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尋根文學以其藝術探索視野的歷史文化性,對傳統意識和民族文化心理挖掘的深人性,發現并重鑄藝術文化精神品格的指向性,而成為民族文學的一種深刻記憶。而后有關尋根文學的研究,一般定位于新時期語境,作為個別的文學現象加以研究,其開掘不可謂不深,認識不可謂不精。但是其研究視域的狹隘與封閉給研究者所帶來的學術視野之局限和束縛也顯而易見,因而,只有將尋根文學放置于更為遼遠的文學視域向縱深拓展,在百年文學發展進程中去肯定其以文化訴求在有效打破意識形態規訓與鉗制的同時,又以現代性精神去續接曾數度被斷裂的民族傳統文化,并于現代性想象中去審視表現未被意識形態化的民間文化與民族文化形態,發現與還原傳統文化原初精神和民族自身的蓬勃生命力,以此強力對抗異質文化不斷浸潤下的普遍性立場。由此,才能更準確地把握尋根文學突出的文學史價值和意義。
去意識形態化的大文化思考,彰顯一代青年作家創作價值取向的求變精神。人們對尋根文學的評判往往側重于肯定其文學主體性和民族傳統文化信息,忽略它返回民族歷史文化現場的創作取向變化,其實是立足于中西方文化融合的語境所作出的一種更為自覺的選擇。它既不是民粹主義的狹隘文化本位,也不是政治范型的民間觀念認同,更非審美層面的民族文化欣賞,而是基于現代性價值的一種審視與超越。
20世紀以來,西方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主導了中國社會由傳統向現代轉型的方向,中國的政治、社會、文化和文學變革等,幾乎都因循著西方現代思想思維邏輯。西方文學思潮深刻影響了中國文學求新求變的發展進程,現當代文學可以說就是對文藝復興以來的西方文學演變進行耐人尋味的復制與濃縮。現實主義、浪漫主義和現代主義幾乎涵括了百年中大部分文學現象,從社會批評模式、政治敘述模式到人性書寫模式,我們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理論話語、創作模式和形式技法都烙印了太多西方文學思潮的痕跡。新文學的體裁形式似乎成為西方文學的翻版,幾代作家及其作品中或多或少都飄蕩著若干西方作家的影子。人的發現、自我個性解放,啟蒙主義與聲勢浩大的五四新文學運動,撼動了傳統中國文學的精神內核;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民族解放、左翼文學和工農兵文學,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框架了十七年文學的內容范疇;而80年代伴隨思想界不斷掀起的西學熱,諸如解釋學熱、解構主義熱、女性主義熱等紛至沓來。其認知方法如精神分析法、神話原型法、結構主義方法等,成為創作者批評者在人性張揚時代分析解剖生活的文本的內在要素,成為揭示中國人的心理結構、呈現深層無意識、挖掘意識形態的權力運作模式的利器。
然而,最現代最先進的理論范疇、認識工具和創作方法,最豐富多元的文化現象人生形態,非但沒有促成產生傲世的文學大家和經典作品,彰顯華夏民族的文學風采,反而讓中國文學遮蔽于西方文學的陰影之中難以自拔,邯鄲學步不成熟作了我們文學西方化的貼切注釋。第二次全方位的西化態勢,使一代中國作家陷入自我表達與身份認同的焦慮,焦慮于異質文學全面覆蓋影響,焦慮于尋找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以重塑民族文學新形象,這亦是他們創作追求的動力。這一代文化的邊緣人,學識素養和思想難以和新文學先驅們相比,但動亂年代的歲月蹉跎與青春“傷痕”賦予他們強烈的激情和批判否定的憤慨,由過去的盲從政治一改而為堅決去意識形態化,成為他們探尋避免悲劇重演、重建社會精神結構之路的不二選擇。青年作家們相信必須拓寬藝術視野,更新審美觀念,轉換創作思維方式,尋找新的寫作資源,尋找中華文化自信的強有力的“根”,把握民族文化的歷史地域規定性和現代重建的可能性,從而找到富有民族特色的獨特文學風格與樣式,真正創作出書寫中華民族偉大性格的文學作品,躋身世界文學之林。
