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神女

【簡介】：她從不覺得愛上自己徒弟有何過錯，無情無愛不死不滅，難道永世為神比相依相守更值得追逐？三萬年朝夕，她為他笑，為他哭，為他神形俱滅，難道他對她真的沒有一絲感覺？

一、

玄靈神女最好色。

上至仙界下達地府，但凡樣貌英俊的雄性物種無不慘遭其害，話說妖界美男輩出，乃六界淫邪之最，卻也受不了玄靈神女的死纏爛打，更有甚者因無法忍受而自毀容貌以求安生，長此以往，各界美男出行時必牢記一句話：防火防盜防玄靈。

為此，又清表示很郁悶。

“我說又清啊，你當真不知我徒兒在哪兒？”

見又清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文曲星君急得滿頭大汗：“此兒乃天帝親侄，日后為天界棟梁之才，可容不得絲毫閃失??！”

又清搖頭，笑得很無奈。

文曲星君都要哭了：“他才一百歲，還是個娃兒?。⌒`神女她……她……”

她大小通吃，老少皆宜。又清在心里嘆氣，人生最悲哀的事不是修不成仙，是好不容易修成了仙卻拜錯了師。

文曲星君見又清一臉淡定，想她定是故意隱瞞，沒想到玄靈神女平日目中無人，竟把徒弟都教得萬分囂張，文曲星君氣得臉紅脖子粗，臨走前還撂下一句狠話：“你們等著，我要上告天帝去！”

又清更加淡定了。

天帝算個鳥。

要是天帝能管，這兩千年來仙界上下豈會雞飛狗跳？話說除卻好色這一點，她師父還是挺能耐的，且不說玄靈神女活了三萬七千年之久，就憑她半神之體就比仙界所謂的上仙要高出幾個檔次，更何況她還師承幻神，身懷上古秘術，翻手能復活死物，覆手能吸人修為為自己所用，實在是個惹不起的主。

剛踏進幻極殿，又清便看見玄靈抱著個小奶娃在狂親，她撫額嘆息，轉頭要走卻聽見玄靈喊：“愛徒回來了呀，快來瞧，多可愛的男娃！”

又清性子怯懦，唯恐惹禍上身，只得提醒道：“師父，今日文曲星君尋徒未果已告上天庭，此娃乃天帝親侄，其父是出了名的愛子心切，怕是乘早歸還才好?！?/p>

玄靈頓了頓，象征性地哦了一聲，跟著繼續蹂躪懷中的奶娃道：“還個屁，我玩他幾日又怎樣？哎喲，這張小臉真是俊死了！”

“……”

師父的性子她是曉得的，說玩幾日還得看她心情，望了望被天兵天將轟過無數次的幻極殿，又清尋思著得找個地方躲一躲，還沒踏出殿門就聽見玄靈又叫住她：“今日你師伯大壽，去我后院隨便找點什么送去吧?！?/p>

“……”

又清無語，堂堂青華元君，乃仙界德高望重之上仙，四萬歲大壽居然讓她隨便找點什么送去？再說了，去青華山見師伯還不如讓她留在幻極殿等天兵天將轟呢。

她長到如今也有兩千歲了，卻只見過師伯一回，彼時她剛修成人形，一時貪玩擅入青華山，師伯二話沒說打得她肉身盡毀，要不是她元神尚在師父又有起死回生之術，她早已灰飛煙滅，此事在又清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從此青華山方圓百里她絕不靠近。

“你去，還是不去？”玄靈媚眼含波，卻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我……我怕……”

“怕什么？死了為師救你便是，你師伯殺一次，咱救一次，嘿嘿，看誰最厲害！”

“……”

師父這人還有一點不好，就是喜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她是個半神，比所有仙人都要活得長，真可謂長夜漫漫寂寞難以排遣，久而久之性格嚴重乖張，以至于幻極殿中半數以上弟子都有過被她殺了再救，救了再殺，一殺再殺救了再救的慘痛經歷，想及此又清立刻應允，直往后院飛奔而去。

九天之上青華山乃名不見經傳，只因千年前青華元君隱居于此而得名，據說他在山中修習上層秘術沖刺神界，放眼整個仙界屬他進度最快也最有潛力，又清正懊惱怎么飛了大半天也沒見著青華山的影子，前方突然刮起一陣黑色旋風，她避之不及，活生生地撞了上去。

又清直墜云端，一頭栽到地上連打了幾個滾，她哀號著爬起來，正要罵是哪個王八蛋擋路，一見眼前立著的男子，話到嘴邊硬是吞下了肚。

那人樣貌俊朗，五官俊朗，一雙眸子尤其深邃，而那一頭黑發披散未束，又因身著一襲黑衫，滿臉狂氣卻又十分順眼。

有其師必有其徒，見此絕色美男，又清簡直兩眼發光，男子被她盯得渾身不舒服，上下打量她一番，皺眉只問：“碧楨草？”

又清立刻清醒，她真身被師父用幻術封印，能一眼看來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師父從小就教育她，但凡一日不幸遇上，管他仙鬼神魔，一個字：跑！

“碧楨草早已滅絕，沒想到仙界還有，竟修成了精？”

