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慣了高年級,習慣了快節奏,不喜歡把有限的生命消耗在無限的磨嘴之中。即使再艱深的課文,我也力求在兩課時之內把它徹底解決。當然,要達到我所追求的“深入淺出”的境界,就必須在“入乎其內”的環節中花費更多的精力。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想給學生“減負”,教師自己要主動“增負”。這里所說的“增負”,指的就是教師對于教材的透徹理解和深入領會,對于習題的精心設計和優化提高,對于語文活動的積極組織和有效開展……正應了那句古話——“功夫在詩外”。
我的語文作業一貫偏少,機械性的抄寫更是少而又少。每天中午吃完飯后,滿操場瘋跑、踢球的恐怕就是我那個班的學生了。我卻微笑著接納了他們的全部缺點和野性,“畢竟都還是孩子”,這是我在心底里一次又一次原諒他們的最大的理由。
“總是要等到睡覺前才知道功課只做了一點點,總是要等到考試后才知道該念的書都沒有念,一寸光陰一寸金,老師說過寸金難買寸光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再聽羅大佑的《童年》,只感覺回首滄桑歸一笑,人生難得是天真。沒有疼痛的成長,就失去了真正的童年。
有了這樣的心態,我的畢業班語文教學一直淡定而從容。我不會因為學生考試成績的偶爾一兩次起伏就沾沾自喜,或者不知所措;也不會因為期末考試臨近,就輕易地改變自己一貫堅持的教學主張。
同學們說,長辮子老師,今天我們復習課上什么?我說帶你們一起閱讀《讀者》,從文字中體會《還原一個真實的略薩》。于是我便從“愛寫詩的小男孩”,說到“娶姨媽為妻的帥哥”,從“打好友一拳的猛男”到“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略薩的傳奇經歷。教室里不時爆出同學們放肆的大笑,我也時不時地跟著他們一起沒心沒肺地笑上一陣。
當然,我也會冷不丁地來個突然襲擊。周一升旗儀式結束,我給每個同學發下一張稿紙,然后命令他們以《升旗儀式》為題,寫一篇即興小短文。當看到他們一個個抓耳撓腮,無從下筆的時候,我便得意地拿出黃蓓佳的《今天我是升旗手》,從容地翻到書的結尾,然后聲情并茂地朗讀起來:“八點整,操場大喇叭里的《運動員進行曲》準時響了起來。樓梯上一片腳步聲,各個班的同學潮水一樣從教學樓的上下幾層中涌了出來,有秩序地往操場上移動,各就各位,整齊而迅速……像旋風刮過,感覺中有‘嘩——’的一聲響,上千張葵花一樣的面孔朝著太陽轉了過去……旗升得越來越高了。肖曉的腦袋仰得跟后背幾乎成了一個直角了。這時候他感覺太陽的光芒‘轟’的一聲跳進了他眼睛里……他在心里快樂地叫著:‘太棒啦!’”
同學們目瞪口呆地聽著。我說:“黃蓓佳阿姨的這本書,絕大部分同學都讀過,可是有幾個同學像我這樣投入地朗讀過?升旗儀式每周一都舉行,可是有幾個同學認真觀察過,并像黃蓓佳阿姨這樣細致入微地描寫過?我們常常埋怨沒有習作素材,其實習作素材無處不在,關鍵是你有沒有留心觀察、勤于積累的習慣……”
語文即生活。我喜歡在生活中捕捉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為我所用。尤其是到了期末復習的緊張階段,看著同學們被迫接受著各門功課的狂轟濫炸,在無邊的題海中無奈地掙扎,我柔軟的內心便滋生出些許憐惜。“終究都還是孩子”,弦兒不宜繃得太緊,否則會斷的。于是,我對同學們說,我的語文復習課不做試卷,我帶著你們看中央十套的《子午書簡》欄目。孩子們歡呼雀躍,我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中,從容地播放“我向大師學讀書”等系列文章,我和同學們一起聆聽了哲學大師馮友蘭的《我的讀書經驗》,我還把馮友蘭先生的四條讀書經驗醒目地寫在黑板上,提醒同學們記住:(1)精其選;(2)解其言;(3)知其意;(4)明其理。此外,我們還讀了大文豪魯迅的《隨便翻翻》,當代作家王蒙的《學習是我的骨頭》……那些平時嘰嘰喳喳似乎總是不安生的學生們,這個時候都變得格外安靜。看著他們專注的目光,我的心里頓時變得格外踏實。
循著他們的興趣,我又帶著他們讀宗璞的《恨書》、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汪曾祺的《多年父子成兄弟》……我所做的這些事情,似乎都和期末復習搭不上“調”。可能我花在詞語鞏固和課文背誦等方面的時間實在太少太少,但是沒有關系,我所收獲的比我想要的多得多。
我希望小學畢業之后,仍然能夠駐扎在孩子們內心深處永不泯滅的是讀書的熱情。我常對學生們說:“語文學習是一道功夫茶,不要奢望一蹴而就。知識的習得,方法的掌握,習慣的養成,興趣的培養,熱情的激活靠的是長期的濡染和堅持。”值得欣慰的是,即使是種種檢測、考試,我所帶班級的語文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
《禮記·雜記》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張弛有度,便是我的復習之道。
(郭學萍,特級教師,南京市下關區二實小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