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富的俄羅斯新富豪

隨著1991年蘇聯(lián)解體，俄羅斯全面啟動了從傳統(tǒng)的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在短短20年的轉型過程中，俄羅斯涌現出了一大批身價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美元資產的新富豪。他們積累財富速度之迅猛為世人所驚嘆，同時他們斂財的手段和路徑也為世人所好奇。2000年前，俄羅斯尚無一人入圍《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到2003年就已經有17名億萬富翁榜上有名，其人數僅次于美國、德國和日本，名列第四；2004年5月，《福布斯》確定：身價至少達10億美元的俄羅斯富翁為36人，億萬富翁的人數僅次于美國，居世界第二位。這個人數在2006年增至44人，2007年增至53人。2002年和2003年連續(xù)兩年被《福布斯》評為俄羅斯首富的梅納捷普銀行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2003年的個人資產為80億美元，而到2004年就達到了150億美元。2006年俄羅斯首富的桂冠則被俄羅斯新富豪的后起之秀—俄羅斯石油大亨阿布拉莫維奇摘取，他的個人資產達到了180億美元。近年來，隨著石油、天然氣價格的不斷上漲，不僅個人資產超過10億美元的俄羅斯大富豪的人數在增加，而且資產超過1億美元的中等富豪人數以及資產超過1000萬美元和100萬美元的俄羅斯小富豪的人數也在增加。中外學者常常喜歡用“一夜之間”來描述轉型時期俄羅斯新富豪的出現。那么，在俄羅斯這樣一個還沒有根除國家社會主義的國度里，這些新富豪是怎樣產生的？俄羅斯大規(guī)模的私營產業(yè)又是通過怎樣的途徑建立起來的？俄羅斯新富豪究竟富到什么程度？他們的社會評價是怎樣的？一夜暴富的俄羅斯新富豪們又對俄羅斯政治生活、經濟生活和精神生活產生了怎樣的影響？本文將通過提煉和剖析第一手資料，以期對上述問題作出自己的解讀。

俄羅斯新富豪產生的時代背景

之所以稱在轉型過程中產生的俄羅斯富豪為“新富豪”，是因為這些富豪與舊俄羅斯的資產階級沒有任何關系，他們是在從傳統(tǒng)的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的過程中利用國家政策的優(yōu)惠或者相關法律不健全而發(fā)家致富的，所以俄羅斯民眾又給這些新富豪取了一個別致的稱謂，叫做“新俄羅斯人”。

這批“新俄羅斯人”的代表人物是曾經一度風光無限的俄羅斯七大財閥，也就是通常俄羅斯人所說的“七人集團”，指的是在俄羅斯社會轉型過程中迅速發(fā)展起來的、曾經一度對俄羅斯政治和經濟進程最有影響的七大金融財團：聯(lián)合銀行總裁別列佐夫斯基、大橋銀行總裁古辛斯基、奧涅克辛姆銀行總裁波塔寧、首都儲蓄銀行總裁斯摩棱斯基、阿爾法銀行總裁弗里德曼、梅納捷普銀行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盧卡伊爾集團總裁阿列克別羅夫。

這些俄羅斯新富豪是在什么時候開始產生的？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搞清楚俄羅斯新富豪們產生的時代背景。1953年3月斯大林去世，蘇聯(lián)黨和國家最高領導層爭奪權力的斗爭拉開了帷幕，經過幾輪較量，赫魯曉夫最終掌握了蘇聯(lián)黨和國家最高領導權。赫魯曉夫剛剛嘗試搞了一些改革，就于1964年被趕出了政治舞臺。從此，蘇聯(lián)進入了“停滯時代”和短命而頻繁更迭的老人政治時代，一直到1985年比較年輕、富有朝氣的戈爾巴喬夫上臺，才給蘇聯(lián)社會帶來了新的希望。這時，一方面是蘇聯(lián)社會官僚特權階層已經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貪污盛行、腐化成風，官員們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大肆投機倒把，非法生意、“影子經濟”和黑市交易已經形成氣候，另一方面是剛剛上臺的戈爾巴喬夫推出了《改革與新思維》。正是在這種社會轉型的背景之下，在戈爾巴喬夫上臺之后的一兩年內蘇聯(lián)開始出現了第一批合法生意人和大規(guī)模的私營企業(yè)。隨著《個體勞動法》和《合作社法》的頒布，私營者或者國有企業(yè)建立起了成千上萬個合作社，無數“記賬式”盧布通過合作社變?yōu)楝F金，外貿自由化開辟了簽訂大標合同的可能，第一批“大款”開始在蘇聯(lián)社會應運而生。著名俄羅斯學者羅伊·梅德韋杰夫認為：“1987—1988年蘇聯(lián)開始產生第一批合法生意人和大規(guī)模私營企業(yè)。《個體勞動法》使成千上萬個小作坊產生并合法化……很多人正是從那時起成為今日俄羅斯生意界的一員，第一次掙了數百萬盧布和美元。”七人集團就是羅伊·梅德韋杰夫這里所說的“很多人”當中的杰出代表，他們正是在這幾年開始了自己人生的嬗變。