男子面帶微笑卻眼透殺氣，又清想逃，無奈這情況她還真沒遇上過一回，毫無經驗可言，結果人沒跑成反被石頭絆倒，摔了個狗吃屎。

身后傳來一陣大笑，又清回頭男子已經近在咫尺，他帥氣的臉兒蛋貼近她：“一株碧楨草長萬年修為，不知成精的滋味如何？”

又清渾身直打哆嗦，四肢卻不得動彈，汗，連個定身術都沒法破，要讓師父知道了非得扒了她皮！不不不，這都怪師父，成天泡在美男堆里就沒好好教過她！嗚嗚嗚，又清滿腹委屈，絲毫不覺男子背在身后的手已聚起黑光，他冷冷一笑：“別怕，我保證只有一口?！?/p>

話音剛落，男子出手全力一擊，那法術狠厲，像要把她的身體千刀萬剮，又清又痛又絕望，這時，突然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直沖入自己體內。

一陣涼意沁遍全身，疼痛感漸漸消失，又清伈伈睍睍地睜開眼，男子已經不見了。

緊接著，繚繞的云霧中出現一抹白影，又清定睛一看，嚇了一跳。

二、

師父說，放眼整個仙界屬你師伯長相最勾魂。

彼時她還年幼，對美丑毫無概念，一聽“勾魂”這詞只覺相當恐怖，而后不久她又不幸慘死于師伯之手，實在對這位長輩沒什么好印象，如今她也算成年，整日里受師父熏陶，自然對勾魂一說有了全新的認識。

云霧中出現的身影清冷孤高，讓人有種望塵莫及的感覺，即便過去千年又清依然沒忘記這張臉，師父說師伯樣貌極佳，只怕女媧娘娘在世也造不出這樣一副好皮囊，她卻覺他長相窒息，膚色蒼白，唇鼻似霜，尤其是那雙眼，太過淡漠太過空洞，仿佛萬事萬物都不能入心，看起來真是毫無親切感可言。

不過養養眼還是可以的，哈哈。

又清一副花癡觀賞狀，見李蒼言目不斜視地經過自己身邊，口水一抹立刻撲上去抱大腿：“師伯，是我?。∧徽J得我了嗎？我是又清，玄靈神女的愛徒又清啊！”嗯，還是把師父擺出來保險些。

李蒼言頓步，寒江目色從她的臉緩緩移至被抓皺的衣擺，又清縮手干笑，李蒼言神色漠然：“來青華山何事？”

哎喲，師伯的聲音比他的長相溫柔多了，不過這里就是青華山？又清左看看右瞧瞧，嗯，長得的確像一座山，她立刻跪好，雙手伏地大聲誦道：“祝師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事如意，后福無疆，青春永駐，合家歡樂……”咳咳，最后一句不貼切，又清清嗓又道，“今日又清特奉師父之命前來為師伯賀壽，備薄禮一份，還望……”

話沒說完，伸在懷里的手一頓，咦，東西呢？又清左摸摸右摸摸，不死心又往內衣里去摸，窘，難道剛剛摔下來的時候弄丟了？

又清偷抬眼皮，見李蒼言一副耐心等待的樣子，她抹汗僵笑道：“師父原是備了薄禮一份送予師伯，不過，她說您老人家潛心修真，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就……就沒讓我送了?！?/p>

李蒼言一言不發，又清低頭閉眼，心虛得背脊骨一陣寒涼，過了半晌才聽李蒼言嗯了一聲，又道：“你走吧?！?/p>

又清暗自高興，拜別之后正要離去，突然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頓步：“師伯，剛剛那個……嗯……我不會再碰上他吧？”

李蒼言未答，平靜無波的臉上閃過一絲凝重，汗，他該不會躲在什么地方等著她吧？又清渾身一哆嗦，就在這時突然狂風大作，天色驟變，漫天烏云混沌，特別是她頭頂上的那朵，云中閃現詭異光亮，忽明忽暗，又清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緊跟著一道閃電直往她頭頂劈下來。

“啊……啊啊啊……”

又清邊跳邊叫，燒著的裙擺跟著她上下翻飛，而身后不到半寸的地面居然被劈出了個大窟窿，又清嚇壞了，立馬念咒變出一床棉被躲了進去，瑟瑟發抖地道：“救命，師伯救命……”

棉被……李蒼言啞然。

不消片刻又是雷聲震天，隨即一道閃電，不偏不倚往那床棉被劈去。

李蒼言廣袖一拂，閃電消失，白光隨之顯現，直沖而上，沒入云端之時光束四散，烏云仿若皸裂，他口中“破”字一出，天色瞬間恢復如初。

好厲害的仙術！又清呆呆地望著晴空萬里，一時間都看傻了。

“天劫將至，你好自為之。”

“師伯別走！救命，救命啊！”又清撲上去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修仙必有劫，千年一小萬年一大，記得剛滿千歲的時候天雷也是追著她劈，而后接連幾日災禍不斷意外連連，要不是師父，她小命早就不保了。

李蒼言無動于衷：“今日我救你已是逆天，他日必將反噬，實在于你無益，生死有命，何必執著？”

又清瞪眼：“師伯的意思是我今日該死而未死，日后必將死得更慘？”

