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爸爸遇上倔女兒,“眉莊”斕曦的成長故事

小時候，她自認為是個不受歡迎的孩子，處處和父親作對，直到父親得了一場大病，才讓她對父愛有了另一番理解。這個倔強的女孩，就是熱播劇《后宮甄傳》中“沈眉莊”的扮演者—斕曦。

2012年3月，改編自網絡人氣小說的宮廷大戲《后宮甄傳》在安徽衛視、東方衛視、江西衛視、天津衛視等多家衛視熱播。劇中，眉眼清秀、端莊持重的“沈眉莊”以她的大氣從容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成為“最別致的皇妃”。她的扮演者就是人淡如菊的斕曦。

外表溫柔的斕曦，小時候卻是個倔強自負的女孩。有一個人曾說：這個女孩日后注定成功。但在爸爸心里，日后的“注定成功”不該是女孩嬌氣的資本。他用嚴格的父愛塑造了斕曦的執著倔強、內慧外秀，如同劇中的“沈眉莊”。

2012年4月7日，斕曦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談及和爸爸的故事，斕曦說：“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爸爸能做我的女兒，我來愛他、寵他……”

我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嗎

1983年，斕曦出生在安徽省一個藝術世家，父母都在懷寧縣黃梅戲劇團工作。斕曦出生時，啼哭聲特別清脆。家人聽到這哭聲都特別激動，只有爸爸嘆了口氣，說：“準是個小丫頭！”也許正是這聲輕輕的嘆息，讓斕曦在幼年時一直認為，爸爸總愛板著臉，是因為自己是個“不應該來的丫頭”。

從剛剛記事起，爸爸對斕曦的管教就格外嚴厲，似乎總在橫挑鼻子豎挑眼。從斕曦能自己吃飯開始，爸爸沒有一次不在飯桌上數落她。因為個子還小，剛學吃飯的斕曦經常夠不到桌子，每次都是媽媽幫著夾菜。有一次媽媽不在家，斕曦便自己站在椅子上夾菜，爸爸看到后，立馬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小手說：“桌子邊上都是大人，你怎么那么不懂禮貌，還敢站在椅子上？”

爺爺心疼孫女，幫腔說：“孩子還小嘛，要吃什么爺爺給你夾。”斕曦十分感念爺爺的慈祥，可眼前的爸爸怎么老是看不慣自己呢？想著想著，一不留神，嘴里的飯掉了幾粒。爸爸又沉著臉指著飯粒說：“怎么吃飯就不能專心點呢？你看看大人，什么時候像你一樣滿桌掉飯粒兒？”小斕曦這頓飯吃得既委屈又難受，眼淚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可倔強的她還是一聲不吭地把飯粒往肚子里咽。

有時候看到媽媽做了自己愛喝的湯，斕曦會忍不住先嘗幾口，爸爸每次看到都會說：“吃飯哪有先喝湯的？你就是不長記性！”談到爸爸古怪的性格，斕曦說，長大后慢慢理解了他。“爸爸是一個不愛表達的人，即使想表達關心，也喜歡用教訓的方式。就像他說我不該先喝湯，其實是擔心我喝多了湯吃不下飯，對胃不好，可他生來不善言辭，好像已經習慣了嚴父的狠角色。”

這樣的“狠角色”，經常讓小小的斕曦十分難過。因為劇團工作忙，父母對斕曦照顧不周，為此，斕曦經常感冒。每每此時，爸爸都會在給她喂完藥后數落她：“瘋一身汗不感冒才怪！女孩子要有個女孩子的樣兒，跟你說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不長記性！”被訓斥多了，斕曦便懷著悲憤的心情鄭重其事地問媽媽：“媽媽，我是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啊？我是不是你們從垃圾堆里撿來的？為什么我每次生病，爸爸一點也不關心我，就知道數落我？”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女兒，媽媽摸著她的頭說：“傻丫頭，你當然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啊！爸爸說你，是因為他氣你不愛護身體，他是關心你。”