俄羅斯新富豪是怎樣煉成的？

1985年3月戈爾巴喬夫執(zhí)掌蘇聯(lián)政權的時候，前俄羅斯首富霍多爾科夫斯基還是莫斯科門捷列夫化工學院的一名在校大學生，當時他擔任該學院共青團副書記。此時，隨著戈爾巴喬夫改革與新思維的推開，青年人的激情和能量被釋放出來，各種非官方社團、俱樂部開始涌現，黑市上搖滾樂磁帶成為搶手貨。與此同時，共青團組織開始衰敗，團員人數急劇下降，團費很難足額繳納上來，團干部們甚至不得不自己掏腰包將缺額補齊。面對這種困境，蘇聯(lián)共青團中央向蘇共中央政治局建議，讓共青團試驗成立股份制公司，摒棄懲罰青年團員的“勞動隊”機制，創(chuàng)建一系列“青年科技創(chuàng)造中心”，讓年輕科學家通過幫助國家工業(yè)解決技術難題來賺錢。盡管這些建議曾在黨內高層引起了論戰(zhàn)，但是最終還是獲得了批準。

于是，共青團組織開始演變成了黨的商業(yè)學校，各種咖啡館、迪斯科舞廳、酒吧、旅行社如雨后春筍般地涌現出來，1987年，霍多爾科夫斯基也創(chuàng)建了一家“青年科技創(chuàng)造中心”，讓年輕科學家們通過給工廠和企業(yè)解決技術難題來賺錢，霍多爾科夫斯基通過這種方式賺取了最初的一筆錢。工廠和企業(yè)領導人之所以愿意與霍多爾科夫斯基合作，是因為“青年科技創(chuàng)造中心”有共青團這一合法組織保護傘罩著，而且根據1987年12月28日共青團中央的一個新規(guī)定，基層團組織被允許可以開設自己的賬戶，并且可以將賬面上的錢提出變成現金，而此時工廠和企業(yè)被嚴格控制使用現金，這樣霍多爾科夫斯基就可以讓工廠和企業(yè)領導人獲取現金，得到實惠。此外，他看上去比較謙和，全然沒有官架子，有良好的人際關系，這也吸引了工廠、企業(yè)領導人以及大批青年科技研究人員愿意跟他合作。

霍多爾科夫斯基將賺來的錢分發(fā)給研究所的領導、自己的科技中心員工，并按一定的百分比上繳給團組織。不久，霍多爾科夫斯基利用賺取的錢以及科研院所提供的科研經費干起了倒賣電腦、法國白蘭地、名牌牛仔褲等跨國生意，大把大把的票子進了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腰包。

霍多爾科夫斯基非常注意研究政府頒布的各項法令，當他發(fā)現政府頒布的《合作社法》允許他們創(chuàng)辦自己的銀行時，便將目光投向了金融業(yè)，他創(chuàng)辦了商業(yè)銀行，可以名正言順地獲得國家銀行的支持。這家商業(yè)銀行先后改了幾次名，1988年底正式注冊為梅納捷普銀行。