李蒼言不語，又清見他一副默認狀，嚇得膽戰心驚，又跳又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才號了兩聲便沒了動靜，李蒼言回頭時，她人已不知去向，可地上卻有一株草，通體碧綠，脈絡似玉，幽幽透光。

沒想到如此膽小，竟被嚇回了原形。

李蒼言皺眉，這時天際一朵仙云飛速而來，他彈指一揮，碧楨草便被藏入袖中，仙云翩至，下來一名男子，劍眉朗目，器宇不凡。

“沒抓到？”男子聲音動聽，卻帶有一絲威嚴。

“是，不過法力尚未恢復，估計不敢魯莽造次。”

“仙界她也敢闖，不過才兩千年竟已復活，我看幻神在天有知，也未必料到是這種結果?！?/p>

李蒼言不語，男子輕嘆，駕云離去。

三、

青華山。

又清剛伸出一只腳，空中立現一堵屏障，強大的沖擊力把她狠狠震開，連滾了數米遠。

好變態的結界！

又清摸著屁股站起來，師伯把她留在青華山也有數日了，除去那天將她恢復人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渺渺青華山，方圓萬里竟連只飛禽走獸都沒有，這讓從小在玄靈殿中紅飛翠舞的人怎么能忍受？

好懷念天帝后花園中那一池鮮鯉，師父曾偷過數次，蒸炸燜炒，味道真是美極了……又清吞了吞口水，抬頭四十五度角憂傷地望向幻極殿，嗚嗚嗚，師父，倫家好想你。

走著走著又清發覺自己迷路了，青華山常年云霧繚繞，十步之外根本看不清方向，一想到天劫將至她心里直發悚，不由得加快腳步，結果一個不留神又被石頭絆倒，這下可好，前方居然是個陡坡，她撲空一沉，整個人滾了下去。

“啊啊啊……”山中頓時哀號遍野。

滾到坡底人仰馬翻，她顫抖地支起上半身，又清終于忍不住吼道：“要殺要剮來個痛快啊，故意整老娘，王八蛋！”

等她上天下地都罵了個遍后，起身才發現眼前有個水潭，撥開蘆葦，視線豁然開朗，一汪清碧潭水，面平如鏡，仙霧氤氳，遠方山澗流水潺潺，沿縫而下……又清雙眼一瞪，水面之上竟有人在閉目打坐？

又清好奇，用法術吹散仙霧，李蒼言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莫不是在修煉傳說中的上層秘術？除去那張冷冰冰的臉，其實師伯長得還蠻勾魂的，尤其是現在，雙目微閉，長發松散，因著水霧衣衫濕了大半，胸前白皙肌膚若隱若現……

又清直勾勾地盯著李蒼言裸透的上半身，只覺鼻間躥上一股暖流，緩緩地似要流出……

“你在干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噓，小聲點……”又清說完猛地一震，惶恐回頭，觸到李蒼言眼神的剎那，嚇得往后一仰，就在要栽進水潭的時候被李蒼言伸手抓住，她以極其怪異的姿勢停在半空中，顫抖地往后去看對岸，已經空無一人，她迷茫地眨著眼睛，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整個人又掉了下去。

師伯居然故意松手？！

潭水冰冷刺骨，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她還未掙扎便越陷越深，直到失去意識也沒見李蒼言來救她，再次醒來，又清發覺已身在青華山外。

難道那水潭不受結界控制？又清打了一個噴嚏，只覺因禍得福終于離開了那枯燥乏味的鬼地方，所以也沒有去細想落水前那一刻李蒼言眼中閃過的一絲猶豫。

飛進幻極殿，又清直奔玄靈神女住處。

“師父！”

門一推，又清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軟榻上一男一女，衣衫凌亂，活色生香，那女子是她師父，正跨坐在男子身上扒衣服，兩人雙雙偏頭看著她，仿佛都還沒怎么清醒。

“嗯？小清清？”玄靈詫異，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停。

“我……我什么都沒看見……”

又清轉頭就跑，蒼天啊，大地??！師父居然……居然和天帝！對，她沒看錯，那男子是天帝，是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啊！

想起那春光一幕，又清雙頰一陣燥熱，她下意識地往臉上摸去，手才觸到竟像空氣般穿透，又清大驚，低頭只見自己全身都呈半透明狀，這……是怎么回事？

她還沒來得及叫，體內突然金光四射，跟著整個人就憑空消失了。

好冷的水，好難受。

又清一彈而起，滿頭大汗，等到緩過氣來才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床上，四下一看竟是青華山上自己的住處，她愣了愣，慌張又往自己身上摸，是實的，她舒了一口氣。

難道是做夢？

又清下床往外走，一路回想著水潭，回想著幻極殿，只覺得一切都很真實，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路過李蒼言住處，屋里有光，她想了想，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室內安靜，一燈如豆。

李蒼言負手而立，一抹身影被拖得很長，顯得十分孤冷，也不知道師伯在發什么呆，竟盯著墻壁一動未動，又清悄悄移步，順著李蒼言視線看去，一看嚇一跳，墻上居然掛著一幅畫，畫中是個絕色女子，她狐疑地回頭再看師伯，那張萬年不化的臉上居然含著一絲笑容，好像連眼神也變得溫軟了。