媽媽的話讓斕曦不再胡思亂想，可這種“狠狠愛”，還是讓她小小的心里充滿了悲傷。

對抗，只是為了引起關注

每年過“六一”兒童節，斕曦的同學都有父母在身邊陪伴，她也想和爸爸一起過“六一”，可是因為爸爸演出很忙，每年只有媽媽去學校看斕曦。有一年，斕曦班里的女生舞蹈在學校評比中得了一等獎。演出前一天，斕曦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媽媽，然后和媽媽商量說：“我好想爸爸能去看我表演啊！你說爸爸會去嗎？”媽媽給她打氣說：“你去告訴爸爸，不忙的話他會去的。”斕曦興奮地跑進爸爸房間。當她走到爸爸身邊時，爸爸正頭也不抬地忙著看劇本。

斕曦頓了頓，鼓起勇氣說：“爸，明天“六一”，我的舞蹈在學校獲獎了，你來看看吧？”

“我沒時間，讓你媽去吧！”

斕曦一臉的失望，有點生氣地說：“你不去，我就不演了！”

“你這孩子，我真的忙，沒時間去，讓你媽去！”

因為爸爸沒去學校看自己的表演，倔強的斕曦發誓一星期不和他說話。她在心里憤憤地想，即使工作再忙，難道一個小時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嗎？哪怕只是給一個肯定的笑臉，一句鼓勵的話，或是一個溫暖的擁抱，讓她在懷里撒撒嬌也好啊！無情！可惡！重男輕女！斕曦在心里叫著叫著，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臉頰嘩嘩地往下流。

在和爸爸對抗的一周里，斕曦每次都當著爸爸的面和媽媽聊天，完全把爸爸當做空氣，故意氣他：我就是不和你說話。后來，家里的親戚都勸斕曦：“不管怎么說，他是你爸爸，就算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也不能這樣對他。”可倔強的斕曦不管不顧，每天還挺得意的。后來，媽媽告訴斕曦，那是爸爸第一次被她氣哭，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上流淚。但以他的性格，是絕不會向女兒低頭的。看著這一對倔父女，媽媽只能嘆氣。

一年中秋前夕，大院里的孫叔叔帶著女兒盈盈來家里做客。爸爸看到盈盈，笑容滿面地說：“盈盈幾歲啦？長得真漂亮！”說著就拉盈盈到懷里指著斕曦說：“這是你小姐姐。”這是斕曦第一次看到爸爸笑得如此溫柔，她有些動容，卻更難過：這樣的笑容，居然不是給她的。當爸爸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喂給盈盈吃時，斕曦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內心嫉妒的火苗騰騰往上冒。一個不相干的女孩竟然這么輕易就得到了自己從小渴望的溫暖！她一把丟掉自己手中的橘子，沖進了房間……

從那以后，斕曦和爸爸的關系變得越來越糟糕，她常常大半年不和爸爸說一兩句話，偶爾爸爸嘮叨她，她也是倔強地一扭頭，充耳不聞。一次吃飯時，斕曦故意先喝了一大碗湯，爸爸看見剛要嘮叨，她就把碗一放，抹抹嘴進屋做作業去了。眼睛的余光掃見爸爸一臉尷尬地說“這孩子”，斕曦心里升出一種快感。

為什么別人家的孩子可以和爸爸撒嬌，自己的爸爸就那么冷漠？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嗎？為了引起爸爸的關注，斕曦甚至做過很多出格的事。

一次媽媽出差不在家，爸爸按照媽媽的囑咐給斕曦準備好上學穿的衣服，斕曦不滿地說：“我不喜歡穿這件，我要穿漂亮的花裙子。”“等天氣暖和點再穿裙子，今天太冷了。”爸爸不同意。“不行，我就要現在穿。”說著，斕曦找來鑰匙打開柜子，把所有的衣服都鋪到地上，跳在衣服上踩，邊踩邊泄憤：“叫你不給我穿，叫你不給我穿！”

如此這般，青春期的女兒和爸爸，關于“愛”的戰火越演越烈。回想這些，斕曦笑道：“現在想想，那些歲月里所有的胡攪蠻纏，一切的無理取鬧，都只是渴望能看到爸爸對我展開笑臉，多抱抱我，多拉拉我的小手，讓我知道他愛我。”