在創(chuàng)辦梅納捷普銀行的過程中，霍多爾科夫斯基的上層關系再次給他提供了庇護。此時，蘇聯(lián)政府為了維持國有企業(yè)，同時避免國有銀行的壞賬，指定了一些商業(yè)銀行作為中介將政府的資金轉移給企業(yè)，也就是向國有企業(yè)發(fā)放貸款，梅納捷普銀行就是被政府指定作為中介向國有企業(yè)發(fā)放貸款的商業(yè)銀行之一。梅納捷普銀行從國家那里拿到錢，然后再將這些錢貸給企業(yè)，最后再從企業(yè)收回貸款返還給國家，而這當中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給梅納捷普銀行帶來了可觀的收入。比如，財政部將一筆錢存入梅納捷普銀行，要求梅納捷普銀行將這筆錢發(fā)放給邊遠地區(qū)，梅納捷普銀行會欣然地接收下這筆錢，但是并不急于將這筆錢發(fā)放到位，而是推遲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梅納捷普銀行就可以將這筆錢轉投到贏利比較高的投資活動里去，輕松地獲得數百萬美元的利潤，這期間政府一般不會過問資金是否發(fā)放到位，即便政府過問，梅納捷普銀行也是找出種種借口盡可能地拖延發(fā)放。

正如學者羅伊·梅德韋杰夫指出的那樣，獲取貸款是轉型時期俄羅斯新富豪們發(fā)家致富的重要途徑之一，“國家給農業(yè)和重要的企業(yè)提供年息為10%—25%的大筆貸款，但是在多數情況下資金不可能很快到位，而在年通脹率達到2500%—3000%時，這些貸款在其他領域里‘周轉’就能給銀行家們創(chuàng)造豐厚的利潤。拖延兩三個月給礦工、教師或軍人們發(fā)工資，就能獲取巨額收入。……不僅國內已有的銀行和銀行家的財富增多了，而且銀行本身的數量也在猛增，就銀行的數量與居民人數的比例而言，俄羅斯在全世界占第一位。晚些時候，又有數千家銀行倒閉，結果導致了許多儲戶破產，但銀行家們早就為自己放在西方金融機構里的大筆存款辦理了保險。”

隨著1991年底蘇聯(lián)解體、民主派上臺執(zhí)政、實行價格自由化，俄羅斯新富豪們斂財的環(huán)境更為寬松，暴富的機遇也更多了。他們利用各種關系獲取進出口許可證和配額，按照國內價格在俄羅斯買進石油和石油制品、金屬，特別是有色金屬和稀有金屬、木材、化肥、皮毛等原料，然后按照國際市場價格倒手出境，這樣一轉手就可以在一夜之間獲取暴利，而一般來說在當時能夠搞到進出口許可證和配額的主要是有權力背景的俄羅斯富豪或者干脆就是掌握權力資源的政府官員。這時，霍多爾科夫斯基在其一幫在國家外貿部門掌握實權的朋友的幫助下，同美國人做起了國際貿易，還跟古巴人做起了易貨貿易，他向古巴提供俄羅斯的石油和石油制品，來換取古巴的紅糖，而紅糖在當時的俄羅斯絕對是緊俏貨，通過國際貿易霍多爾科夫斯基獲得了豐厚收益。

在俄羅斯政府推行大規(guī)模私有化政策的過程中，大批價值數億、數十億美元的國有資產以數十萬美元的價格就變賣成了私人產業(yè)，而那些掌握權力資源的政府官員、工廠企業(yè)的廠長和經理以及最先暴富起來的俄羅斯新富豪們搖身一變成為這些企業(yè)的主人。霍多爾科夫斯基在大規(guī)模私有化的過程中利用手中已經掌握的巨額財富收購了很多工業(yè)公司，到1995年9月霍多爾科夫斯基名下的工業(yè)公司已經達到了29個，這些公司的經營范圍涉及到石油、石油制品、冶金、化工、食品加工、紡織、木漿、造紙等行業(yè)。然而，霍多爾科夫斯基并不滿足于所取得的這些成就，下一步他開始向油田和石油邁出更大的步伐。1995年“七大財閥”中的另一個大財閥波塔寧向俄羅斯政府提出的“貸款換股份”方案使他看到了希望。