首先,尋根文學的理論倡導表現為一種突出的超越性,消解政治文學的強烈沖動性,而只有文化訴求的文學才能有效打破國家意識形態的強力束縛與鉗制。韓少功強調尋根是“一種對民族的重新認識,一種審美意識中潛在的歷史因素的蘇醒,一種追求和把握人世無限感和永恒感的對象化表現”。“在立足于現實的同時又對現實世界進行超越,去揭示一些決定民族發展和人類生存的謎。”許多作家對此予以熱烈的呼應,認為中國文學一定要返回民族歷史文化現場,對這塊古老土地的“文化巖層”進行廣泛而深厚的文化開掘,從民族文化心理層面去把握本民族成員理解事物的方式,依賴于文化的獨特品質而與世界文學對話。其創作實踐形成兩種敘事類型:一是有關歷史敘述不再是以往大行其道的紅色歷史敘述,而是模糊時間、淡化時代色彩、有效抵抗意識形態侵襲的非紅色歷史敘述,注重對民族文化資源的認識闡釋和利用,發掘其積極向上的內核,甚至上溯達致民族文化的最原始記憶。在當時,這或許是一種規避政治雷區和紅色歷史敘事模式化規訓的現實考量,同時又迎合了中國人內心深處經驗主義的歷史情結與審美偏好,更重要的是在這里,有著他們稔熟的文明形態文化傳統以及民族形象。二是有關現實敘述也一樣弱化時代性,雖然小說也設置“文革”語境,但表現的人物往往漠視忽視,營造出一個游離于主流文化之外的超然環境,以此成功超越新中國成立后三十年小說政治化敘述形態,這其中包括70年代末以來的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因為它們雖以批判斷性立場示人,對人的自覺意識進行了深入挖掘,并在作品中力圖解放人的生命和價值,但本質仍屬于政治化敘述范疇,不過是要以好政治取代壞政治罷了。尋根小說正是在這個層面上突顯其獨特的人文價值。
其次,尋根文學的理論倡導表現為重視續接傳統和彌合文化斷裂,這成為作家們難能可貴的理論自覺。考慮到知青作家的文化構成,人們定義尋根小說是反思文學的延伸。作家關注現實人生和民族的生存狀況,由生活表層而觸摸國人帶有民族或地域特點的集體無意識的心理深層,由展示當代社會生活的文化現象而希冀揭示中國人的文化真相。重新認識歷史重審民族性恪自身的結果,是發現民族文化的危機,注意到自五四新文化運動后中國出現長時間的傳統文化斷裂的事實。先是20世紀亡國滅種的民族危機導致的摒棄傳統文化,繼而是極左思想極端功利主義影響特別是十年動亂致使文化傳統再次斷裂,中國人在批判和繼承傳統文化精神方面的命脈幾近中斷。我們的文學總是“拿來主義”的實驗文學,缺乏文化的自信以及自信的讀者,文學甚至難以逾越五四民主科學、平等友愛等主題范疇的文學精神向度。尋根文學作家希望續接由儒道釋三教精神熔鑄形成的中國傳統文化:儒家的積極人世、圣人人格感召和,與世俗生活緊密相連的仁義精神;道家的形而上哲學、終極追問和守靜守雌觀念以及佛教的影響;續接這種文化哲學精神鑄就的中國傳統文學的理想與浪漫性,批判與載遭性,中國傳統文人那種心懷天下、獨善其身、為生民代言、追求圣人之境、視功名若糞土的精神,從而在一個缺少載道功能、價值被消解、世界觀虛無的文學世界里,以獲得獨立精神和崇高道德等文化基因,真正具有判斷能力和重構能力;續接富有生命活力的民間文化傳統,以找到久違的民族情懷民族自信與自豪。作家的責任就是找到這樣的根,以承繼和書寫這樣的文化精神文化基因的文學來彌補文化斷裂帶,“釋放現代觀念的勢能,重鑄和鍍亮”“民族的自我”,把民族的偉大情懷與文化傳揚給世界。這也組成了小說的深層主題,正是這種藝術追求,展開了當代文學中一個新的表現領域。
尋根文學基于現代精神意識去審視民族傳統文化,感受到了傳統文化精神的博大與幽深,挖掘分析國民根陛;’以現代性想象的方式去領略古代文化遺風,建構一種寬闊而豐富并有系統性和內在邏輯性的小說敘述,演繹現代意識和文學尋根之間的巨大張力。尋根小說作家們希望在世界文化交融里以中國文化為根本,從更廣闊的文化視域去思考歷史感受現實,發揚文化傳統優秀成分,把握我們民族的思維特質、思想方式、理想價值標準,以建構真正具有民族風格和民族氣派的文學。
去普遍性的文化立場,多維文化語境中的文學觀照與想象。“尋根小說”作家有一種表現視角的執著:堅信民族文化的血脈、最具原創性和富于生命力的活化石,不存在于廟堂而更多地隱身于民間,平民百姓代代傳承著民族文化的精義,擁有著根基扎實的人生。因此,他們普遍基于現代性想象去審視表現未被意識形態化的民間文化與民族文化形態,去關注一定文化語境中的生命本體意識,探究其生存方式,窺探生命本真,并對其進行理性批判,力圖發現與還原散失于民間的傳統文化原初精神,民族自身的蓬勃生命力,以及經過幾千年歲月淘汰篩選后保留下的寶貴文化基因。