戲劇拉攏的父女情

或許，越相斥，才越相吸。

斕曦痛恨爸爸對她的嚴苛，但爸爸在她眼中又像一團謎，有時甚至散發著誘人的光，讓她不自覺地想靠近、了解。

幼年時父母工作忙，斕曦更多的時間是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等她長大一些后，因為爺爺身體不好，斕曦被媽媽接回了家。每次放學后，她就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間，從來不和爸爸打招呼。

有一次，爸爸正在家里給別人示范說戲。斕曦被動聽的唱詞吸引，偷偷起身走到門口觀看。那樣的婉轉唱詞，明快抒情且沁人心脾，而爸爸一抬手一揚眉，便是另外一個人了。門外熟悉的爸爸，瞬間縈繞著不一樣的光環—斕曦對黃梅戲中的爸爸著迷了。

一時間，因為黃梅戲，因為那些唱段、詩詞，斕曦對爸爸的情感有了變化，對他生出許多理解、仰視和崇拜。

“我一定要成為爸爸的驕傲，他越不稀罕瞧我一眼，我就一定要做一件讓他以我為傲的事情，我也要學黃梅戲！”快上中學時，斕曦暗下決定，一定要讀戲校。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媽媽時，距離報名考試只剩一周時間了。雖然斕曦沒有求爸爸幫忙，但爸爸還是找了大院的一位叔叔幫她輔導了一周。最終，斕曦如愿以償地考上了安慶黃梅戲校。

考上戲校后，斕曦和父親的關系并沒有緩和。上課忙的時候，看不到父親那張永遠板著的臉，斕曦的心情真是無比暢快，覺得天是藍的，花是紅的，草是綠的，小鳥是自由的，一切都那么快樂愜意。

但是，在心底，斕曦還是渴望能看到爸爸的愛。這個愿望，在她12歲時實現了。夏天的晚上，一家人經常在院子里乘涼，每次斕曦玩著玩著就睡著了，早晨睜開眼，卻發現睡在自己的床上。幾次之后，斕曦問媽媽：“晚上是我自己爬到床上睡覺的嗎?”“當然不是，每次都是你爸把你抱上床的。”媽媽回答。聽了媽媽的話，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過后，斕曦又有一種渴望，希望媽媽說的是事實。當天晚上，當大家又在院子里乘涼時，斕曦早早地“睡”了，想親自體驗一下，被爸爸抱著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爸爸看斕曦熟睡后，輕輕地把她抱到床上。這時，小斕曦卻怎么也睡不著了，這個自己平時拉他的手都會讓他不自然的爸爸，第一次令她感受到真實的溫暖。

斕曦對爸爸的態度慢慢發生著變化，此時，不幸卻悄悄降臨。讀初二的一天，媽媽忽然毫無預兆地通知斕曦：“以后放學后不要回家了，直接去爺爺奶奶家吃飯睡覺。”

剛開始，斕曦還為不用見到爸爸的苦臉而高興，可時間久了，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她不光見不到爸爸，連媽媽也很少見到。偶爾一兩次看到媽媽，她卻是一副憔悴和疲倦的樣子。后來，忐忑不安的她跟著大人去了醫院。原來，爸爸肝上長了一個東西，完全在靠輸液維持營養。

斕曦被媽媽帶進爸爸的病房，傻傻地看著病房里的親戚，他們不是愁容滿面就是掩面哭泣。斕曦直挺挺地走到爸爸病床前，僵硬地坐下，面無表情。那一刻她心里在想：大家都在哭，我應該是什么樣的表情才最合適呢？爸爸看到斕曦呆呆的表情，突然伸出胳膊摸了摸她的頭，說：“你要好好讀書，爸爸知道你愛戲，你好好學，聽媽媽的話，不要動不動就發那么大脾氣。從知道你是丫頭的那一天，爸爸就一直懸著一顆心，怕你太嬌氣，以后的路不好走。爸爸希望你長大后是一個從容、大氣的大家閨秀，能在自尊自立中平平安安地活著，所以這些年，對你嚴厲了些……”這段類似遺言的話頃刻間讓斕曦覺得天旋地轉，她一下哭了起來，非常大聲，像是要把壓抑了十幾年的眼淚一次哭完。哭著哭著，她心中便涌出一股暖流和攔也攔不住的悔恨、悲傷……