此時，俄羅斯政府陷入財政困境，急需現金來支付長期拖欠的工資和養(yǎng)老金。1995年3月波塔寧向俄羅斯政府提出了幫助政府解決財政困境問題的方案—“貸款換股份”方案，也就是由財閥們向政府提供貸款，但是政府必須向財閥們提供全國主要是冶金和能源領域的最大公司的國家控股額作為抵押。為了解救政府的財政危機，也為了徹底瓦解共產黨東山再起、重新掌權的經濟基礎，時任俄羅斯政府副總理的丘拜斯和俄羅斯總統(tǒng)葉利欽接受了波塔寧、霍多爾科夫斯基等人提出的“貸款換股份”方案。事后霍多爾科夫斯基回憶說：“當時的形勢是：如果大工業(yè)還掌握在紅色經理和廠長們的手里，如果不采取措施，那么這些紅色經理和廠長們就會讓共產黨重新掌權。”

于是，1995年8月30日葉利欽簽署命令正式啟動“貸款換股份”方案。此次“貸款換股份”抵押拍賣活動讓霍多爾科夫斯基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尤科斯公司。尤科斯公司創(chuàng)建于1992年，是一個包括尤科斯石油天然氣公司、薩馬拉石油天然氣公司和煉油廠在內的控股公司。在1995年12月進行的抵押拍賣中，俄羅斯政府委托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梅納捷普銀行組織此次拍賣活動，因此梅納捷普銀行既是此次拍賣的官方組織者，同時又是此次拍賣的主要競拍者，最終霍多爾科夫斯基用超過起始價很少的價錢獲得了通過投資招標來落實的尤科斯公司的33%股份，這樣一來，梅納捷普銀行實際上掌握了尤科斯公司的78%的股份。

俄羅斯新富豪們還涉足傳媒業(yè)，比如七大財閥之一的古辛斯基于1993年2月在莫斯科創(chuàng)辦了《今日報》，1993年10月創(chuàng)辦了俄羅斯第一個私營電視頻道，起名“獨立電視臺”。自1993年10月開播以后，獨立電視臺每天只能播出一個小時的節(jié)目，在葉利欽與俄議會發(fā)生激烈沖突之際，古辛斯基向葉利欽承諾：獨立電視臺將會站在葉利欽一邊，可惜的是目前獨立電視臺的播出時間太短。在古辛斯基的游說和努力下，獨立電視臺獲準播出時間由原來的每天播出1個小時延長到每天播出6個小時。在1996年俄羅斯總統(tǒng)大選期間，古辛斯基跟其他俄羅斯大財閥一樣為了支持葉利欽連任總統(tǒng)，不遺余力地四處奔波，不僅在支持葉利欽連任總統(tǒng)的著名13人《呼吁書》上簽了名，而且還游說其他俄羅斯大財閥為葉利欽競選總統(tǒng)籌措巨額資金。古辛斯基控制的各種報刊和獨立電視臺以及另一位大財閥別列佐夫斯基控制的公眾電視臺一起為葉利欽競選總統(tǒng)造勢，獨立電視臺臺長馬拉申科還成為葉利欽競選班子的重要成員。1996年上半年葉利欽頻繁地在這兩個電視臺的各種節(jié)目中露面，電視屏幕中的葉利欽精神抖擻，全然不是1995年底病弱老頭的形象。與此同時，兩大電視臺還頻繁地播放各種貶損蘇聯(lián)共產黨形象的文獻紀錄片和歷史照片，比如斯大林清洗了多少蘇聯(lián)黨政領導人、蘇聯(lián)元帥和高級將領，制造了多少冤假錯案，蘇聯(lián)的勞改集中營里又累積了多少無辜民眾的冤魂，如此種種就是要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通過播放這些文獻紀錄片和歷史照片來用鮮活的史實提醒俄羅斯民眾千萬不要忘卻歷史，千萬不能讓俄共卷土重來，重新上臺執(zhí)政。葉利欽贏得1996年連任總統(tǒng)后，古辛斯基等大財閥得到了回報。1996年，古辛斯基的“橋”集團還同美國《新聞周刊》合辦了一個時政周刊《綜述》，此外“橋”集團還擁有《莫斯科共青團員報》、《莫斯科真理報》、《莫斯科晚報》、《自鳴鐘》、《文學報》等報刊，古辛斯基成了名副其實的傳媒大亨。截至1996年末，古辛斯基的“橋”集團控制了50多家企業(yè)和機構，擁有數萬名職工。至此，古辛斯基創(chuàng)建了一個包括建筑業(yè)、房地產業(yè)、金融業(yè)、傳媒業(yè)、通訊技術、電影業(yè)和批發(fā)貿易等業(yè)務在內的龐大帝國。

