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最后一天,吳淑芝像往常一樣,一早來到辦公室,開始了這天的工作。她工作的處所位于北京香山腳下,是一家為聽力障礙兒童提供康復服務的民辦非營利機構,業內與其有著相同屬性的社會組織習慣戲謔地稱呼自己為“草根NGO”。
這天也是孩子們放寒假的第一天,只有幾位老師留守在這里處理日常工作,康復中心顯得有些冷清。在安靜的會客室,吳淑芝講起了草根莎利文。
缺錢又缺人
長期受限于“雙重管理”體制制約,草根NGO的準入門檻一直很高,只有少量能夠獲得合法身份,而被擋在門外的大部分社會組織,有些轉投工商注冊,有些則是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帶。相比之下,吳淑芝算是幸運的,在2006年莎利文康復中心即成功注冊為北京市海淀區首家為殘疾人提供服務的民非,不過當年此事也因為難以決斷,被上報到區政府辦公會議討論而一度引起轟動,這段插曲亦從側面反映出在我國申辦社會組織的不易。
擁有了合法的身份并不表示今后的發展可以一帆風順,和其他民非不同的是,為殘疾人提供專業服務的社會組織,在軟硬件的要求上更加嚴苛,除了環境與設備必須符合國家規定的標準外,看護人員也需要具備專業背景,滿足這兩項條件,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吳淑芝回憶,中心成立不久,接收的孩子就實現了滿員,說明社會在這方面的需求是非常強烈的,但是在前三年的運行中,因為缺乏募集資金的渠道,莎利文的核心員工不僅幾乎拿不到薪水,個人貼錢辦慈善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初創期掙扎的痛苦,大概是所有民非的共同記憶。這是來自“科學松鼠會”創始人嵇曉華的心聲。松鼠會是一家致力于在大眾文化層面傳播科學的非營利機構,成立于2008年4月,從那時開始的近三年時間一直以“黑戶”身份游走于公益領域,期間在試圖申請注冊民非時處處碰壁,直到2011年初才終于拿到了“身份證”,究其原因,不外乎前文所說的門檻難過。
其實這道門檻無論跨不跨得過,對于草根民非來說,日子都不好過。“難處主要在于缺錢缺人,通常沒有經濟來源,大都依靠政府和基金會的支持,但是這種支持并非連續性,到了每年年初我們就開始盤算著收入要從哪里來,這是很令人頭痛的問題。另外因為缺錢,就可能沒有辦法招到合適的人,而且民非的身份對于機構人員來說,在職業前景上也不是特別明朗。但是這種狀況如果持續一兩年或許還可以,時間長了一定是不行的?!憋鷷匀A說。
經營在情理中
清華大學NGO研究所副所長賈西津指出,經濟運作是我國很多民非組織普遍面對的問題,原因在于欠缺經營理念。
說到經營,不少民眾一直深陷這樣的誤區,認為任何經營活動對于社會組織來說都是不正當行為。其實不然,以莎利文和松鼠會為例,莎利文如今在北京地區的兩個基地每年只是繳納房租一項花費就在40萬元以上,再加上日常開銷,單靠學生每月學費不足以平衡其收支。而科學松鼠會則還需繳納一定比例營業稅,這對資金來源本就有限的民非組織無疑又是雪上加霜的一筆開支。
如果生存尚且困難,發展就更加無從說起。于是科學松鼠會探索了企業與公益兩條腿并行的模式。在科學松鼠會之后,嵇曉華創辦了以商業化傳媒運作方式向公眾傳播科技內容的果殼網。2010年4月,他對已有組織結構進行了調整,將包括科學松鼠會在內的科普項目群包含在非盈利機構哈賽科技傳播中心范疇內,同時成立包括果殼網在內的“果殼傳媒”。嵇曉華搭建出公益和商業兩個框架,是為了保持最初公益理想的純潔度和專業性,也希望果殼傳媒賺到錢后能反哺包括科學松鼠會在內的民非組織。在我國,帶領民非走出這種發展模式的,嵇曉華是第一人。不過他強調,果殼傳媒對哈賽的支持也是有限的?,F在松鼠會的收入主要依靠項目獲得企業和基金會的支持,但是如果資金來源能夠更加多元,對于機構來說也更加穩固。至于政府的支持,嵇曉華坦言,在機構中所占比重不到10%。
怎樣保持社會組織的生命力,這其中體現的是經營的智慧。在這方面莎利文和松鼠會選擇了不同的發展路徑。與科學松鼠會相比,莎利文得到更多來自政府的幫助,不僅實現了免稅,還得到了開具減免稅憑證的資格,這意味著不僅減輕了機構運行的經濟壓力,也將有機會獲得更多社會捐助。此外,在海淀區社會組織評級中,莎利文也因為表現優秀得到了獎勵資金。通過與吳淑芝的交談,記者察覺她十分重視與政府的溝通,及時讓政府獲悉自己的作為及訴求,而從莎利文如今握到手里的實惠來看,這種溝通是十分必要的。
以上兩家民非的經驗表明,經營對于民非組織來說不可或缺,評判其合理性的標桿在于,經營活動均不以盈利為目的,結余全部用于事業發展。
政策溫情化
無論經營狀況好與壞,記者接觸到的幾位民非機構負責人均坦言,草根NGO所從事的是件艱難的工作,有時候,只有幾個人在撐著一番事業,得到的經濟回報很少,承受的各方壓力卻很大,言辭間流露出的是對得到更多政府扶持的期待。
2010年北京市政府首次推行購買社會組織服務,這一年某民非組織的一個申請項目名列其中,事后機構負責人告訴記者,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他感到十分幸運,之所以強調“幸運”一詞,是因為他看到了長長的申請名單,以及名額十分有限的入選數目。高興之余,他開始忐忑,來年是否還能如此幸運。他想,如果政府購買的幅度能夠根據地區容納的社會組織的數量設定,結果可能會更加科學。提出這種建議的依據在于,他了解自己熟悉的公益領域已經出現組織間生存層面的惡性競爭,那么不難預測在政府購買領域出現類似的爭奪只是時間問題。
此外,有機構負責人反映,政府對于運作優良的社會組織會提供一定的獎勵資金,然而這筆資金如何使用,卻不是拿獎人自己能夠說了算的。為規范資金走向,政府提前預置了條框限制,然而這也導致了好鋼用不在刀刃上。相關人士認為,在關照社會組織發展的同時,政府還是需要多撒播些溫情,貼近了解社會組織的真正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