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的友情,基本上是個意外的賜予,它曾毫無來由地成為你的一部分,然后在各自的柴米油鹽中稀釋了自己的濃度。
上上周的周日,大學并非同班的好友66結婚,來了很多老朋友。我們這群人,上大學時便被認為過于刻薄、瘋癲和不守規矩,在婚禮現場,沿襲舊俗,對新娘新郎喊口號似的“我愿意”發出了大聲的嘲笑。同樣的笑聲響起在新娘父親致辭的環節,66嚴肅的父親說:“自兩人經朋友介紹相戀以來,受到了領導、廣大同事的一致好評。”
都是老朋友,見面就焦慮:“你長胖點吧。”“你怎么還是那么癲?”將已為人母者的孩子一通狠揉:“這娃的頭發長得真狂野。”我與這群人認識10年,上一次見面,是在3年前。
7年前我們畢業,沒有留下任何合照。我們中這留在成都的一小撮交往最頻繁。一個星期,起碼有5天的時間我們以各種理由湊在一起,這其中包括周末——4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為誰去買西瓜吵嘴。66拿一份“起步價”工資,還要額外照顧像我這樣的窮人和其他不知道為什么窮的人。對在郊區讀完大學的人來說,成都是個大城市,而我們從不覺得轉3次公車去某人家吃碗雜醬面很麻煩。總是在等最后一班公車,總是為能一起吃個午飯高興。三更半夜接到誰泣不成聲的電話,一直沉默著等對方哭完。
不只我一個人在當時生出一種幼稚的想法:我們無法面對那幾乎是必然來臨的各自結婚生子的一天,那將使我們從此彼此泯然于眾生。而這一天真正到來時,我猜我們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受,唯懷念令人難受。
《神雕俠侶》中,楊過不辭而別,程英安慰陸無雙:“三妹,你看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你又何必煩惱?”誰都明白,熱情是一些人敞開自己的方式,淡漠是另外一些人保護自己的方式,所謂“三情淡漠”,也是有情眾生。學生時代的友情,基本上是個意外的賜予,它曾毫無來由地成為你的一部分,然后在各自的柴米油鹽中稀釋了自己的濃度。我不認為懷念任何一種友情是矯情的行為,而我們該如何給每一份不再那么濃烈的友情一個鄭重的致謝?
那年我第一次面試,幾個朋友七嘴八舌了半天指導我穿什么,她們說:“萬,不要緊張,回來我們接到看《超級女聲》。”我為一份工作匆匆離開成都,想起相依為命的日子,自我懷疑是不是一個過于冷漠的人。從未覺得她們是我始終能抓在手里的一個物體,等所謂的青春散場得差不多了,在某些時刻飛快地想起她們,有給她們打個電話的沖動。
所謂朋友,無法要求她時刻記得你是誰,只要她想起你時,記得曾經你是誰,不管當時的你如何邕遢、怎樣頹喪,統統如珍似寶一樣地念叨和收藏。我們沒能一起旅行,也沒有一起開一家賣盒飯的店,多少唏噓的你在人海,使我懷念坐在宿舍陽臺的晚上。
上周三早上8點剛過的公車里,一個化了淡妝,神情緊張,衣著爽利的女孩在看成都地圖,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反復確認了又確認。我猜她一定是去往市中心某處面試,她的朋友,這時也在這城市某處替她緊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