俄羅斯新富豪的暴富特點

通過上述對俄羅斯新富豪代表人物暴富軌跡的回溯和剖析，可以歸納出俄羅斯新富豪們的一些暴富特點：

首先，俄羅斯新富豪之所以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暴富起來，一般都有權力背景做依托，他們或者本身就是蘇聯(lián)的黨政官員或國有企業(yè)負責人，或者擁有強有力的政治靠山。比如霍多爾科夫斯基原本是莫斯科共青團市委第二書記；波塔寧原本是蘇聯(lián)外貿部的一名官員，其父親是蘇聯(lián)外貿部的一名資歷很深的高級官員；莫斯科國際商業(yè)銀行總裁弗拉基米爾·維諾格拉多夫則是位于伏爾加頓斯克市的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的共青團負責人；盧卡伊爾集團總裁阿列克別羅夫原本是蘇聯(lián)石油天然氣工業(yè)部第一副部長；在2004年俄羅斯富豪排行榜上名列第35位、個人總資產達11億美元的俄羅斯富婆、莫斯科最大的市政工程建筑公司因杰科集團總裁葉蓮娜·巴圖琳娜的丈夫是曾長期擔任莫斯科市長的盧日科夫；曾經一度在俄羅斯政壇上風光無限的俄羅斯富婆塔季揚娜·佳琴科的老爸則是原先的俄羅斯總統(tǒng)葉利欽。1997年俄羅斯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的一份調查材料表明：俄羅斯商界精英的61%出身于原蘇聯(lián)官員；在首都莫斯科商人中，不少人過去曾經在蘇共、共青團或者克格勃中任過職。

其次，俄羅斯新富豪在其暴富的過程中一般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違法犯罪的歷史。1994年9月7日俄羅斯《消息報》刊登了俄羅斯應用政策研究所搞的一個關于“新百萬富翁”的課題調查的調查結果：受訪者中有40%的富翁承認自己曾經做過非法生意，22.5%的富翁承認自己曾經受過刑事責任追究，25%的富翁承認在受訪時仍與犯罪集團有牽連。2001年9月7日俄羅斯《獨立報》指出：“據一些專家估計，犯罪團伙控制著近60%的國有企業(yè)和50%各種形式的私有企業(yè)……大約4萬家公司和企業(yè)（其中包括1500家國有公司、4000家合資企業(yè)和1/3以上的國家銀行）在刑事犯罪集團的控制下，借助于貪官污吏參與‘洗錢’活動。”就連曾長期擔任莫斯科市長的盧日科夫也不得不承認：“犯罪集團的代表不僅滲入了商界，而且滲入了執(zhí)法機構。”

第三，俄羅斯新富豪一般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文化層次比較高，智力比較發(fā)達。比如梅納捷普銀行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早年畢業(yè)于門捷列夫化工學院；奧涅克辛姆銀行總裁波塔寧畢業(yè)于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莫斯科國際商業(yè)銀行總裁弗拉基米爾·維諾格拉多夫畢業(yè)于莫斯科航空學院，經商前曾是一名宇宙動力工程師；大橋銀行總裁、傳媒大亨古辛斯基先后畢業(yè)于古布金石油天然氣學院和盧納察爾斯基戲劇學院，經商前曾是一名戲劇導演；聯(lián)合銀行總裁別列佐夫斯基曾經是蘇聯(lián)科學院通訊院士、杰出的數學家；盧卡伊爾集團總裁阿列克別羅夫畢業(yè)于阿塞拜疆石油化工學院；俄羅斯兩位比較有代表性的富婆—莫斯科市長盧日科夫的夫人葉蓮娜·巴圖琳娜和原俄羅斯總統(tǒng)葉利欽的二女兒塔季揚娜·佳琴科—也都是大學畢業(yè)，其中塔季揚娜·佳琴科還是著名的莫斯科大學計算機系的高才生。俄羅斯報紙《論據與事實》1996年第44期刊登的一份材料表明：俄羅斯商界精英中，有70%的人接受過高等教育，其中有7.5%的人獲得過博士或副博士學位。

