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出手時就出手

六月八號的《濱江晚報》社會新聞版報道了一起強奸殺人案，死者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案發地點在濱江花園一條寂靜的小路上，報上還有一張不太清楚的照片，女孩面容姣好，上身穿一件藍色T恤。警方呼吁市民提供破案線索，并給予重獎。

其實這種線索很難找到，因為案發時間是子夜時分，那時的濱江花園已經沒什么人了。

目擊者小光

小光放下報紙的時候，渾身還在哆嗦。他知道自己應該是這起案件的唯一目擊者，但他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警察或者受害者家屬。原因非常簡單，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里，他每一分鐘都在煎熬中度過，他錯過了最佳報案時機，他沒想到后果會如此嚴重，作案者不僅強暴了女孩，而且還殘忍地殺人滅口。冥冥中他覺得自己的沉默不可原諒，儼然已經成了罪犯的幫兇！

小光反復在心里默念著一句話：假如當時我馬上打個電話報警，案犯可能已經被抓住了；又或者當時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哪怕只是輕輕地咳嗽一聲，或許那個壞蛋就會被嚇跑，女孩也就得救了……但這一切只是假設，事實上當女孩被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拖進樹叢的時候，小光覺得心跳快得不行，害怕極了。

小光只記得那個男人低聲吼了一句：“不許喊！再喊我就宰了你！”那女孩馬上不敢吭聲了，小光則轉身匆匆離開了。第二天下班后，小光一個人來到濱江花園。站在一棵粗壯的柳樹后面，他望著那條熟悉的小路，一動不動地站了足有兩個小時，那天夜里發生的一幕再次清晰地呈現在他腦海里。

小光的家就住在濱江花園旁邊的綠苑小區，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小花園里的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小光是個性格內向的人，朋友很少，幾乎每天晚飯后，他都會到這里轉一轉，看看花看看草，在長椅上坐一會兒，直到散步的老人、打羽毛球的孩子們漸漸散去之后，他才慢慢起身回家睡覺。

六號那天晚上，十點左右，小光與媽媽吵了幾句，被爸爸痛罵后，他心情非常郁悶地沖出家門，不知不覺走進濱江花園，坐在長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午夜的花園非常寧靜，夏日的夜晚空氣清爽宜人，昏暗的路燈放射出迷蒙的光芒。小光真想躺在長椅上美美地一覺睡到天亮，然后直接上班，省得回家再次面對嘮叨起來就沒完的媽媽。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女人的喊叫，接著就是掙扎撕扯聲。聲音在靜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小光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躲在樹叢后面。只見不遠處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把一個女孩往樹林里拽。女孩一邊掙扎一邊喊叫，男人從腰間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逼在了女孩的胸前說：“不許喊！再喊我就宰了你！”

女孩不敢言語了，小光呆呆地站在樹后連大氣也沒敢出，隨即悄悄穿過樹叢，一路小跑著回家去了……

夜色降臨，花園里的人們漸漸散去，小光把晚報塞進垃圾桶，然后鼓起勇氣走進街角一間公用電話亭，撥通了110，然后對著聽筒說：“我提供一點前天強奸殺人案的線索，那個男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口音很像江洲一帶的人，我知道的就這么多。”說完，小光不等對方說話，就匆忙掛斷了電話，轉身走出電話亭的時候，由于慌張過度，竟與迎面走來的一個女孩撞了個滿懷，女孩驚叫一聲，痛苦地倒在地上……

戴墨鏡的梅子

梅子走在街上有個習慣，她一定要戴著墨鏡，不論陰天下雨，還是艷陽高照，只要對面有人群，她的墨鏡就沒摘下來過。小光問過她原因，梅子說：“我想跟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否則我沒有安全感。”

小光不再追問，但他心里卻有不同的理解，他認為梅子仍然對這座繁華的都市有著融入障礙，畢竟她從一個遙遠的小鎮來到這里才一年而已。不過這樣也挺好，墨鏡造成的距離感可以令梅子屏蔽掉一些無聊男人的搭訕——與一位看不到眼睛的女人說話，得有些勇氣才行。

梅子太漂亮了，即使戴著墨鏡仍然無法掩飾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迷人魅力。無論她出現在任何場所，總會吸引無數男人的目光，但她從來不會跟他們有一點交流或接觸，連一個善意的眼神都不行。

