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徒有一腔投身公益的熱情,卻苦于沒有機會伸展。”這似乎已成為人們對NGO事業的一種約定俗成的注解。現行的“雙重管理”體制是擋在我國社會組織面前的一堵高墻,處于轉型期的中國社會呼喚探索新的社會管理模式。終于在不久前,廣東提出NGO“松綁令”,成為改革試驗區。
從深海到淺海
1998年,我國將社會組織按照主體特點和功能分為社會團體、基金會和民辦非企業三大類,并頒布了《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基金會管理條例》、《民辦非企業登記管理暫行條例》。按規定,所有社會組織的注冊登記都需要兩個部門的批準:一個是業務主管部門的業務審核,另一個是登記主管部門的登記審核。其中,業務主管部門“僅指與社會組織業務范圍相關的政府職能部門,或者政府授權的單位”。模糊的界定隨即引發的問題是,某個社會組織申請注冊時,可能同時與幾個部門或單位相關,這些“相關”因為不愿擔任業務主管而相互推脫,致使提出申請的社會組織長期無處寄托。
大約在六年前,清華大學NGO研究所副所長賈西津對我國公民社會發展情況進行測評。2011年,圍繞相同課題,她在全國十幾個地方再次展開調研,其中包括廣州和深圳,經過這次研究,賈西津發現,公民社會醞釀出新的生長點。
早期測評顯示,當時雖然已經存在一定數量的社會組織,但是與發達的公民社會國家相比,公民在其中的參與度很低。如今的情況大不相同,公民不僅表現出活躍的參與熱情,而且通過與新媒體的結合,很容易形成一定的凝聚力和影響力。
自下而上的體系建設是公民社會結構化的重要一環,組織的再聯盟又是形成這種體系的另一個重要環節,只是過去這種體系呈現出的是在我國計劃經濟環境下的一個自上而下的行政化形態。而今我們看到,在教育、環保、艾滋病防治、弱勢群體扶助等不同領域不僅出現了各自的組織聯盟,而且還出現了助推社會組織成長的公益創投作為孵化器。
從社會環境看,或許我國公民社會已經準備好迎接廣東的這場改革了。
政治與組織的博弈
2011年11月底,廣東省民政廳負責人就當地即將推行的《關于進一步培育發展和規范管理社會組織的方案》做了起草說明,明確從今年7月1日起,除特別規定、特殊領域外,將社會組織的業務主管單位改為業務指導單位,社會組織直接向民政部門申請成立。提出按照建立目錄—設立咨詢服務機構—職能轉移—購買服務的方式,推進政府職能轉移和購買服務。明確采取“政府引導、民間力量興辦、專業團隊管理、政府公眾監督、社會民眾受益”的模式,在省和地級以上市實施扶持發展計劃,建立孵化基地。同時,拓寬社會組織籌資渠道,支持和引導民間力量為初創期社會組織提供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支持,鼓勵金融機構在風險可控前提下為符合條件的社會組織提供信貸支持,在省、市、縣(市、區)設立孵育專項資金,采取分類扶持方式對符合申請條件的予以補助。
明確有力的陳述,被視為新政的四大亮點,對此賈西津評價,方案提出的是要建立與現代市場經濟發展相適應的現代社會組織體系,而且是把社會組織作為社會治理的主體來進行建設,它所提出的發展方向已經不是簡單的慈善,而是一個權利架構的改變,這其實就已經和我們政府自身的轉型、制度的轉型,甚至與政治制度的轉型是相結合的。
其實此前,關于我國NGO放權的輿論已經開始蔓延,去年7月民政部負責人在2011年民政工作年中分析會上表示,民政部門對公益慈善類、社會福利類、社會服務類社會組織履行登記管理和業務主管一體化職能。看到這一消息,有人欣慰于社會組織管理制度終于顯露松動態勢,也有人對此表示質疑,畢竟這樣的消息此前曾多次出現,人們期待能夠看到后續的實質性進展。
廣東成為試驗區,在學界專家看來,是歷史的必然選擇。從2006年推行行業協會改革開始至今已經培育出良好的接受新政的基礎和氛圍,同時,經濟的發展程度和公民社會之間也存在一定的關聯,經濟發達地區的民間社會表現的相對活躍和理性,但是不意味著在經濟欠發達地區不存在社會組織。這就涉及到與之相關聯的另一個因素—政府的控制力,即使在經濟欠發達地區,如果主政者具有開放性的思想和改革的意圖,也會出現原生性的公民自主,這是政治與組織的博弈。
歡愉后的理性
有民眾預測,廣東放權NGO的管理模式或許在若干年后將在全國普及。對此,國家行政學院教授褚松燕提示,改革同時,民政部門也應做出相應的條例修訂,意識到其職能在于對社會組織進行全程監管,而不是僅限于門檻的監管,取消雙管模式,或者簡單的對人員標準和注冊資金放寬,這些解決的均不是問題的實質。如果不形成流暢的全過程監管,將來這個社會既不是政府期待的有序,也不會成為民眾心中的有序,它延續的依舊是過去大家對序化公共的追求,而不能實現真正序化的公共空間。
圍繞廣東的改革,賈西津指出,這種總體開放的方向意味著對于很多組織而言,可能其生存空間更加寬泛,但是同時制度變化的另一個特征是重點性的控制和精細化的管理,于是民眾會逐漸發現對于某些領域的組織而言,它的生存空間反而更小了。
如果基金會只能給注冊組織提供資源,如果政府購買的項目只開放于注冊組織,即使注冊的門檻從此開放,也將演變為一道對社會組織成長具有更強左右力的門檻。以此為起點對未來社會組織發展趨勢進行整體預測的結果,將是其可能會發生結構性調整,服務與慈善等領域的發展空間增大,而對于那些被歸屬為政治敏感性領域或者地方政府認為難以把控的領域來說,其生存空間將會減小。
是希望,同時也是壓力。賈西津同時表示,在經濟社會發展中,不可避免會累積一些矛盾,如今廣東的做法是探索一條新的道路,在寬泛的社會空間下解決各種社會矛盾和問題,一旦出現沒有達到各方都預期的結果,帶來的將是對管理體制和改革的質疑。
2011年11月22日,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在該省深化體制改革工作會議上強調,“有什么樣的體制機制決定了什么樣的發展模式”;要加大政府職能轉移管理力度,舍得向社會組織“放權”,敢于讓社會組織“接力”。凡是社會組織能夠“接得住、管得好”的事,都要逐步地交給他們。圖為汪洋點燃大運會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