第四，俄羅斯新富豪意志堅定，目標明確，善于拼搏，不怕吃苦。俄羅斯新富豪代表人物中有好幾位都是猶太人，比如霍多爾科夫斯基，以及首都儲蓄銀行總裁斯摩棱斯基，傳媒大亨古辛斯基，聯(lián)合銀行總裁別列佐夫斯基，而猶太人在蘇聯(lián)時期通常是受到排擠和壓制的，特殊的猶太人身份以及曾經備受歧視和煎熬的早年經歷使未來的俄羅斯富豪們煉就了剛毅而倔強的性格，這種經歷和性格促使了他們日后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俄雜志《論據與事實》1997年第18期刊登的一篇文章所描述的一位俄羅斯新富豪創(chuàng)業(yè)時期的“一天工作日程”就反映了俄羅斯富豪們的堅韌、剛毅性格和吃苦耐勞精神：這位富豪“在一天內喝了9杯咖啡，花費了1812美元，進行了8次重要會見，在路上跑了6.5個小時，打了14個業(yè)務電話，簽了2個合同，他一天的工作時間長達18.5個小時”。

俄羅斯新富豪對俄羅斯經濟生活產生了重要影響，比如他們的代表“七大財閥”就曾擁有一個個龐大的企業(yè)群，下屬眾多的獨資公司、控股公司和參股公司，經營范圍遍及一、二、三產業(yè)，其能量之大曾足以影響整個國民經濟的運行。1996年10月七大財閥之一別列佐夫斯基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采訪時說：“六大金融集團（除盧卡伊爾集團外）控制了50%的俄羅斯經濟和絕大部分傳媒，并且均擁有自己的銀行。”

然而，俄羅斯新富豪們的社會評價一般不高。首先，因為他們攫取了巨額財富之后往往為富不仁，他們并沒有將巨額財產留在俄羅斯國內促進本國經濟的復蘇和發(fā)展，從而為廣大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整個國家的發(fā)展做出應有的貢獻，而是通過去境外旅游、購置豪宅、名車、游艇、高檔奢侈品和有價證券，通過和西方公司、企業(yè)合作甚至洗錢等違法犯罪活動，將大部分資產轉移到西方國家。僅1994年俄羅斯新富豪用于境外旅游的費用就達70億美元，比1995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供給俄羅斯的貸款還要多，而2001年9月7日俄羅斯《獨立報》則指出：“外匯每年大規(guī)模地流向國外，其數額超過各種國際組織向我國提供的貸款和人道主義援助。現有資料表明，每年非法流到境外的外匯高達200億至250億美元。”

其次，他們沒有承擔起他們本應該承擔的社會責任。富豪們對于民生疾苦熟視無睹，盡管普京不止一次地倡導富人應當更多地回報社會，但他們對慈善事業(yè)和社會公益事業(yè)并不熱心，這種態(tài)度勢必會引起廣大民眾的不滿甚至怨恨，導致富豪們與其他社會階層以及廣大民眾的關系緊張，他們當中的一些人曾遭遇暗殺。

更讓普通民眾反感的是，他們曾憑借其手中掌握的財富，濁化俄羅斯政治生態(tài)，肆無忌憚地干預俄羅斯國家政治生活，野心勃勃地干政亂權，企圖左右和控制俄羅斯政壇。比如，傳媒大亨古辛斯基曾利用手中掌握的獨立電視臺等媒體左右和影響俄羅斯政府的內外政策，而別列佐夫斯基也曾經于1997年策動了“稿費丑聞”，一舉將銳意改革的政府第一副總理丘拜斯拉下了馬：他在獲悉丘拜斯等人合寫一本書《俄羅斯私有化史》還沒寫完就已經每人預先領取了9萬美元稿費的消息后，立刻在其所掌握的公眾電視臺等媒體上曝光了這件事情，別列佐夫斯基認為這是丘拜斯等人變相受賄，結果導致丘拜斯未能進入1998年3月改組后的俄羅斯新政府。

