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息的戰爭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那么一個人，你與他不斷地進行斗爭，不曾贏，卻也不曾輸。

——題記

一

時至今日，我依然可以豪不掩飾地說：我討厭他。

我的媽媽，是他的姑姑。

我的舅舅，是他的爸爸。

我的姥姥，是他的奶奶。

……

我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這并不妨礙我討厭他。

二

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們的戰爭便宣告開始。

我1歲半時，他8歲。

小小的他想抱更小的我，可我每次都不給他面子，抵死抗拒。哭得撕心裂肺，暗無天日，他便不敢再抱我，只是呆呆地盯著我，只要我一哭他便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大人。

每次媽媽這樣說時風總是不屑一顧：看吧！我們倆天生就是敵人，不能怪我討厭他，這是命中注定的。

我6歲時，他14歲。

那一年，他迷上了玩游戲機。他和二哥攢錢偷買了一個游戲機。每當大人不在家時，便叫上他的一群伙伴，偷偷拿出來玩，而把我一個人晾在一邊。

一次，我偶然看見了他藏游戲機的地方。他用五根冰棍換取我的守口如瓶。但他卻忘了，女人是善變的，即使我還只是個黃毛丫頭。

玩游戲機的事很快暴露了。舅舅和舅媽覺得沒有什么，畢竟放假了，放松一下也是沒關系的，可我媽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在她的思想里，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整天把游戲機當主業把學習當副業，那還了得？

就這樣，姑與侄子的捉迷藏大戰開始了。

我噙著從哥哥那里得來的冰棍，冷眼看著媽媽翻箱倒柜，等著她想起來的時候，來詢問我。

果然，一無所獲之后，媽媽狐疑地回頭望向我，問：你知不知道你哥的游戲機藏哪兒了？

我“驚慌”地搖了搖頭。媽媽看出了些貓膩兒，反復問我。終于，我“招架不住”，供了出來：在碗柜下面。

到了下午，他跑到碗柜旁蹲下，伸手去摸游戲機，卻只摸出一手灰塵。便問我游戲機哪去了。媽媽正好推門進來，說：是我沒收了，不關你妹妹的事。

他一臉懷疑，可又不知要說些什么，便轉身跑了出去。

晚上吃完飯，他將我拉到一邊，低聲問我是怎么回事。我早已醞釀好的淚水洶涌而出。我一邊大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不關……我……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呀……

他頓時慌了，一邊拿黑乎乎的手給我擦淚，一邊趕緊哄我說：好了好了，別哭了。剛吃完飯不能哭，會吐的。是哥錯怪你了。

我接著抽噎著說：那我……的……冰棍……呢？買，買，我們這就去買。他忙不迭地說。

就這樣，我頂著一張小花臉，由他牽著向小賣部去了。

而過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其實他知道是我告發了他，只是他不愿揭穿我。而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當年的告發，只是因為不想讓他將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一旁，害怕孤單，便想出這樣的辦法來讓他陪我。而在我想明白的時候，我們卻已產生了不可填補的距離。那時間的空白，早已無法尋回。

三

轉眼間，到了2010年。

這一年，換成了我14歲。而他，卻已經22歲了。

這一年，他高考。

高考的那一天，他在考場里，我在教室里。

三天，轉瞬即過。而高考成績的下達，更是震驚了所有人。這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他，落敗。

得知這一消息時，我呆住了，嘴里嚅囁了幾句，但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我媽開始忙碌地翻找報紙，為他尋找適合的學校，因為他愿意再復讀。我突然很明白他的心情，是啊，我們都很累了，不愿再多做重復了，未來是一個未知數，但我們熬不起了。

那幾天，我依舊每天看我的電視。但不知道為什么，我開始經常對著電視機發呆或像瘋子一樣，突然就坐起來，飛奔下樓買當天的晚報，只看高考信息……

我已無法用筆去描述自己當時復雜而又矛盾的心情。是應該竊喜，還是應該感到大快人心？我不是終于將他打敗了嗎？不，是他自己將自己打敗的。可為何我這些天，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傷？

四

最后的最后，他去了一座海濱城市，那是一個可以天天跟海水擁抱的地方。從此以后，我們依然在一個省，但一個在最東邊，一個在最西邊。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討厭他的呢？我早已忘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種討厭，是一點點開始堆積起來的。

是第一次發現媽媽最疼愛的人不只是我的時候？是第一次發現媽媽一旦見到他便對我視而不見的時候？是開始厭煩媽媽不停地拿他的輝煌來譏諷我的渺小的時候？……

他，是大家眼里的天才，是大人拿來充面子的對象。可他的光輝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在他的成功下，我的任何努力都顯得微不足道。

不知不覺中，嫉妒的種子開始在我的心里扎根發芽。我開始不再與他親近，不再在他的屁股后面做他的小尾巴，甚至不愿再喊他哥，開始與他斗嘴。有我們倆在的地方，空氣周圍總是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火藥味。

我和他，就像一個點出發的兩條射線，起點相同，卻進入了不同的人生軌跡，且漸行漸遠，永遠無法再次相交。

五

我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在乎他的。

第一次獨自去銀行寄錢是為了他。總是偷偷地翻查媽媽手機里與他的短信來往，確認他過得好不好。可又往往在媽媽給他打電話時，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聽到媽媽講他去打工在廣場上給人看氣球，在馬路邊睡了一夜，我雖然外表平靜，但內心早已風起云涌……

他也是在乎我的。

他經常跟我聊天，滿足我任性的要求。在我十二歲的時候，體重劇增，已八十多斤。但我任性甚至無禮的要他背我，他毫不猶豫地背起我，走了很遠的山路。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背我……

就是即使我再在乎他，他再在乎我，我們終究是回不去了。時間的浪潮將我們逐漸磨得圓滑，但同時也磨去了最初的純真美好。

六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我們就這樣

各自奔天涯

……

一直到最后，我始終沒有喊他一聲哥哥，我與他的戰爭，永不停止。

（山東省濟寧市實驗中學）

明師點評：

一個小女生，用自己特有的視角、絮絮叨叨的語氣，敘述一段刻骨銘心卻又似乎矛盾糾結的感情經歷，令人讀來感受到一種似曾經歷的心靈的震顫。似乎沒有故事，只有真情；又似乎只有故事，平靜淡然。文章以時間為經，以主人公的感情為緯，縱橫交織，編織出一片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心靈的天空。語言樸實清新，自然流暢，鮮活靈動。表達巧妙精致，如出水芙蓉。線索清晰，層次分明，結構完整。有一種天然而成之美。 （周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