梅子在濱江花園正門對面的一家書店打工，一年前在回家的路上被沖出電話亭的小光撞倒。雖然腳疼了足有一個多月，但對一個異鄉女孩來說卻未必是件壞事，因為這次意外居然讓她收獲了一段愛情。

自從小光把梅子領回家一次之后，開心的母親再也不嘮叨他了。乖巧懂事的梅子非常討兩位老人喜歡，沒事時就來家里幫著干點家務。小光媽心里過意不去，晚飯過后會馬上把兩個年輕人推出家門，讓他們逛街看電影去，家里的活自己一個人干就行了！

梅子租住的小公寓也在濱江花園附近，她跟小光一樣，特別喜歡下班后在小花園里閑逛，兩個人戀愛一年來的大部分業余時光都是在這里度過的，經常會逛到很晚才回家。

梅子總是戴著墨鏡，親昵地挽著小光的胳膊，在小花園里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老人下棋，一會兒湊到人群里聽人家聊天。小光有時問她說：“隔著一層玻璃看人是不是特別有趣？”梅子認真地說：“我喜歡別人看我時躲躲閃閃的目光，他們覺得墨鏡后面的人特別神秘，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威嚴。”

小光有點不以為然，“你的本意是拒絕騷擾，但我總覺得戴墨鏡的人給人一種挑釁意味。”

“假如你說得對，萬一有人找我麻煩，你會不會保護我？”

小光笑道：“你一個女孩子，誰能找你麻煩呢？”

梅子把墨鏡往下拉了拉，露出一雙大眼睛，認真地說：“不跟你開玩笑，最近我總覺得有人在暗暗盯著我，我有點害怕。”

小光下意識地四下看看說：“別瞎琢磨了，怎么會呢？”

夜色漸深，花園里已經看不到人影了。小光說：“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梅子說：“我還想再待一會兒，你去幫我買瓶水，我有點渴了，半小時后咱們就走，行嗎？”

小光點點頭，“好吧，你在這等著，我馬上回來。”

十分鐘后，小光手里拿著飲料回到長椅旁，梅子卻不見了。

藍色T恤

小光喊了幾聲，不見梅子回應，他有點慌了，轉身往樹林里走去，走幾步停下聽聽。突然，他聽到有人嘴被捂住發出的“嗚嗚”聲，再一細聽，沒錯兒，是梅子的聲音。他加快腳步沖進樹林，眼前的一切頓時令他心跳加速，愣在那里。

一個身穿黑色襯衫的高個男人正勒住梅子的脖子，往樹林深處拖。瘦小的梅子雙腳在地上徒勞地蹬來蹬去，雙眼在月光的照射下，正發出驚恐的光芒。

這時男人也發現了小光，他伸手從腰間掏出一把尖刀，沖著小光揮舞著，嘴里惡狠狠地說道：“這里沒你的事兒，快點滾開，不然我要你的命！”

這時的小光不知哪來的勇氣，把手中的飲料猛地砸向高個男人，然后迅速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緊跑幾步沖到男人面前，揚手把磚頭用盡全身力氣拍在男人臉上，男人搖晃了幾下之后，轟的一聲倒在地上。幾秒鐘之后，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黑黑的像無數條蚯蚓在他臉上爬來爬去。

小光一把拉過梅子，兩個人抱在一起，身體抖個不停。

一周后，公安局經過DNA檢測，證實已經死亡的高個男人，正是一年前在濱江花園強奸殺害藍T恤女孩的元兇，小光致人死亡的行為屬正當防衛，不予起訴。

然而小光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他深愛著的梅子在案件真相大白的第二天就失蹤了。又過了一周，他收到一個快遞，里面有一件藍色T恤，還有一封梅子留給他的信：

小光，原諒我利用了你，這個男人我整整找了一年，今天他終于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謝謝你幫我表姐復仇！這件藍色T恤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留個紀念。忘掉我吧，只當我從來沒在你的生活中出現過，很高興看到你變得勇敢起來，希望你繼續勇敢下去，保護好你的愛人以及所有你看到的正在被欺凌的女孩，無論你的下一任女友是誰，我都會默默地祝福你。

看完紙條，小光眼里已經溢滿了淚水，那紙條從他指縫間輕輕滑下，慢慢飄到地上……

（編輯：劉俠風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