最能反映俄羅斯新富豪對俄羅斯政治生活的影響的典型事件是1996年俄羅斯總統(tǒng)大選，為了遏制久加諾夫上臺執(zhí)政，別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維諾格拉多夫、波塔寧、霍多爾科夫斯基等大銀行家同丘拜斯等人加緊了聯(lián)合的步伐，協(xié)同對付俄共的進攻勢頭。最終，在7月3日舉行的第二輪選舉中葉利欽獲得了53.82%的選票，久加諾夫獲得了40.31%的選票，葉利欽獲得了競選連任總統(tǒng)的勝利。這次總統(tǒng)大選落下帷幕后，大富豪別列佐夫斯基曾向媒體宣稱：“不想說是我們決定了1996年的勝利，但俄羅斯企業(yè)界在這場競選中無疑發(fā)揮了作用。”

普京對俄羅斯新富豪們的整肅

2000年5月7日普京正式就任俄羅斯總統(tǒng)，歷史掀開了新的一頁，普京時代開始了。

此時，葉利欽給普京留下了一個什么樣的俄羅斯呢？普京的治國方略又是怎樣的呢？普京在發(fā)表于俄羅斯1999年12月30日《獨立報》上的《千年之交的俄羅斯》一文中做出了回答：“……民族的忍耐力、生存能力和建設能力都已經處于枯竭的邊緣狀態(tài)。社會瀕臨崩潰……使俄羅斯復興和繁榮的戰(zhàn)略，應當以在市場改革和民主改革中一切好的東西為依據，只能采用漸進的、逐步的和審慎的方法。要保證社會穩(wěn)定，不使人民生活惡化，這是一個毋庸置疑的要求。”這段文字既可以看作是普京上臺之初的治國方略，也可以看作是他應對俄羅斯富豪問題的一種策略，既然俄羅斯富豪為廣大的俄羅斯民眾所詬病和痛恨，因此他們就不屬于上述文字中所說的什么“好的東西”，不過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和策略只能是“采用漸進的、逐步的和審慎的方法”，以“保證社會穩(wěn)定”，事實上普京也正是這么做的。

在從擔任俄羅斯政府總理到正式就任俄羅斯聯(lián)邦總統(tǒng)這段將近一年的時間里，普京并沒有對俄羅斯富豪采取什么重大措施，這不僅是因為上述的“采用漸進的、逐步的和審慎的方法”的策略使然，而且還因為普京自身和俄羅斯富豪之間的微妙關系。客觀地講，普京是葉利欽指定的接班人，普京的上臺曾得到了俄羅斯富豪們的鼎力幫助和支持，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普京上臺的時候俄羅斯富豪們都非常自信，認為一切都將一如既往。

普京在贏得2000年俄羅斯總統(tǒng)大選后，一天將俄羅斯大富豪們召集起來開了一個會，別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霍多爾科夫斯基以及阿布拉莫維奇等20位大富豪參加了這次會議，普京在會上給富豪們定下了一個規(guī)矩：那就是富豪們盡可以賺錢，但是必須遵紀守法，絕不允許干預政治，否則就連他們已經到手的財富都要受到法律追究。可是，在過去國家政治生活中呼風喚雨的富豪們并沒有把普京的話當回事，特別是古辛斯基和別列佐夫斯基依然我行我素，繼續(xù)利用手中掌握的媒體對國家的內外政策評頭論足。

以重振俄羅斯大國雄風為己任的普京無法容忍富豪們出于慣性對國家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的干預，在發(fā)出警告而無效之后，普京對肆意干政的富豪代表人物實施了打壓。2000年6月，俄羅斯總檢察院以涉嫌在圣彼得堡電視臺私有化過程中侵吞1000萬美元為由批捕了傳媒大亨古辛斯基，可是3天后古辛斯基在簽署了不離境保證書之后獲釋。7月20日，古辛斯基將“橋—媒體”公司出售給由國家操控的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公司，簽完協(xié)議幾天后古辛斯基乘飛機逃往海外。別列佐夫斯基也被迫將俄羅斯公眾電視臺出售給了另一個大富豪阿布拉莫維奇，之后流亡英國，2003年9月他獲得了英國政府給予的政治避難權利。2003年10月25日，俄羅斯尤科斯石油公司總裁、前俄羅斯首富霍多爾科夫斯基被捕入獄。