20世紀是一個西方成功將自己普遍化的世紀,文化普遍主義導致了自我肯定的極度擴張,將自己的價值準則界定為世界的準則。其實,在世界文化譜系中,任何文化都是具體而特殊的,西方亦不例外。所謂普遍性在很大程度上把自己的特殊與具體給予一個普遍性的定位和表達。當然,僅靠西方的文化自信,普遍性表達是無以為繼的,更重要的是其他文化形態的自覺認同。走向民間敘寫鄉土,呈現底層人民的悲劇生活人生意志,這是20世紀新文學的一個重要傳統,并建構了一套現代鄉土文化的修辭體系,每逢社會危機、文化動蕩,往往會為民族認同提供響亮而獨特的符號代碼。
以魯迅為代表的鄉土敘述的批判性顯然就是自覺以西方為參照系的普遍性立場。其筆下的病態化民間,呈現的是凋敝破敗的農村,愚頑蒙昧麻木的民眾,嬉笑怒罵之間,充滿了作家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憤激,對國民根性的絕望與批判;緊步其后塵,鄉土文學的年輕作家寫不盡封建農村的陳規陋習,鄉民百姓的畸形扭曲生態。而沈從文作為鄉土敘述的另一翼,鄉土呈現審美意象的優美化民間,蠻荒的湘西,卻有純真的愛情和淳樸的人性,字里行間充溢著對鄉風民習的無限摯愛和由衷贊頌。因循這一路徑,以后有以劉紹棠為代表的“風俗鄉土小說”、鄧友梅馮驥才陸文夫領軍的“市井小說”、林斤瀾汪曾祺力倡的“家鄉紀事與家鄉風情”等,展示不盡審美化的傳統文化形態或詩情畫意的民間民俗性生存。其充滿溫情的鄉土記憶具有一種特殊性的文化立場和能量,現代性觀照的缺失使其陷于褊狹局促之中,不能獲得更為宏闊的文化視野。第三種鄉土觀照的視角,即是充分意識形態化的民間,以理想主義的態度去虛構想象。延安文學開辟的工農兵文學方向,以表演性的政策臉譜,格式化鄉村。代表人物趙樹理等致力于將革命解放與農村農民的變化新生結合起來,政治話語的闡釋消解了鄉土生活的本原精神。與以上三種鄉土敘述不同的是:尋根作家既要探尋的是承載傳統文化基因最豐富的鄉土民間如何與現代意識不相融洽的內在糾葛,民族的集體無意識內容,與世界與時代的落差的感受和領悟,同時其小說又注重在對群體生命形態的觀照中來表現獨特的文化基因和民族的心理內涵以及堅韌的生命意識。
王安憶的《小鮑莊》明顯虛化了時間,淮北平原上的鮑姓家庭村落,封閉的空間如同我們文化傳統的形成過程與存在狀態。《小城之戀》設置的遠離政治漩渦中心的練功房,消解了時代對于人物精神行為的干擾。孩子(未被污染的)成為“仁義”的最佳載體,這是《小鮑莊》傳遞的最令人向往癡迷的精神信仰。似乎只有在這樣一種封閉空間中,我們的傳統才得以完整保存承傳和經典呈現。撈渣死了,封閉的空間被打破,小鮑莊自然自在的寧靜生活隨之被打破。他們信仰的仁義道德于是為權力命名一些崇高的名號,似乎背離了它原本奉行的精神軌跡。這體現了王安憶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現實境遇以及出路的思考:不能只存在一種沒有沖撞和對抗的封閉語境中,而要在與現代思維交流中成長強壯,更具普遍性的魅力。作家表面對于現實有著某種溫婉的諷喻,實際在續接傳統的愿望下掩藏著與西方普遍性的對抗。由此反觀20世紀初魯迅等的鄉土敘述,那實在是一個對中國傳統表現出巨大輕慢的時代經典。恐懼于亡國滅種而向西方學習的自覺,將鄉土塑造成為滋生民族劣根性的溫床,兩相比較,王安憶雖然也有對于“仁義”的現代性辨析,婉諷其封閉狹隘虛偽,尤其是當這種文化融入了農民式的自私與保守的解讀之后,但是王安憶在《小鮑莊》里反復強調的是對維系鄉土文化的精神紐帶的古老的仁義道德的推崇。