好在后來爸爸總算順利出院了，不過體重卻從160斤瘦到100斤，而捅破了窗戶紙的父女關系也破冰回春。雖然爸爸依然像過去一樣不善言辭，但斕曦會在爸爸想念杯中物時，輕輕取走他手中的酒杯，爸爸則會不時地把一本又一本批注過的戲本放到斕曦書桌上。

2002年，斕曦考取了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她激動地撥通爸爸的電話：“爸，我考上了！”電話那端遠在家鄉的爸爸，還是那樣淡淡地說了句：“好好上學！好好演戲！”但斕曦知道，爸爸的驕傲和關愛，都包含在這淡淡的話語里。

“小時候，我一直以為爸爸重男輕女，不喜歡我，現在我才發現自己錯了。他對我只是有更多的擔心，而且不善表達，羞于把愛說出口。以前，我很討厭他的性格，可事實上，我卻遺傳了他的性格，包括那些缺點，比如倔強、面冷心熱。”

下一輩子，你來做我的女兒

2006年，斕曦本科畢業，接連出演了《非常秀》《天大地大》等多部影視劇。然而幾年過去了，這些作品并沒有引起太大反響。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個走紅，斕曦的心情十分糟糕。“那是一段難熬的日子，我甚至想過放棄。”

父母也從電話中感受到女兒的壞情緒，說話也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會加重斕曦的心理負擔。有時，斕曦會反過來安慰父母，說自己能夠應付。“這一點我和爸爸太像了，有什么都默默埋在心里，自己糾結，自己消化，有些事即使知道結果，也是撞了南墻再回頭。”

在父母的支持和陪伴下，斕曦走過了那段灰暗時期。2009年，著名導演鄭曉龍籌拍宮廷大戲《后宮甄傳》。第一次試戲時，斕曦扎實的表演功底獲得了導演組的一致認可，舉手投足間透露出宛如“眉莊”的古典氣質。告別時，鄭曉龍注意到斕曦有顆小虎牙，隨口說了句：“要是沒有虎牙，就更像眉莊了。”

第二天，斕曦下狠心去醫院拔掉了那顆小虎牙。

2011年12月8日，這部制作精良的宮廷大戲在北京臺上映，觀眾深深記住了這個溫婉典雅、大氣深情的“沈眉莊”。這部戲播出時，每天晚上，爸爸都會如約守候在電視機前，還經常給女兒打電話，為她的表演點評。細心的爸爸甚至在斕曦的貼吧里“潛水”，收集粉絲給女兒的留言、評論。

春節前夕，斕曦順利簽約新的經紀公司。就在她的事業有了新的起色后，老家的親戚又開始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七大姑八大姨經常對她媽媽說：“斕曦也老大不小了，我給她介紹個對象吧。我同事的兒子是公務員，小伙子很帥，讓斕曦回來見個面吧？”

雖然媽媽是個開明的人，知道尊重女兒，但也經不住親戚們整天狂轟濫炸。2012年春節，斕曦回老家過年，媽媽神神秘秘地對她說：“我給你看個東西……”說著從柜子里拿出一件嬰兒穿的毛線褲。媽媽笑著說：“我沒事在家織的，好看嗎？”看到媽媽展示的“禮物”，斕曦有點哭笑不得。“我能理解她的那份心情，可我的職業特點又決定了愛情這東西沒辦法用時間來規定，還是看緣分吧。”

2012年3月底，《甄傳》又在東方衛視、安徽衛視、天津衛視、江西衛視等多家衛視熱播。周圍的鄰居和親戚朋友都在討論劇中斕曦的表現，第一次，爸爸感受到女兒成了自己生命中了不起的驕傲。

在采訪的最后，斕曦叮囑記者：“幫我寫幾句心里話送給我爸吧。首先，我要為小時候的任性和胡攪蠻纏道歉；第二，我依然渴望有一天，能和他有父女之間的那種撒嬌；第三，我相信一句話，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希望爸爸多注意身體，我很愛你；最后，我覺得做他的女兒非常幸福，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他來做我的女兒，我來寵他，我們依然是幸福的一家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