汗，難道是師伯的意中人？

無欲無求的青華元君居然有意中人？！又清難以置信地揉揉眼，轉頭再看那畫中女子，螓首蛾眉，浮翠流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高貴神氣，并且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乎和幻極殿里的神像……又清雙目圓睜，忍不住一聲低呼。

那不是師父的師父，師尊大人，幻神嗎？

噗！

看到師父和天帝翻滾她已經覺得天崩地裂，如今又發現師伯對著師尊的畫像YY……哎喲喂，又清一顆純潔的小心臟實在承受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差點昏死過去。

“醒了？”

頭頂響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又清卻欲哭無淚：“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應該是夢，絕對是夢……”

李蒼言見她失魂落魄，頓了頓才說：“你沒做夢，你方才元神出竅，所見一切皆是真的?！?/p>

四、

幻神乃神界上神，真身不祥，但靈力強大，修為純深。

“兩千年前天蜃入魔，因常年以碧楨草為食法力強大，天地無敵，師父為收此獸以身為咒，靈力全失元神盡毀?！?/p>

又清點點頭，這件事幻極殿的弟子都知道，天蜃乃師尊座下神獸，后因私自下界吸了地濁之氣，加之性情狂傲好勝，自甘遁入魔道，從此禍亂六界，生靈涂炭。

不過她還是好奇：“碧楨草怎會從此在六界滅絕？”

李蒼言看了她一眼，廣袖一揚，夜空之中驀然出現一幅巨幕，幕中影像浮動，漸近漸晰，她看見師尊，和師伯畫中女子一模一樣，正和一只巨獸在空中激戰，師伯和師父隨即出現，漫天法術沖撞，五顏六色的光看得人眼花繚亂，旁觀已覺驚心動魄，置身在場委實不能想象。

幾番相斗下來，巨獸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它像是被徹底激怒，逼出元神自焚真身，癲狂撲來，這無疑是想同歸于盡。

師父傷重墜天，眼看著巨獸要把師伯吞噬，師尊一掌將他震開，隨即閉目念咒，一瞬間只見天色突變，遮云蔽日，而師尊周身火光濺起，不一會兒便被吞噬在烈火之中。

那火光越來越大越燒越猛，毫不猶豫向巨獸沖去，只見一聲巨響，兩團火光融為一體，巨獸仰天哀號，神色凄絕，又清不知是不是眼花，獸怎會有表情？

緊接著地動山搖，天空破裂，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漫天碧葉從那深洞落下，仔細一辨竟是碧楨草，還未墜地就被那火焰一點一點吞噬，化成灰燼。

最后，那火焰也消失了。

白光一晃巨幕消失，仿若方才所見只是一場幻覺。

又清回過神來，發覺李蒼言一臉竟是悲戚之色。

他轉過頭，說：“碧楨草乃盤古開天辟地之初神界出現的第一生靈，因天蜃之鑒師父焚身時將所有碧楨草并同毀盡，你如何遺落玄靈之手我不得而知，可若不是她耗千年修為日日以血為養，你定早灰飛煙滅，又何來化成人形？”青華山蒼穹之下，他的聲音也格外冰冷，“玄靈的心思我很清楚，你天劫將至，她修為大損無法護你周全，想我出手救你，逆天而為?！?/p>

又清驚得連退數步，喃喃地道：“難怪師伯會救我……”

“救你？” 李蒼言神色一貫漠然，“你知當日要吃你的是誰嗎？一株碧楨草長萬年修為，你不但修成人形，體內還有玄靈半神之血，你說天蜃要是吃下去會如何？”

那男子是天蜃？！又清一臉血色盡無，李蒼言又道：“碧潭之水吸噬靈氣離肉化骨，以你的修為跌下去本該斃命，可惜元神出竅，我若不救你肉身元神不能歸體，游離六界定會被天蜃發覺，得你元神他事半功倍?！?/p>

言罷，李蒼言步步走近，眼中無波卻殺氣畢現，又清本能地后退，一切明了于心，師伯不是救她，是不想天蜃吃了她，困她在青華山中不是幫她避劫，是早算到她將命喪于此，她忽然記起當年誤入青華山師伯對她狠下殺手，莫非……

好可怕！

又清腳底發軟，眼睜睜地看著李蒼言走來，這時天空突然一道紅光沖下，玄靈神女的聲音跟著響起：“對晚輩下毒手，師兄你還真是不害臊?！?/p>

“師父！”

又清淚奔上前，抓著玄靈的衣袖抹鼻子：“師伯他……他……嗚嗚嗚——”

玄靈神女連聲安慰，轉頭時卻沉了臉：“你敢動她試試看？”

李蒼言不以為意：“你將她送上門就應該料到我會怎么做，天蜃復生尚只有五分靈力，可若得到碧楨草后果你我心知肚明，六界浩劫你是親眼見過的。”

“青華元君所言極是?！?/p>

突然插進一個聲音來，又清轉頭一看，嗯，這不就是方才還在和師父翻云覆雨的天帝嗎？

天帝淵華徐徐上前，丹鳳銳眼，一身帝王之氣，他與玄靈對立而視，語氣低沉威嚴：“含玥，此事事關重大，勿任性而為。”