韓少功的《爸爸爸》小說的時代背景模糊,歷史與現實相混形成超時空生存形態,沒有貫穿情節卻呈現了豐富的民俗事象,鬼神崇拜、占卜儀式、械斗打冤家等活動,以及種種匪夷所思的怪誕禁忌。發掘這些埋藏在歷史深處的化石般的文化胚胎和原型,審視其封閉凝滯、愚昧落后的生存方式和文化形態,作者無意于理性的針砭批判或溫婉的欣賞眷顧,而意在用象征隱喻手法描繪出個體生命、種族生命以至人類整體的生命存在之間的關系以及生存的艱難過程,探尋蒙昧鄉土社會超穩定形態的象征意義和新異獨特的生命奧秘。最能強化這部小說的象征意蘊,凸顯作者對傳統文化的個性化思考的是丙崽形象。他是一個承載著文化隱喻的符號,象征人類的生命境遇,一種無力把握世界、無法表述自我、弱小無助渾渾噩噩的存在狀態,意味著傳統文化與當代現實之間的某種聯系;象征民族自我觀照的能力,丙崽外形丑陋卻長生不死,一如湘楚神話傳說中人神異形,大凡非凡生命意志和生命力,一定不會寓于常態生命形貌體格之間。韓少功以寓言和象征等藝術手段,重新復活了神秘瑰麗的神話系統,把一種具有遠古意識、初民思想的生活與生產方式,古老文化集體無意識的精神圖譜呈現出來。他借助于歷史時間非常態生命精神和生存境遇寫作,想象重構了一個民族的傳奇。
阿城的小說,敘寫現實空間政治扭曲下的庸常生活和超越生存困境的民眾意志,努力復活潛伏在民族心理深處,附著在傳統文化底蘊上的民族精神氣韻和人格理想。他把一組小說命名為“遍地風流”,體現出對于世俗人生的肯定。系列中篇小說“三王”(《棋王》《樹王》《孩子王》)直指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核,棋、字、樹,代表了中國文化人格精粹。“三王”雖取材于阿城親歷的知青生活卻少有傷痕文學色彩,沒有描繪上山下鄉、“文革”動亂中悲劇性的歷史遭遇和悲切敘說和困惑反省,也沒有采取“青春無悔”“絕不懺悔”的立場,以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的風格模式高調敘寫知青戰天斗地的壯美歷程,阿城明顯認同傳統文化,盡管這種精神認同是一種游離于主流文化的邊緣化選擇。阿城采取的是日常化平和敘說,表達對超越時空和社會形態的傳統文化精神的不自覺的認同皈依。《棋王》寫物質精神匱乏的時代,亂世奇人“棋呆子”王一生非同常人的人生追求和生活態度:重“吃”又愛棋。衣食為本,這深得中國傳統之道:無論何時都將靈魂精神與肉體捆綁的現實性,雖然隨時有精神隨肉體一起墮落沉淪的危險,但卻世俗得實在踏實,畢竟“民以食為天”。王一生正是以這種世俗性實在對抗意識形態的滅人欲畸形信仰和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大全模式,而讓人物回歸本真狀態。他癡迷于棋道,對棋道的追求彰顯了其個體生命真正的力量尊嚴和理想,這使他擁有了身陷政治與世俗,卻又能拔擢自己于政治與世俗之上。《孩子王》的核心意象是“字典”——知識的象征。故事發生在文化饑饉時代,學校教室破敗猶如教育體系坍塌一樣,學校少課本卻多的是政治批判材料,學生不認識多少字卻能夠不知其所以然地抄寫大批判材料。“孩子王”的改新也不過是將抄材料改為抄字典,當然總是回歸于知識的源頭文化承傳的起點。否定之否定意味十分明顯。這絕非阿城的個人記憶,而是集體記憶被重建的知青經驗。一個被政治強行中止了教育的知青老桿被授命做“孩子王”,他與政治的狂熱保持一定距離,試圖將已經從自己生活中被廢棄被漠視被邊緣化的一切重新建立起來,漢字(字典)承載著民族文化的符號,王福瘋狂抄寫漢字的行為傳遞出我們民族對于文字所承載的文化的尊崇膜拜。
尋根文學作為思潮,是中國新文學關于民族傳統文化的第一次自覺。它并非是一個時過境遷的潮流,它傳達出的尋根意義不僅僅是重建當下文學與歷史文化的語境關聯,它導致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精神轉向和中國當代文學審美空間的拓展,開辟了一條文學表現民族民間群體生存意識的新路:在與異質文化對話的過程中,堅守本土意識,從人的生存歷史活動中去發現命運的虛擬性,穿透由政治、經濟、倫理、法律等構成的文化沉淀,回到原生態生活事象,表現本真的人格自由,這一點正是“尋根小說”留給以后“新寫實小說”和“新歷史小說”的最寶貴的啟示。而由于作家文化儲備不足,缺乏形而上的精神建構與追求,缺乏獨立明確的哲學意識引導,過于對特殊與具體的傾慕與標榜,陷入逼仄狹隘的民族傳奇敘述之中無法超越,仍然不能產生《百年孤獨》那樣的巨作,難以獲得世界性的廣泛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