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英國貴族雖然有幾分“過氣老倌”的意思,但貴族也并非在英國的社會生活中可有可無。這或許有些費解:既然“過氣”了,又如何“并非可有可無”?
勇于參戰的
英國貴族
前段時間不少英劇迷都在追看一部名為《唐頓莊園》的電視劇。實際上,這部ITV的產品,對于理解這個事關當代英國貴族的責任和地位的疑問,很有幫助。
私下與朋友交流時,我發現很多觀眾被劇作中的服飾、對白、人物之間糾結的關系所吸引,認為這部劇“很寫實”。的確,在細節上考究的英國人對于歷史的“還原”功夫已做足,仿佛直接把觀眾拽回了一戰前后的不列顛。不過,我倒是以為,在影像上的“還原”之外,《唐頓莊園》對于貴族精神的描寫,更為精到。唐頓莊園的主人格蘭瑟姆伯爵,就是最佳的切入點。
一戰爆發之初,不少貴族投軍從戎,格蘭瑟姆伯爵被選為郡治安長官,也換上了一身戎裝。但他對于這個空有虛銜的職位并不感到滿意,抱怨說“這并不是真正重返了軍隊”。直到一天早晨,他收到來自羅賓森上將的書面邀請,請他出任北雷丁志愿軍的上校。這個消息令格蘭瑟姆伯爵喜出望外,因為他不僅借此能統帥真正的部隊,實現“重返軍隊”的夙愿,同時也能在戰時承擔地方治安乃至軍事作戰上的責任,總算不負他伯爵的貴族頭銜。需知劇中的這位伯爵并非戰爭狂熱分子,而在國家危難時能有此身先士卒的覺悟,自然令其形象變得高大起來。
觀劇至此,如果僅僅把這段故事理解為“劇情需要”,顯然是偏頗之見。實際上,在一戰的陣亡者名單中,就包含了六名上院貴族、十六名從男爵、近百名上院貴族之子。數千名參戰的伊頓公學子弟中,傷亡率高達45%。此外,史載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劍橋大學有萬余名在校師生參戰,其中數千人陣亡。當時的劍橋大學,并未脫離“貴族子弟校”的保守傳統,如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隕命的眾多的劍橋貴族青年計算在一起,數量就更為龐大。正因為貴族傷亡巨大,兩次世界大戰后,為數不少的貴族頭銜都失去了首選繼承人,不少貴族家庭財產的去向,就此徹底改變。《唐頓莊園》中格蘭瑟姆伯爵以及其繼承人所作出的犧牲,實乃藝術對于歷史事實的再現。
作為“主人”的責任感
但這里涉及到一個問題,英國的貴族為什么愿意作出這種犧牲?為什么英國貴族在戰時沒有躲在大后方向士兵們喊“不怕死的給我沖”,而是身處前線,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振臂一呼“不怕死的跟我上”?
問題的關鍵在于一種責任感。以起源論,貴族們認為自己才是現代英國的締造者。1688年未曾流血的“光榮革命”說穿了無非是輝格黨貴族聯合托利黨導演的一出宮廷政變。但至此以后的數百年,有效制衡各階層政治權利的議會制逐漸在英國建立起來,并令這個帝國一度稱雄世界。正因此,“國家興亡,貴族有責”的觀念一直為英國士紳引以為傲,由此引申出貴族們的“主人”意識,自不待言。
傳統的英國紳士任俠仗義,尊崇騎士精神。騎士精神的顯著特點便是尊崇“主仆”意識。英國貴族視自己為“主”,但作為繼承騎士之風的“主人”必須要以身作則,以高尚的道德感召力來領率“仆從”。譬如文學作品中的騎士堂吉訶德,雖然行為迂腐可笑,但其身先士卒的勇敢,也給人深刻印象,試想堂吉訶德如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他的仆從桑丘也不會死心塌地跟著他了。堂吉訶德國籍雖非英國,但就騎士精神而談,卻是和英國一以貫之。
換言之,若舍掉這種果敢獻身的精神,也就無所謂什么貴族,那么仆人也不必再對主人盡忠,因為當你為一個失去了騎士精神和高尚人格的人盡忠時,實際上你已經不再將自己置于仆人的地位,而是愚忠的“奴才”的位置。英國自荷蘭執政威廉入主以來,行君主立憲凡三百余年,絕對不是靠一班奴才來治理國家的。
虛幻之間的深層真實
民國時代的著名報人儲安平居英國期間,對英國階級社會的有一段觀察頗得英式貴族精神之精髓。他寫道:“英國人不僅不反對他們的社會里有這種貴族的成分,而反以有這種貴族制度而驕傲、為滿足。他們以為‘貴族’代表一種尊嚴,代表一種高超的品性。在英國,每個人和他人在一起時,都自以為是一個‘貴族’……”這段話或許可以理解為一種廣泛彌漫于英國社會的“主人”意識,舍此,恐怕我們不會看到在“二戰”期間,年幼的伊麗莎白公主服役英國軍隊,也不會看到服役皇家空軍的肯特公爵喬治親王命喪墜機。更有甚者,舍此責任感,英國傳統的階級社會或許早已瓦解,根本不可能存在至今。
不過,責任歸責任,貴族們畢竟不是圣人,履行對社會大眾的責任之余還是脫離不了自己那點“階級屬性”,做事說話難免拿腔拿調,端著架子,其派頭令“普羅列塔利亞”們生厭。難怪當年的“新自由主義者”勞合·喬治當上首相后根本看不上議會中的這幫貴族,而劇中的老伯爵夫人也很是對這位新首相不以為然。歷史的記錄影像的虛幻之間,總會有一種更深層的真實將二者連接。
(摘編自中國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