然而，普京并不是對所有的富豪都實施打壓政策，而是有針對性地對那些不聽招呼一意孤行地肆意干政的富豪實施了打壓。愿意同政府合作、主動補繳稅款的一批富豪則非但沒有受到打壓，而且個人的實業(yè)還獲得了發(fā)展，比如阿爾法集團總裁弗里德曼的個人資產就從2001年的11億美元增長到2003年的43億美元。此外，普京在打壓肆意干政的富豪時所使用的手段往往是迫使這些富豪將其控制的媒體或企業(yè)的股份出售給聽命于克里姆林宮的那些俄羅斯富豪。

普京總統(tǒng)對不法富豪的打壓客觀上產生了雙重效果：一方面，俄羅斯富豪干政亂權的現象得到了遏制，一些俄羅斯富豪代表人物或流亡國外或身陷囹圄，這迫使意欲留在俄羅斯國內發(fā)展的富豪們非但不敢干政，而且還要遵守法律、奉獻愛心。正如俄羅斯副總檢察長弗拉基米爾·科列斯尼科夫所警告的那樣：“讓那些尚未入獄的人認真想一想現在應該怎么做！”在當局的威懾下，俄羅斯新老富豪行為做事比較低調，而且還跟當局保持合作態(tài)度，不像別列佐夫斯基、霍多爾科夫斯基等人那樣口無遮攔、肆意干政。

另一方面，普京對俄羅斯富豪的打壓客觀上也刺激了很多俄羅斯富豪想方設法將個人資產轉移到國外特別是西方國家去，因為他們擔心說不定哪一天國家檢察院的執(zhí)法人員就會找到自己的頭上。這些富豪當年發(fā)家暴富的時候都程度不一地有過違法犯罪的行徑，唯恐會落得像霍多爾科夫斯基被關進監(jiān)獄那樣的下場，所以很多俄羅斯富豪表面上比較低調，但暗中都在想方設法將個人資產迅速地轉移出去，這在客觀上造成了大量資金外流。相關資料顯示，截至2006年俄羅斯公民在海外銀行特別是英國銀行的存款總額高達2200億美元，而這些資金是本應該留在俄羅斯國內為振興俄羅斯經濟做出貢獻的，這也成為俄羅斯國內一些人士批評普京的論據之一。

2012年俄羅斯將舉行總統(tǒng)大選，如果不發(fā)生特別重大的意外事件，普京再一次當選為俄羅斯總統(tǒng)應該沒有什么懸念。那么，他再次當選為俄羅斯總統(tǒng)之后，其對待俄羅斯富豪的政策又會是怎樣的呢？我們可以從普京在2006年5月10日向俄羅斯聯(lián)邦會議發(fā)表的國情咨文報告中獲得對這一問題的預測：“在規(guī)劃我國的……今后發(fā)展時，我要指出我國國內政治生活中的一個現象，那就是公民對某些國家權力機關和大公司的信任程度很低，千百萬人對90年代初的變革曾寄予了很大期望，但是當局和實業(yè)界都辜負了他們的期望。不僅如此，政界和實業(yè)界的某些人無視法律和道德準則，靠損害大多數公民的利益在我國歷史上前所未有地一夜暴富。……當然，我們今后仍將致力于提高國家機關的威望，仍將支持俄羅斯實業(yè)界。不過，家財億萬的富豪和各級官員都應當懂得：一旦他們利用特殊的相互關系牟取非法利益，國家絕不會視而不見、聽之任之。”普京的這段話仍可以看作是其未來執(zhí)政歲月中對俄羅斯富豪們的態(tài)度和政策。也就是說，俄羅斯富豪們必須在遵守國家法律和社會公德的前提下勤勞致富，在致富的同時承擔起他們本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與俄羅斯民眾和俄羅斯國家一道同步發(fā)展、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