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玩笑

楊桃講述第一個關(guān)于玩笑的故事：

太陽底下，母親和鄰居大嬸們坐著聊天。

她們做完農(nóng)事，總有聚到一起拉家常的習(xí)慣。每當(dāng)這時，我要么傍著母親站著，當(dāng)一個一言不發(fā)的聽客，要么搬出小凳在院門口寫作業(yè)，就算是筆下刷刷刷地運(yùn)動著，我的耳朵也不時豎起，想從這些聊得歡快的婦人口中聽到些趣聞。

聲音最尖利的當(dāng)屬楊二娘。她斜靠在門前桃樹樁上，說話時伴著大幅度的手勢，那動靜似要抖落身后的一樹繁花。這時，她又提到了她家海娃。

海娃是二娘的寶貝兒子，也是老師的眼中寶，成績頂好。

二娘摸了摸口袋，裝作不經(jīng)意間將一張折疊的紙掉在地上，她撿起來，夸張地大叫：“啊，這是我家海娃的獎狀，怎么不小心掉地上了。”

我在一旁翻著白眼，臉上的鄙夷再明顯不過。不過沒人在意我這個丫頭片子，陽光下的母親們都趕緊將獎狀接過來瞧瞧，并不吝嗇口中的贊美之詞。二娘更得意了，繼續(xù)講海娃最近的驕人事跡。

不過一會兒，我從她口中聽到了我的名字，“桃媽，桃桃上次小測驗考得怎樣？”

“還能怎樣，她啊，成績一直上不去。”母親有些尷尬。

二娘上前拉住母親的手，熱情地說：“什么時候讓海娃給她補(bǔ)補(bǔ)課，成績上全校前100名還是沒問題的。”

我還嘴道：“誰要他給我補(bǔ)課，我自己能行。”

“喲，這姑娘還急了。二娘說句實在話，就憑你現(xiàn)在的成績，能上前100名就不錯了。前10名那估計是沒望了。”

母親也在一旁幫襯：“不說前10名，進(jìn)前50名，我就給你買整套水彩筆。”

我氣急了，難道二娘就這么瞧不起我？我緊緊拉住院門旁的水竹的枝葉，竹葉在我手中被撕成零碎。我臉脹得通紅，回應(yīng)道：“就這么定了，你們等著瞧吧。”我快速收拾好書本，轉(zhuǎn)身回到屋里。

接下來的日子，所有人都認(rèn)為我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課堂上，老師一提出問題，我就把手舉得老高，好幾次站起來后卻沒回答出來，只好在一片哄笑聲中坐下；走路時喃喃自語，同學(xué)一問，原來我是在背課文；回到家，不再操著玩具隨便玩，而是關(guān)著臥室門坐在書桌前許久。

母親默默觀察著我的變化，她有些擔(dān)心。她幾次在晚飯后拉著我的手，婉轉(zhuǎn)而擔(dān)憂地告訴我，父母最希望的還是子女的健康幸福，學(xué)習(xí)上不去也別為難自己。

只要認(rèn)真，好像沒有干不成的事。我的成績一點一點往上增長，好幾次小測驗都沖進(jìn)了前30名。老師同學(xué)已對我的拼命學(xué)習(xí)見怪不怪，在穿越劇《步步驚心》大火之后，同學(xué)還贈我一外號“拼命十三妹”，我笑著接納了。現(xiàn)在我都快忘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努力地學(xué)習(xí)。

放學(xué)回家，路過楊二娘家時，在她家的大梅樹底下碰見了她。樹上一顆顆青杏隱藏在綠葉之間，二娘高興地對我說，等梅子成熟時，給我家送一簍子去。“好嘞。”我高興地答應(yīng)著，看著二娘樸實的笑顏，我突然回憶起那日午后“打賭”的場景。我很釋然，想，那只是大家一時的玩笑話，雖說我的成績已經(jīng)趕上來了，但我早就不當(dāng)真了。