居然直呼師父的閨名，嘖嘖，充滿奸情的味道……又清意味深長地看著天帝，一時走神被玄靈一巴掌拍在腦門兒上：“都什么時候了還胡思亂想，還不快給我走！”

話畢，只見又清周身出現一個巨大的光圈，她雙腳離地，再抬頭時李蒼言已經出手，玄靈施法阻擋，光圈升空直直倒退，眼看著就她就要飛出青華山，卻被一股力量突然鉗住。

她回頭一看，汗，是天蜃。

五、

“嘖嘖，這樣好的寶貝毀了多可惜。”

天蜃從天而降，死死地掐著又清的脖子，帥氣的面龐上盡是得意之色，玄靈氣急，沖上前大喝：“畜生，把她放了！”

“放？我放過她未必她就能活？”

天蜃看向玄靈身后，李蒼言已經開始布施結界，而天帝在暗中調兵遣將，想必不出一炷香時間，這青華山就會被圍成個牢籠，天蜃鎮定一笑：“看看，這不是在逼我嗎？”

話畢，他對著又清毫不留情就是一掌，那法力不大卻足以讓又清血氣逆流，玄靈三人見狀紛紛上前，天蜃邊退邊擋，空隙間對著又清又是一掌。

又清不覺疼痛，但這一掌邪氣入體，只讓她靈力四溢。

天蜃哈哈大笑，將她拽到面前：“你這點腦子讓他們滅了還不如給我吃，將來我稱王稱霸忘不了你的功勞！”

“……”什么叫這點腦子？大哥，你吃就吃，不要人身攻擊好嗎！

天蜃雙眼一瞇，又清全身血氣翻涌，元神呼之欲出，就在他要得手之際，忽然一陣異香飄來，若有似無，微乎其微，卻分明是來自從這女人體內。

不可能，天蜃一震，就是這瞬間的怔忪，一束紅光破塵沖來，又清整個人被玄靈的法力卷走，可還沒等玄靈接住她，她又被另一股法力定在半空中，她轉頭去看，竟是李蒼言。

天蜃跟上，天帝阻攔，兩人激戰成一團。

“師父……”

又清被困在光圈中，一腔委屈正要傾訴，玄靈卻視而不見，只沖李蒼言大喊：“師兄你夠了，又清是師父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你能不能別這么無情？”

李蒼言卻冷聲道：“師父的遺愿是斬草除根?！?/p>

“放屁！”玄靈勃然大怒，“師父哪點對不起你了？你明知道碧楨是她真身，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清醒點好不好？”

“該清醒的是你，她不是師父，師父已經死了。”

李蒼言用法越來越強，眼神也越來越冷，玄靈不甘示弱：“你根本就是在逃避，你捫心自問你沒私心嗎？你不就是想和師父撇清干系，想把她忘得一干二凈！”

李蒼言皺眉，一旁與天帝打斗正烈的天蜃卻又大笑道：“他何止想撇干凈，我看他是恨死她了，做師父的愛上自己徒弟，他臉上無光，一輩子蒙羞啊，哈哈哈哈——”

師父愛上徒弟？又清滴汗，好彪悍的真相。

斗了大半會兒，師兄妹二人仍是沒爭出個結果，又清懸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晃得她胃里一陣翻涌，她捂著胸口淚花漣漣：“師父、師伯，打好沒？我想吐了?！?/p>

李蒼言一記眼刀射來，很是凌厲，又清嚇得縮頭，卻聽得玄靈突然大叫：“徒兒小心！”

話音剛落，只見一束寒光從后方直沖而來，原來李蒼言利用出竅元神從旁攻擊，這一招他拼了全力，勢如破竹，玄靈發現時為時已晚。

窘，她要怎么小心？她動都動不了，頓時，又清淚雨滂沱。

只聽見嗖地一閃，那寒光狠狠地沖進又清身體，好痛，全身都像被凌遲，她能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在膨脹，血脈在收縮，骨頭在斷裂，一寸一寸，她痛苦地蜷起來，光束破體而出，將整個天空照亮。

玄靈要沖上去，卻被天帝一把拉?。骸皼]用的，她修為太低?！?/p>

玄靈甩開他，跌在云頭淚如雨下。

“真是精彩?！?/p>

天蜃徐徐而來，滿口是血卻毫不在意：“連自己的師父都能殺，如此大義滅親，青華元君確實有做神的潛質?！?/p>

李蒼言轉頭，一臉驚訝。

“虧你還做了她幾萬年徒弟，我被她打得只剩一魂且能復生，她是神又怎會輕易就死？”天蜃苦苦一笑，“你們不知道是她，我卻記得，那味道再怎么封印我都記得……”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空中紫光迷眼，異香彌漫，腳下風起處塵土飛揚，樹動山搖，風停時一顆顆夜露從地面冉冉升起，大的，小的，晶瑩透亮如同滿天星辰。

夜露不約而同地往又清聚去，一點一點相互滲透，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就在眾人愕然之際一聲巨響，所有光亮消失，天空飄起細雨。

