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寒冬的一個下午走進藝術家黃鶯的工作室,主人溫暖而親和的招呼著,四周墻上的作品里卻沒有一絲的暖意。那里面是一個冷酷的世界,讓人聯想到末日景象。而以藝術家為原型的人物在別無他者的世界里孤獨地堅守著。面對超大尺寸的圖片作品,仿佛置身于一個超真實的電影場景,讓人有一種人類原始孤寂感及強烈的生存欲望。我喝著斯里蘭卡紅茶,欣賞著對面一頭柔順長發的黃鶯靜靜地坐在那里,時尚美麗且智慧端莊,這和作品里的她似乎是不一樣的。黃鶯說她有時候只是扮演一個冷靜的旁觀者,注視著那個敏感痛苦而執著的自我。正因如此,我們看到她與現實生活保持著一定距離,安靜少言,更多是生活在藝術之中,而當談論藝術時她又是那么勤于思辨、堅持己見甚至有些倔強。面對她時你會覺得我們是多么需要一個這樣美貌與創造力并存的女性藝術家。
Q=藝術財經 A=黃鶯
Q:在中國油畫依然是最主流的創作媒介,影像作品時髦卻依然沒有獲得相應的地位。你為什么卻專注于影像?
A:無論是油畫還是影像,它們都是表達自我觀念的媒介和手段。當油畫不能更好表達我的思想的時候,我就尋求新的媒介,尋找更合適的表達方式和語言,這就是后來選擇影像的原因。我創作的主要特點是從自我經驗出發,旨在深層挖掘探索人性,及人和自然、社會的關系。小時候對古典油畫特別迷戀,很自然就選擇用油畫這種媒介。隨著內心體驗更加深入,思想認識上的提升,油畫的表達方式就顯出了它的局限性。數碼技術帶來了比傳統繪畫更加豐富的手段,也帶來了更加新鮮的視覺體驗,很多繪畫表現不出的東西用數碼手段都能構建出來,這樣我創作的可能性就更大、更寬泛了。我覺得油畫太古老,在表達當今社會訴求方面,的確有局限。盡管媒介改變了,但是我不是心血來潮,今天做這個,明天做那個。很早我就對影像感興趣了,當時我并沒有想去運用這種媒介進行創作。生活在沖擊著我們,也在改變著我們的思想和體會,我覺得用影像來表達我對藝術更深入的思考,創作上更加到位、更加寬闊了。這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
Q:《仙鏡》這組作品表面看起來更像是2012景象的預現,但是仔細體會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并沒有被破壞而是被冰凍隔離,人在里面感受的不是寒冷而是漠然。仙鏡是人類末日還是開始呢?
A:《仙鏡》是我最新這組作品的名稱,也是我這次個展的主題。這里的“鏡”是“鏡象”的“鏡”,英文翻譯為“My Mirrored Realm”,也就是“自我之鏡”。我作品里面傳遞的確實是對這個世界的憂慮。作為藝術家,我會敏感于一般人容易忽視掉的細節,這樣導致我憂患意識很強烈,容易善感。我們可能無力改變周遭的世界,但應該對人生之苦懷有深深的同情。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很多事情,這些事情對人們都是有影響的,只是大多數人沒有從自身去深入思考。比如現在日益惡化的環境問題,社會上存在的各種不安、焦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冷漠、隔閡、難以溝通等等。這所有一切外部世界的紛繁復雜,我并不想原封不動地把它們展現出來,這些變化和沖擊在我內心產生了反應,我想把這種感受抽離出來,變成自己的語言,把它們放大,所以我覺得我這一系列作品更像一個被我抽象化的世界,它們就是我內心對現實感受的一個物化。
Q:在你作品里面出現了很多以你自己為原型的形象,女性藝術家對于自己身體的使用不乏先例,你的初衷是什么?
