農民工怠工求辭退,是發生在廣東東莞臺升家具有限公司的群體事件。這家企業有1700名員工。《南方農村報》報道,事件始發于4月18日,有200名工人參加,次日發展到500多人,在4月20日至26日間超過1000人怠工求辭退,多數工作時間在5年以上。其間,4月24日,勞資談判未達成協議。
報道引述員工說法,事發前一日,一名主管下午還在巡視工作,晚上被通知辭退,工人擔心自己也被突然掃地出門。事發當日下午,廠方與被辭退主管達成解除勞動關系協議,依照《勞動合同法》,辭退員工工作每滿1年支付1個月工資,該主管現月工資1萬余元,在廠工作有10多年。今年以來,廠內流傳廠方將大幅裁員的消息。一些工齡較長的員工認為,與其主動辭職,不如逼迫廠方解雇自己。
被辭退的主管尚未與企業達成補償協議,怠工事件已經出現,這可以理解為是對企業辭退員工的突然襲擊表達抗議。補償協議達成后,怠工規模繼續擴大,怠工才從抗議突然辭退變成“求辭退”。廠方稱,那名主管被裁,是因為中層管理人員有400人,有些臃腫。但企業采取突然襲擊方式辭退員工,其實表明了企業對員工不僅無所謂尊重,而且有骨子里的輕蔑。裁員傳言久已存在,企業對員工的輕蔑表現,導致員工群起抗議,沒有什么不可理解。
如果企業生產正常,企業的這種舉動,可能形成的是工人內心的抗議,他們很難放棄自己的利益去表達公義。但如果企業經營形勢不佳,工人并不難作出選擇,既然長期利益并無信心,表達公義并不困難,或者表達公義正好成為挽救自己利益的借口。而現在的實際情況是,這家主要生產外銷產品的企業,自2008年金融危機后已是壓力巨大,2011年外銷訂單減少30%,今年未見好轉。
雖然企業解釋“公司運營未出現問題,并無大規模裁員計劃”,但企業將外銷基地轉移到長三角地區,東莞廠區主攻的內銷訂單只占公司業務8%,合并生產線成為必然。工人對企業的具體數據未必了解,但對企業的景氣狀況不難感知。工人擔心企業生產不景氣,將導致工資減少,倒逼工人辭職。既然《勞動合同法》規定,員工辭職可不予補償,而廠方解雇員工,除非員工有重大過錯,依工齡補償,那么工人求取辭退,不失為一種有利選擇。
知情人士指出,這家企業采用計時工資制,工人只要打卡就可以拿到基本工資,怠工求辭退收入損失不大。計時而非計件工資,這固然是一個理解。然而,一個企業完全采用計時辦法來發放工資,而不進行“績效管理”。所謂“打卡就有工資”,恐怕只是基本工資,這并非工人工資的主要部分。工人怠工求辭職,根本問題不在于發放了基本工資,使其怠工損失不大,而在于對自己在企業的利益前景失去了信心。
《勞動合同法》一直受到企業尤其是勞動密集型企業的詬病,這個工人怠工求辭退的事件,大概會使企業對它更加惱火。該法以保護工人權益為主旨,在實施過程中,資方其實已有多種應對。但工人集體怠工求辭職,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身陷困難的企業,而又成了困難企業的新的困難。
該指責工人落井下石嗎?但即使在企業興旺的時候,工人又能夠獲得什么呢?現在,企業與工人的關系是極為簡單的,這是一個出售與購買勞動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何況即使在企業困難的時候,開除一名主管是突然襲擊,下午還在巡視企業,晚上被通知明天不必上班。
在勞動力無限供給的條件下,企業的主動性是很大的,隨著人口紅利的消失,勞動力供應將不再源源無盡,資本與勞動的界線已經十分清晰,工人的談判地位將有所上升。不管怎樣,工人仍將是被動的,企業既已不是“共享發展”或“共度難關”的所在,也必然要偶爾面對工人的集體抗議。最終這種關系構造的秩序,將傾向于企業而非工人。
工人獲得公平的希望,不在企業內部,不在“談判能力”的提高,而在使工人作為公民的身份確立,匯成民眾力量,爭取社會進步。近代以來發達國家的社會發展過程已經昭示這樣的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