“你真是一點沒變，蒼言?！?/p>

懶散軟媚的聲音在這片夜雨中幽幽響起，紫光突現的方向女子裸足而出，周身幻影浮動，虛虛實實，如同隔世。

李蒼言渾身僵硬，仿若石化了。

六、

幻神復生，震驚仙界。

神果然是神，永生不死，永世長存！一夜之間眾仙家跟打了雞血似的，一改往日懶散閉關修煉，為那神之身的終極目標而奮斗，放眼望去，天庭一派你追我趕的和諧風氣。

凌霄內殿，仙池邊。

“過去點，我都看不到了！”

“噓，會被發現的……”

“放屁，我的幻術天下無敵，嘖嘖，好光潔的后背，好嫩白的肌膚……”

“嗯，咱們能不看了嗎？”

“你吃醋了？”

“沒有！”

“明明就有！”

“絕對沒有！”

……

兩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就要打起來了，頭頂突然一亮，接著一個十分好聽的聲音響起：“二位看完了？”

天帝淵華面色含笑，全身上下已穿戴整齊，玄靈立刻站起來，尷尬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淵華看她一眼，偏頭又看向另一邊，秀眉輕挑：“幻神大人真是好興致?！?/p>

女子一愣，隨即干笑道：“那個，今天天氣甚好，吾攜愛徒出來走走，嗯，吾兩千年未在仙界走動，想來美男，嗯，吾是說美景如云，今日一見果不虛傳，好景，好景！”

“師父！”玄靈面色難堪，自己要來偷看偏偏還要拉上她，美男那么多，這個有什么好看，真是。

“吾還有事，先行一步！”

話畢，女子憑空不見，風卷殘云。

倉皇遁走，女子頻頻回首，結果一頭撞上迎面走來的人，哎喲一聲，女子撫額看去，立刻調整表情，抬頭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師父從哪里來？”

女子白眼一翻：“吾去哪兒需要和你匯報？”

“師父封印方解，靈力不穩，元神虛乏，還是放下雜念，好好靜修才是。”

李蒼言語氣冰冷，并無半分敬色，女子不接話，卻負起手圍著他打轉：“吾去偷看美男，那又如何？吾倒覺得這也算是一種修行。”

李蒼言頷首：“男女有別，師父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女子挑眉：“你吃醋了？”

李蒼言不答，躬身行禮后欲走，卻被女子施法定住，她走到他面前，踮腳一點一點靠近，直至兩人眼對眼鼻對鼻，她剛舔了舔嘴唇，李蒼言便道：“師父自重?！?/p>

“自重？你讓吾自重？”

女子臉色一變，天空風云變幻，紫氣匯聚俯沖而下，一聲巨響后整個青華山居然塌了一大半。

是夜。

“沄幻?！?/p>

女子斜躺在軟榻上，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繁星，半晌才眼波一轉：“不準你這樣叫吾?！?/p>

天蜃不以為意，站在屋外窗旁，也抬頭去看那同樣的夜空：“做神有什么好，日日如一，真是無趣?！?/p>

沄幻閉眼：“故吾當年并未阻止你入魔。”

天蜃轉頭似笑非笑地道：“可你寧可與我同歸于盡也不愿和我走，仙界就這么值得你留戀？李蒼言就這樣值得你不顧一切？”

沄幻動了動眼皮，轉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回魔界，勿生事，永世不見。”

明知道她會說的也只有這些，天蜃卻笑著：“我不答應又如何？”

沄幻身形微動，只聽天蜃又道：“兩千年前你殺不了我，如今又能奈我何？”

“殺不了你……”沄幻腹語喃喃，悠悠地道，“兩千年前吾留你一魂，你若生事吾亦能要回，絕，不，手，軟?！?/p>

話畢，她雙眼突睜，紫眸畢現，神印自她額間顯露，一層層剛正之氣擴散，天蜃被那神氣一震，整個人消失不見。

青華山外。

“真是一點沒變。”

天蜃嘴角滲血，無奈一笑，怎么可能變，第一次見她不就是這副樣子？他突然很懷念那幾萬年跟在她身邊做神獸的日子，朝夕相伴無欲無求，至少那時他是快樂的。

是他想要的太多。

趕走天蜃，沄幻望了望天色，眼珠子一轉，往窗外飛去。

剛到碧潭她便看見李蒼言噴出一口血，森森寒夜，他在山澗之下修煉，卻全然一副痛苦之色。

她搖搖頭，飛過對岸，將神力緩緩注入李蒼言體內，半晌才見他臉色好轉。

沄幻輕嗤一聲：“六根不凈還想修神之身？走火入魔真是指日可待?！?/p>

見李蒼言不語，她蹲下身瞅他：“萬年大劫要到了吧？吾記得很多上仙都是在這種關鍵時候死絕的，要不要為師提點提點你？”

李蒼言忍痛：“謹聽師父教誨?！?/p>

“和吾雙修?！?/p>

李蒼言面色一冷：“師父是嫌命太長了？”

沄幻撇撇嘴，神雖靈力強大，但交合繁衍后本體會死，這也是她萬年來都不敢霸王硬上弓的原因?？瓤?，沄幻想了想，歪頭又問：“你是擔心吾死所以不敢喜歡吾？還是已經喜歡上吾了不敢說明？”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感動了，“徒兒，你知道吾不會在乎的，只要能和你……”