A:我想我的作品比較關注人性,所以人物是我作品中最主要的因素。對自己身體的使用,不光是女性藝術家吧,很多藝術家包括男性都在使用,這應該是全世界共通的語言方式,你的身體已經存在,當你不由自主地不斷在表達自我經驗時,你需要尋找一個更適合承載你的內容的容器。我會經常反省和審視自己。選擇自己的身體作為創作的載體,是因為我對自己的狀態非常了解,表達起來更為準確,同時我覺得自己有一定的表現能力。我也想過找別的模特,但因為出現溝通和表達上的困難放棄了,過于復雜的程序反而會影響我對作品的控制。我的作品中有很多肢體語言,都是非常個人化的,甚至是私密的。每次創作之初,我都會做功課,有一些構想和設計,在前期拍攝的過程中,我把這種方式當作一種自我了解和探索的過程,當然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必須是經過慎重選擇的。我不否認自己有表演的欲望,這倒成了我創作的一種優勢。
"
Q:作品中很多冰凍素材都來自拍攝的真實場景,工作中會不會受到很多限制?
A:今日美術館展覽的這12件作品,里面所有的場景都不是現實世界里完全真實存在的,開始創作時一般我會先想一個大概的方向,在這個基礎上去拍很多素材,根據素材組合再創造出我想要的東西。在現實中尋找素材必然會受到場景和條件的限制,特別是季節的限制。比如很多場景只能在冬天拍,就要去尋找或等待這樣的素材。如果實在找不到理想的,就會借助三維技術,這樣投入的時間和技術成本都會很高。如果每一幅作品在前期都想得很完美,再根據想法找相應的環境,這是不現實的,也沒有必要。就跟做菜的道理是一樣的,你會知道這道菜的大概味道,真正的結果只有等到你烹飪之后才知道。當然會有一些遺憾出現,但是更多的時候會收獲意想不到的精彩。雖然作品的制作過程飽受折磨和煎熬,看到最終的成果這一切也是值得的。
Q:你作品中特定的元素是否都有某種指向性?
A:我會選擇一些自己有感覺的元素,習慣摒棄繁雜和過度世俗的呈現,追求簡潔震撼的效果,也就是與人類自身生存境遇息息相關的最基本的元素。我沒有直接拍一些受苦受難的底層的人,而選擇制造一個場景,制造一個畫面。我為何不選擇夏天而選擇冬天?為何不選擇直接拍攝完成而選擇前期拍攝與后期制作,來制造一些非現實的場景、超真實的環境?這和很多電影場景的制作方式類似,也是我在工作中逐漸完善的表達方式,通過我所構建的抽象場景,能更加深刻地抵達我內心世界的感受,體驗到那種極端的“冷”。
看到我作品的人都會覺得冷,但這個“冷”和溫度無關。雖然現在大家好像活得熱熱鬧鬧,很多時候是自我欺騙和麻木,是一種虛假繁榮。這樣的熱鬧就像一群人在懸崖邊跳舞,不知道哪天就掉下去,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想知道。作為一個旁觀者,我會很敏感。看到的東西太接近真實,太接近本質,就覺得內心其實很恐懼,很擔憂,結果弄得自己就好像自討苦吃一樣。大多人會覺得環境就這樣了,你無法改變,索性高興一天是一天。可是我有深深的憂患意識,不愿意自我欺騙。我選擇誠實地面對自己,來和這個世界對話。
"
Q:你作品中的場景都很謎幻,現實和精神在你的身體里是怎樣的一對姐妹?
A:在大家眼里,我可能是生活得還不錯,自由自在的那種人,但這不完全是真實的我。我不否認物質的重要性,但我更偏向于對精神生活有更多要求。當外部環境的種種干擾對你構成壓迫,你就無法無視它的存在了。現實社會的生存環境,并不代表是你內心希望的環境。你會尋求跟環境相適應的方式,一方面抵御它對你的沖擊,一方面在對抗和防御中尋找協調。如果完全是對抗,就會分裂。你必須適應它,你無路可走,人只有選擇努力自我救贖。反省和自我拯救常常都是在自己的宇宙中完成的。有些人很不理解,覺得生活過得很舒適為何還那么憂慮,可能是因為我天生敏感吧。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很完美,沒有憂慮,沒有苦難,可能精神會愉悅一些。但這只能是你心中美好的愿望。
Q:你希望觀眾怎樣解讀你的作品呢?
A:每個人的經歷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解讀出不同的聲音也將會更豐富,對于藝術家來講這是一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