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拼爹!

世上只有認輸的男人，哪里有認輸的爸爸！

兒子上幼兒園時，最愛跟小朋友拼爹。他向小朋友炫耀：“我爸爸的肌肉最強壯！”一男孩不服：“有多強？能比得上我爸嗎？”兒子張開小手比劃著：“我爸爸的雞肉能炒一份大盤雞！”所有小孩駭然，再無異議。我可愛的兒子，以為“肌肉”就是“雞肉”呢！“我爸爸做鬼臉能逗笑大象”、“我爸爸變魔術比大衛厲害”，諸如此類的褒獎，整日在耳邊縈繞。

“首席爸爸”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時時陶醉在掌聲中，抱棵白菜會覺得鮮花滿懷，喝杯白水都能品出紅葡萄酒的滋味，同事說我臉上天天掛著傻笑，像門楣上貼的“福”字。我以為，這福氣會終生相隨，直至我成為一個白胡子老頭。我不知道，好夢會在一夕醒來。

不就是拼爹嗎

好，我們來拼一拼

兒子幼兒園畢業，榮升為小學生。在一年級新生奶里奶氣的描述里，我漸漸了解到：兒子同桌的爸爸是老板，每天都有司機開來奔馳車，“嘟”一聲接他回家；體育課代表的爸爸是跆拳道高手，“嗖”的一腳就可讓壞人趴在地上；班里那位最羞澀的小女生的爸爸在滑雪場工作，她整個冬天都可以盡情滑雪，聽風聲在耳邊“嗚嗚”作響……

看著自己的排名嘩嘩下跌，我禁不住眼前發黑。我只是一個公司的普通職員，每天擠公交上班，開奔馳希望不大，學跆拳道太遲了，現在去滑雪場應聘也不現實。可是，我怎能就此認輸呢！逮住個星期天，我開始嚴父教子：“要跟同學拼身體，拼學習，拼良好的習慣，哪能跟人家拼爹呢？”我滔滔不絕，發揮到“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時，已踱至穿衣鏡前，猛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因玩游戲熬紅的雙眼，嘴里叼著煙卷，啤酒肚松松垮垮……我的臉驀然發燙，自動閉嘴。

面對兒子晶瑩的眼睛，我默默摁滅煙頭，開窗通風，將昨夜的啤酒瓶收拾到垃圾桶。兒子驚詫：“媽媽還沒有嘮叨第七遍呢！”無地自容的我，恨不得將頭鉆進塑料袋，可嘴卻一如既往地貧：“我還要戒煙戒酒戒游戲呢！以后，就請叫我二師兄八戒吧！”兒子笑得皺起鼻子：“二師兄，你都戒過8遍了！”

可這一次，我咬緊牙關，絕不反悔。我在心里發威：不就是拼爹嗎？好，我們來拼一拼！不拼豪車，不拼地位，我們來拼拼誰肯為孩子改變自己，誰肯在孩子身上花時間，花精力，誰肯陪他一起成長，共享所有喜怒哀樂。

戒掉煙酒，省下來的錢買了蔬菜水果，西蘭花獻給妻子，火龍果贈送兒子，雖然最后我吃得比他們都多，可大家還是把我夸得天下無雙。戒掉游戲，時間忽然變得富余，兒子的十萬個為什么，每個我都會認真思考，耐心解答，不再是千篇一律地回應“去問你媽”。有時覺得招架不住，立刻假裝上廁所，迅速求助于各種搜索引擎，然后胸有成竹地走出來，笑容可掬地作答。兒子的成績迅速上升，而我在兒子眼里的地位也扶搖直上。他說我爸最厲害了，比大魔法師知道得還多，當然他最最厲害的是吃東西。

聽聞此言，我悄悄溜到體重秤上，真正受到驚嚇：指針指向一個我完全無法接受的數字。兒子需要一個健康長壽的爹，而不是懷揣脂肪肝、高血壓、心臟病的爹，如果隔三差五就叫救護車，我還拿什么跟人家拼呢？再看看兒子，簡直是我的縮影，也是個小胖子。于是，我走到妻子身邊，假裝唉聲嘆氣：“你總是要我減肥，算是給你面子，明天開始晨跑，可如果沒有你陪，我是不會去的！”身為護士的妻子大驚：“我要上夜班，怎么陪你？”兒子挺身而出：“二師兄別怕，還有我呢！”我眉開眼笑，連連拱手：“多謝少俠！”

清晨，一大一小兩個胖子，開始在小區跑步了。這一跑，就再也沒有停下來。我們父子，奔跑著看星星消失，奔跑著迎接日出，一直跑到光禿禿的樹枝開滿鬧嚷嚷的花。到了假日，我們打籃球，踢足球，舉著白開水熱烈干杯。兩個男人的笑聲，傳得很遠，這個夏天，我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這世上，總會有一個人，能帶你穿越你想去的時光。

我們終于變成了兩個結實的瘦子，我比結婚時還瘦，比戀愛時還帥。晚餐桌上，我們不遺余力地夸獎對方，直到妻子瞪起眼睛，說看不慣這樣沒有底線的吹捧。我們立刻開始贊美她是小區最可愛的媽媽，是醫學史上僅次于南丁格爾的優秀護士，直到妻子樂得瞇起眼睛。

世上只有認輸的男人，

哪里有認輸的爸爸

母親節那天，兒子班上有個親子活動，要所有媽媽到場。我接到兒子電話時，公司正通知下午要開會。小朋友泣不成聲，說媽媽來不了了，急診科有手術，全班只有他一人最孤單，讓我無論如何替他找個媽媽救急。我語無倫次，向身邊的女同事求助，那小姑娘窘得連連擺手。我看看表，咬咬牙沖了出去。幸好，學校離公司不算遠，我一路狂奔，準時牽著兒子的手走進教室。

滿教室的人驚異地看著我，我尷尬至極，傻傻地站著。兒子忽然出聲：“我媽媽是護士，特別忙。這是我爸爸，他給我煮難吃的飯，他為我戒煙戒酒戒游戲，他跟我一起鍛煉減肥，給我講數學題。他是個大帥哥，是天下第一老爸……”這些話，若是在家里聽我定會手舞足蹈，可此時只想掩面而逃。

掌聲像海浪般響起來，老師、小朋友，還有所有的媽媽都在拼命鼓掌。孩子們擁上來，將各種小禮物送給我，將自制的獎章別在我胸前。這個下午，我贏得了平生最多的掌聲，家長們紛紛舉起手機拍攝我們父子，仿佛面對兩個了不起的大明星。

我掐著鐘點沖進了公司。在電梯里，竟遇上了很少見的女老總。忐忑問好之后，見她目光停留在我胸前的獎章上，我終于發現上面有4個稚拙的字：可愛媽媽。我手忙腳亂地去摘，卻聽見老總溫和地說：“這獎章是我女兒做的，剛才，我也在教室里為你一直鼓掌。”

電梯靜靜上升，我心里有熱望升騰。我一向自卑，認為自己畢業于三流學校，就算再努力，也比不上公司那些精英的小拇指。可此刻，我握著那枚獎章告訴自己：世上只有認輸的男人，哪里有認輸的爸爸！我要讓兒子知道，這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也一樣能成為他此生最大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