“天色已晚，師父請回?！?/p>

李蒼言冷冷地打斷她的話，閉目養神，卻聽見沄幻突然咳嗽起來：“好……好難受……”

又來這種把戲，李蒼言充耳不聞，只聽見撲通一聲水響，睜開眼時沄幻已經跌進了碧潭，他視而不見繼續打坐，可過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人出來，她向來怕水，李蒼言狐疑地往水中看去，只見她沉在水潭深處，一動不動。

他想也沒想，跳進碧潭。

半晌，兩抹身影沖出水面。

月色之下一片迷離，沄幻緊緊摟著李蒼言的脖子雙肩發抖，遠看似哭似冷，近聽卻是一陣咯咯的笑聲。

“徒兒真是英勇，碧潭也敢跳，這數月的修行可真是前功盡棄了。”

李蒼言面色鐵青，一聲不吭，紋絲不動。

直到笑夠了沄幻才與他分開，彎眉歪頭認真地打量他，兩千年不見，他的樣子還是很迷人，眼淡唇薄，冷若冰霜，總要拒人千里之外，她想也沒想，嘴唇覆上去，嗯，果然很涼。

她繼續全心投入，李蒼言卻毫無回應。

“別讓我恨你，師父?！?/p>

沄幻一震，失望不解地望著李蒼言：“你……就這樣討厭我？”

長久都等不到回答，沄幻咬著唇，失魂落魄地游上岸。

唇上留有一絲余溫，那背影卻漸行漸遠，李蒼言張了張口，終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七、

“你讓吾解咒？”

沄幻咬了一口蟠桃，轉頭過來看天帝，淵華畢恭畢敬地道：“含玥只是半神，我娶她她并無性命之憂，只怕修為盡毀，不過我會陪她重新開始?！睖Y華頓了頓，又抬起頭來，“當年她對自己下了死咒，永生永世與我無果，否則元神盡毀六界消失，此咒唯有幻神能解。”

“既知是死咒，何來有解？”沄幻從榻上輕輕坐起，目色含笑，“不過倘若天帝用仙界之權交換，吾倒是可以想想辦法?！?/p>

淵華一怔，遲疑許久，沄幻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這睥睨天下你到底看得太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天帝這般高瞻遠矚料事如神，可曾想過吾有兩徒，上古死咒卻只傳含玥，意欲何為？”

淵華不由得深思，不消半刻臉色煞白：“你讓含玥襲你神位，做幻神？”見沄幻默然，他一臉既震驚又絕望的表情：“怎么可能？你……你不是還活著？”

沄幻不答，只是失神地看著遠方。

天地一片昏暗，黑云翻涌，邪氣躁動，大劫之兆。

李蒼言醒來時發現自己竟浮在碧潭里，何時失去意識的他并不知道，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體內仙氣也越發不受控制，難道真要功虧一簣？

雨水落在臉上，他伸手去摸，涼意入骨。這仙界萬年來不曾下雨，卻在師父復生后下了兩回，李蒼言呆呆地看向天空，九重天上的神域是他的志向，他應該全心全意的，可是，心中又好像有什么，讓他猶豫，無法往前。

他閉上眼，重重地嘆了口氣，再次睜眼時天空閃過一抹黑影，李蒼言神智瞬間清醒，跟著飛了出去。

敢三番五次擅闖青華山的也只有那魔物了，果然是獸性難改！李蒼言追到青華居，天蜃剛跳進沄幻房中。

他本要動手，卻聽見天蜃問：“你想清楚了？”

“該想清楚的是你，反悔還來得及?！?/p>

“這算什么，只要你和我走，我就是把整個人都給你都可以啊，哈哈——”

“油嘴滑舌！不過你說的對，這日子真是無趣，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沄幻咯咯地發笑，聲中帶嬌，像在和情人打情罵俏，李蒼言面如死灰，可短短一瞬間，他便凝神施法，將門掀開。

“孽畜，死不悔改！”

李蒼言手中一揮，天蜃便被卷出了房，整個人重重地跌在地上，還未站起又被法術擊中，那出手實在太快，招招狠厲，天蜃重傷未愈，落了下風，李蒼言卻不給他任何還手機會，念出幻咒，喚風成劍，蓄勢而發，關鍵時刻沄幻飛身而出，擋在天蜃面前。

李蒼言慌忙收手，風咒反噬，他硬是接下了那一劍。

“你不能殺他。”沄幻淡淡地道。

李蒼言難以置信，不知是吃驚還是失望，胸口一陣血氣翻涌，天蜃卻還煽風點火：“你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討厭她嗎？這樣多好，她跟著我，從今往后再也沒人打擾你清修了，你說是不是？”

“閉嘴！”

沄幻喝住天蜃，卻始終站在他面前，天蜃聽話地閉嘴，卻不安分地把手搭在沄幻肩頭，李蒼言臉色大變，袖中雙手一點點握緊，傷口破裂，鮮血汩汩直冒，外衫一片猩紅。

“你受傷了？”

沄幻上前，就在她失神的一剎那，李蒼言手中法力激涌，只見狂風四起，飛沙走石，而他全身仙氣翻滾，化成黑光，一瞬間，仿佛體內全部的潛力都被激發，強大的靈力和他的神志混在一起，化成一條黑龍，直往天蜃沖去。