期中考試如期而至，我自信滿滿地走進(jìn)考場。結(jié)果讓人很滿意，看得出母親特高興，她將我的成績單放在床頭，睡覺前還要瞧上兩眼。拿到成績單的第二個清晨，我剛剛下床，就看見書桌上那包水彩筆，它們?nèi)绮屎缫粯诱R地排列在盒子里。原來母親沒忘，不過，那個“玩笑”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

杜雅嫻講述第二個關(guān)于玩笑的故事：

竹條細(xì)，竹子長，竹篾編出的玩意兒當(dāng)大王。

在我們這兒，所有的玩具都比不上老人們用竹篾編出的東西好玩，披著淡綠色外衣的它們，是所有玩具中的大王。我不喜歡竹席、鳥籠、籮筐這些大件編織物，但竹編小鳥，竹編小昆蟲，我從小就渴望擁有一個。

都說“高手在民間”，伙伴馮明明的爺爺就是編竹篾制品的好手。馮明明今天舉著一只竹蜻蜓從我身邊跑過，嘴里還自個兒“嗚嗚嗚”地模仿飛機(jī)開過的聲音，他明天又會用小繩吊著竹鳥從我身旁“飛”過……他是在換著花樣地刺激我，只差沒把“炫耀”二字寫在臉上。

我不服氣，時時思量著看到馮明明出丑的一刻。

傍晚時分的大院聚集了許多家的孩子。女孩們跳房子、玩皮筋，男孩們拿著玩具槍佯裝士兵東躲西藏。我坐在院角花壇上翻漫畫書，瞧見一大群小孩屁顛顛地跟在馮明明身后，看他戲耍手中的竹編玩具。其中一個小孩不注意腳下跌了一跤，但他馬上又爬起來，繼續(xù)拉著馮明明說“哥哥，哥哥，把玩具給我玩一會兒”。我很不屑，要是平時，這些小孩跌倒在地肯定馬上哇哇大哭，誰也別想哄住。

看著這些小孩，一個計劃慢慢在我腦中浮現(xiàn)。

我偷偷把孩子群中的小胖妹叫到面前，從背后拿出一本全彩漫畫，對她說：“胖妹，姐姐想讓你去把馮明明家里的竹玩具都拿出來，你成功的話，姐姐就把這本小人書送給你，行嗎？”

“馮哥哥不會怪我嗎？”胖妹有些擔(dān)憂，但她眼神緊緊落在圖畫書上，片刻不離。

“不會，我們只是跟他開個玩笑，拿來我看看就還回去。他現(xiàn)在在院子里玩，不會知道的。”

胖妹點點頭，一溜煙兒往馮明明家跑去。看著她胖嘟嘟的背影，我默問自己這么騙她是不是不對，但惡作劇的快感占了上風(fēng)。

我監(jiān)視著大院里孩子們的一舉一動，好一會兒，胖妹手提一黑袋子小跑過來，神色慌張。我接過袋子一看，里面果然是竹編玩具。把圖畫書遞給胖妹后便打發(fā)她離開。

我悄悄跑到大院旁的水渠邊，在無人注意時，把袋子浸在水中，用一塊大石壓住袋子口，以防袋子被水沖走。我安慰自己，我只不過想跟馮明明開個玩笑罷了，也順便滅滅他的威風(fēng)，況且，被水泡過的竹篾更有韌性呢。

到晚上，我已快忘了這茬事，但隔壁馮明明家卻傳來一陣吵鬧聲，我趕緊跑過去看。只見馮明明被他爺爺罰站在門前樹下，馮爺爺手中揚(yáng)起竹條，質(zhì)問他把準(zhǔn)備第二天拿上街賣的竹編制品拿到哪里去了。馮明明眼中噙淚，倔強(qiáng)地說自己沒拿。馮爺爺?shù)闹駰l還是落在了馮明明的腿上。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趁著夜色來到水渠邊。所幸袋子還在，我長呼出一口氣，從緩緩流動的渠水里撈起袋子，等到夜闌人靜時將口袋放在了馮家門前。

第二天一早看見濕漉漉的袋子的馮明明并沒有追究事情的來龍去脈，奇怪的是，打那以后他對人變得謙遜起來，不再自夸炫耀。而我也再不敢開那種玩笑了，我和馮明明的關(guān)系融洽許多。

（沉香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