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認識到惡炒新股的賭博文化根源

上周，繼深圳證券交易所開出打擊炒新的猛藥之后，上海證券交易所也緊急“亮劍”遏制炒新。從新規的內容來看，兩個交易所的具體規定雖有不同，但其主旨都是為了遏制新股上市首日的爆炒行徑。

深交所公布規定的3月8日，即有兩只新股中招。當天，創業板新股博雅生物和藍英裝備在開盤半小時內換手率均超過50%，被臨時停牌至14時57分。

根據深交所統計數據，買入博雅生物5萬股以上的個人投資者僅11個，買入股數占比僅8.02%。買入1萬股以下的個人投資者有5777個，賬戶數量占比為96.82%，買入股數占比為60.09%。其中，買入5000股以下的個人投資者5517個，賬戶數量占比為92.46%，買入股數占比42.92%。可見，買入賬戶主要是中小散戶，基金等專業機構均未參與兩只新股的首日交易。藍英裝備的投資者參與情況也大同小異，基本上也是中小散戶為主。

因為中小散戶是炒新主力的數據很冗長，這里就不一一列舉。總之，在監管當局的眼里，炒新之禍，問題主要出在中小投資者，他們盲目，非理性，而不是所謂的機構或者莊家，更不是其他因素。

顯性的數據證明了這一點，接下來的邏輯就比較好理解了。既然炒新參與者主要是中小投資者，而炒新被套的也總是中小投資者，那監管當局對炒新的嚴打，自然就是對中小投資者的一種特別保護了。

監管當局的苦心我們非常理解，其主觀愿望也非常良好。但是，將炒新之禍簡單地歸結為中小投資者的盲目也有失公允。因為這種說法很難解釋：既然炒新中受損受害的總是中小投資者，但為何中小投資者卻又總是熱衷于炒新呢？更何況還有不少中小投資者在炒新中賺了錢。

說到這里，不要以為我們支持爆炒新股，我們和監管當局一樣，內心深處對這種惡炒充滿了憎恨。我們深知，一個熱衷于爆炒惡炒的市場，絕對不會成為一個健康良性的市場——過去20年來的A股歷史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但是，如何理解爆炒新股的現象，不但牽涉如何解決爆炒新股的問題，更事關如何建設一個好市場的大局。對于這個問題，我們不同意將爆炒新股歸結為完全是中小投資者的盲目和非理性，但我們同時也很難贊同陰謀論邏輯，把爆炒新股簡單地指向有某種神秘力量在操縱市場。

因為，如果沒有某種神秘力量的存在，我們無法理解新股首日動不動就是50%、100%甚至200%的漲幅，如此漲幅完全靠散戶的力量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如果存在某種神秘力量即所謂的莊家，那交易所的數據為何又不支持這一點？

顯然，這個問題非常復雜。一方面，交易所提供的數據，并不能證偽有莊家的存在，因為莊家完全可以分散賬戶“作案”。另一方面，市場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有莊家的存在。既然這是一個既無法證明而又很難證偽的事情，過多糾結于此并不明智。

退一萬步，假設這個炒新市場上既有莊家，也有大量散戶，我們要問的是，這兩股力量怎么會走到一起、為何又能合二為一共同把新股搞上去？對此，很多制度學派可能又會從制度上尋找根源，因為我們的新股發行等股市制度確實存在很多問題，一大堆可以供好事者選擇。

但這顯然不是問題的根本，我們相信，即便將美國的市場制度搬到中國來，人們仍舊會熱衷于炒新，其原因在于：中國散戶眾多，而散戶炒新往往是抱著博彩的心理，反正以小博大，虧了是小錢，要是賺了則數目可觀，大不了第二天出來就行了。更重要的是，散戶們總是相信有某種神秘力量甚至有某位史詩般的英雄一定會出現，而且他們認為這股神秘力量或者這位英雄是不會坐視新股處于疲弱局面的。

有了散戶這種自以為是的群眾基礎，只要神秘力量稍加利用，就很容易控制住局面，最終在熱血沸騰之中演繹出一場場集體狂歡。

長此以往，就在市場里制造了一種“炒新不敗”的氛圍，形成一個個“穩賺不賠”的神話，經過不斷的自我強化，進而演化為一種中國A股市場里特有的“炒新文化”。這種文化，說白了，抱的就是“賭一把”的暴利心態，玩的就是擊鼓傳花的博傻游戲。

很多人認為這是因為中國人骨子里具有賭徒性格，對此我們不打算反對，毋庸諱言，這確實和我們的文化里潛藏的賭博基因有關。

認識到這點，我們再回頭看看監管當局嚴打炒新的猛藥就不難發現，中長期來講，這副藥方未必會有效果。原因很簡單，賭博式的“炒新文化”這個驅動因素不變，只是改變一下交易制度，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們還會變著法兒繼續把博傻游戲玩下去。

就在嚴打新規公布當天，在網絡的各大論壇上，已經有人開始探討起新的玩法來了，氣氛相當熱烈。其中一種玩法是：當人氣高漲時，機構中簽大戶可以高開100%，然后在跌停10%上一點空間附近出貨，吸引小散接貨，并在第二天第三天連續跌幅8%出貨。而當人氣低迷時，如果莊家看好某新股，可以壓低價格開盤，然后連續陽線吸貨。而且，深交所最后三分鐘、上交所最后五分鐘的規定是有問題的，理論上在尾盤幾分鐘可以暴拉無限制。

我們沒有玩過，不知道是否可行，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改變股市里的賭博文化，針對新的嚴打規定，人們還會繼續熱烈地探討對策，并踐行出更多新的玩法。

所以，我們認為，對于賭博成性的中國A股市場而言，改革制度固然重要和迫切，但構建一個健康理性的股市文化更為根本。如此，才能真正讓市場往郭樹清主席向往的價值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