沄幻一個閃身又橫進來，李蒼言瞬間清醒，卻眼睜睜地看著那黑龍幾乎是剎那便貫穿了她的身體，沄幻眉頭一皺，踉蹌幾步失力而倒，天蜃比李蒼言先一步上前接住了她。

沄幻閉著眼，任憑天蜃如何呼喊她也毫無反應。

“你殺了她！你竟然殺了她！”

天蜃雙眼血紅，怒不可遏：“她處處為你，你卻一次次地傷害她，她這樣愛你，你卻殺了她！好一個青華元君！好一個絕情絕義！”

李蒼言身形一顫，搖搖欲墜，失神之際眼前一抹白影晃過，跟著熟悉的聲音響起：“哎喲喂，憋死吾了。”

“你……”

天蜃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懷中卻空無一人，他這才感覺胸口一陣吃痛，往下看去，靠近心臟的位置已經空了一半，而沄幻卻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手中正擺弄著一顆紅彤彤類似內丹的珠子，她滿意地笑道：“唉，吾還是得親自動手。”

“王八蛋！”

天蜃仰天怒吼，沄幻早已拉過呆若木雞的李蒼言，飛走了。

八、

從山腳仰望青華山，巍峨莊嚴，云霧繚繞。

沄幻站在草叢中，微風吹得她衣裙輕晃身如幻象，她反過頭來，絕美容顏露出一絲孩子氣：“你們以為碧楨草是吾真身，其實吾只是依附在碧楨草上的一顆夜露，吾靠碧楨而生。”

她將內丹放入李蒼言手中：“他入了魔，這東西于他無用，你想做神它能助你?！币娎钌n言不動，她又彎眉一笑，“吾為你犧牲這么多，感不感動呀？”

李蒼言沒有回答，似乎仍未清醒，她倒地的一瞬間，他的心臟都停止跳動了。如果說兩千年前他親眼看著她為自己而死他是內疚是難過，那么剛剛經歷的一切他卻感到害怕，為什么會怕？他下意識地低頭，那只握著自己的小手始終沒有松開，原來，他是害怕再次失去她。

“吾可以抱抱你嗎？”

沄幻期待地望著李蒼言，他心中遲疑，她卻踮腳上前，一把將他抱住，他本能地推拒，她卻將他抱得更緊：“吾第一次見你是在天庭梨園里，那時吾化成婢女去玩耍，眾仙之中吾第一眼就看中了你。吾想接近你，后來得知紫微大帝選中你做徒弟，吾做了點手腳，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

李蒼言微微一動，沄幻閉著眼，沉浸在回憶中：“其實你天賦異稟，悟性極佳，根本不需要在吾身邊修習萬年之久，吾是故意的，因為吾喜歡你?！?/p>

她睜開眼，眸光閃爍，李蒼言只覺得脖頸一片濕潤，這才知道她是哭了，淚珠滾燙，一點一點滲進他心里，他胸口莫名酸澀，雙手舉在半空中想要抱住她，猶豫半晌還是失力放下，僵硬地任由她抱著。

沄幻靠在他肩頭，呆呆地看著遠方，天際陰霾，風雨欲來，她恍惚一笑：“我從不后悔愛上你，只是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承認你愛我?！?/p>

說完這一句，她神色一松，身體慢慢地滑下去，李蒼言慌忙接住她，這才發現她腳下的青草早已被血染得一片鮮紅，她咳了咳，血便從她口中吐出來，他張皇失措，想要把仙氣灌入她體內，卻發現自己顫抖的手根本無法聚集絲毫。

“不……不關你的事，是……是我給自己下了死咒?！?/p>

李蒼言狠狠一震，她勉強提氣，要把話說完：“我雖與天蜃同焚但神身未死，元神歸聚方可復生，只是我給自己下了死咒，用永世之命換一個真相，我真的很想知道，三萬年朝夕相處，你到底會不會愛上我，哪怕……哪怕只是一點點。

“很傻是不是？”她輕輕地笑道，“可我不后悔。”

他一定不知道，兩千年前她消失那日死咒已經靈驗，在漫長的沉睡中玄靈之血只能長她皮肉，真正喚醒她的是他啊，這兩千個日日夜夜，他多痛一分她便醒一分，多思念她一分，她的神體便消失一分，他說他不愛她，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她。

只是，她撐了這樣久，卻遲遲沒有等到他承認自己的心意。

“沄幻……”

李蒼言雙唇顫抖，張張合合，卻最終也只能發出這兩個字。她神識虛化，雙眼灰敗，已經看不到任何光彩，嘴角卻依舊笑得灼灼如花。

“能聽到你這樣叫我一次，真好。”

神識消逝的一剎那，她仿佛看見他熟悉的身影，梨花園中一襲玄白衣衫，仙姿清雅遺世獨立，他的輪廓很柔，眼神卻十分冷漠，她偷偷化作一瓣梨花飄落在他肩頭，他拈在手里凝視半晌，最后展眉一笑。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那是她見過的，他對她唯一一次笑。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我不知如何愛你，唯有幻成一場夜雨，將你有我的記憶全部帶走。

轟隆一聲，天空響起悶雷，夜露化雨，淅淅瀝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