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不能不為之”是蘇軾針對藝術本源提出的文藝觀點,前人已從多個角度對這一文藝觀點進行了闡釋,但卻少有學者從佛教的角度進行探索。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之上,從“空靜”觀的角度來探討“不能不為之”同佛教的關系,追尋這一文藝觀點的哲學本源。
關鍵詞:蘇軾;“不能不為之”;“空靜”觀
“不能不為之”是蘇軾在《<南行前集>敘》中提出來的,對此研究者已從多個角度進行了闡釋:有的從“創(chuàng)作動機”、“靈感”或“情”的角度論述其內(nèi)容,說明“不能不為”的具體所指;有的從西方文論文學的非功利性角度論述其創(chuàng)作所追求的自然風格,討論“不能不為之”創(chuàng)作時候的心態(tài)。但很少有人從宗教的角度討論蘇軾的學說是否有著哲學的根源。本文就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之上,從“空靜”觀的角度來探討“不能不為之”同佛教的關系,并進一步來追尋蘇軾的這條文藝觀點的哲學根源。
一
蘇軾在《南行前集敘》中提出了“不能不為之”的文藝觀點。己亥年,蘇軾與其父蘇洵、其弟蘇轍第二次由蜀入京。他在途中寫下了許多詩篇。此序是蘇軾回憶自己在途中作詩的情形,同時也發(fā)表自己了對寫詩的見解。“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為之為工也”,[1]這句話說明了蘇軾認為的“工”是“不能不為之”的。“山川之有云,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郁,而見于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耶!”蘇軾的文藝的觸發(fā)點轉向了心靈的自由抒發(fā),這種狀態(tài)下作文是不受“有意”之意識的控制的,作者完全處于一種不能自己的“不能不為之”的自由狀態(tài)。在“不能不為之”的狀態(tài)下所寫的文章是“作文”,是“無意”之文;而在“能為之”的狀態(tài)下所寫的文章是“為文”,是“有意”之文。
從我們上面的分析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能為之”和“不能不為之”之間最主要的區(qū)別就在于作者寫作時的心理狀態(tài)。可以說“能為之”的“為文”狀態(tài)是有意而為文,“不能不為之”的“作文”狀態(tài)是無意而作文。前種狀態(tài)下作者處于理性之中,并沒有擺脫文學的功利性的束縛,心靈也沒有達到一種完全自由的純?nèi)粻顟B(tài),所以不能寫出“工”的文章。后種狀態(tài)下作者處于非理性中,體現(xiàn)的是文學的非功利性,抒發(fā)了積聚在內(nèi)心的情感,心靈處于一種自由的狀態(tài),所以所作之文是“工”的文章。
“不能不為之”所對應的寫作狀態(tài)是“無意為文”,而“無意”的狀態(tài)即是心靈自由之狀態(tài),寫作時心靈是處于無目的和非功利的自由之中。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蘇軾“不能不為之”的文藝本源論認為,文藝源于心靈的自由抒發(fā)。由此我們可以大體理解了蘇軾“不能不為之”藝術本源論的含義,現(xiàn)在我們就可以探討“不能不為之”同蘇軾的哲學觀有著怎么樣的聯(lián)系,這種“不能不為之”的心靈自由抒發(fā)狀態(tài)是否有著其宗教的本源。
二
心靈的自由抒發(fā)是一種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需要心靈的虛空和寧靜,心念萬物、心猿意馬的狀態(tài)不可能使心靈處于自由抒發(fā)之中。蘇軾對佛教的喜好和研究為人所熟知,其哲學觀也有著深刻的釋家的烙印,其文藝思想也必然會受到佛教的影響,我認為蘇軾的“不能不為之”的文藝心靈本源論同佛教的“空”、“靜”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空”和“靜”是佛教般若學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更是大乘空宗基礎理論學說,是佛教中最常用的概念。比如《壇經(jīng).般若品》在談到空觀時候說 “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小大,……諸佛剎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2]《楞伽經(jīng)》也對空進行了論述,“大慧,彼略說七種空,謂相空、性自性空、行空、無行空、一切法離言說空、第一義圣智大空、彼彼空。”[3]而《心經(jīng)》更是提綱挈領式的論述了“空”,這些佛教的經(jīng)典都是當時流傳很廣的經(jīng)典,蘇軾對這些經(jīng)書也是經(jīng)常翻閱甚至抄寫,佛教的“空靜”觀會潛移默化到蘇軾的思想中來。
蘇軾喜好佛教,研讀佛經(jīng),對佛教的“空靜”觀有著自己的接受和理解。他在《江子靜字序》中說:“夫人之動,以靜為主,神以靜舍,心以靜充,志以靜寧,慮以靜明,其靜有道得己則靜,逐物則動。”蘇軾在此論述了動、靜的關系,認為“靜”是人的主體狀態(tài),也只有在“靜”的狀態(tài)下才能夠“寧”和“明”,才能泰然自若。其實蘇軾的很多詩文都體現(xiàn)了自己對佛教“空靜”觀的理解和吸收。如蘇軾在《吉祥寺僧求閣名》中寫道,“過眼榮枯電與風,久長那得似花紅。上人宴坐觀空閣,觀色觀空色即空。”[4]蘇軾的這首詩甚至可以看做是《心經(jīng)》的詩歌解讀。又如在《北寺悟空禪師塔》中說:“已將世界等微塵,空里浮花夢里身。豈為能顏更分別,只應天眼識天人。” [4]393在《望云樓》中寫道“陰晴朝暮幾回新,已向虛空付此身。出本無心歸亦好,白云還似望云人。”[4]666蘇軾在這首詩中把人生看做是虛空,已經(jīng)徹底地接受了佛教的“空”觀。翻開蘇軾的詩集,這樣的句子真可謂是不勝枚舉,蘇軾用大量的詩歌來寫“空靜”,這也充分表明他對佛教這一觀念的理解和吸收。
而在《送參寥師》中蘇軾更是把“空靜”和文學文藝聯(lián)系到了一起蘇軾認為作詩應當使心靈達到“空靜”的狀態(tài),提出“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 [4]393的觀點。認為要使詩歌達到妙語連珠的境界,心靈必須虛空和寂靜,因為只有靜寂才能察覺到萬物的動向,只有虛空才能包納萬千的境界。蘇軾在這里雖然是對參寥而言,但卻更體現(xiàn)了蘇軾重要的詩學觀點,闡發(fā)了“空靜”的心靈狀態(tài)對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和作用。此處的空和靜不僅指的是創(chuàng)作時的心理,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的狀態(tài),也只有這種狀“空且靜”的態(tài)才能達到“無意”為文的寫作狀態(tài),才能夠作出“不能不為之”的文。由此我們不難看出了蘇軾“不能不為之”的文藝本源論同佛教“空靜”觀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佛教的“空靜”是一種觀察宇宙的方法和心態(tài),蘇軾把佛教的觀點用于文藝的批評中,認為只有心靈達到“空靜”的狀態(tài)才能夠寫出妙語連珠的文章。而“不能不為之”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的狀態(tài),即“無意為文”,這種“無意”的狀態(tài)從根本上要求是心靈的自由抒發(fā),而心靈的自由也需要“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的“空靜”狀態(tài),這樣就可以看出“不能不為之”同佛教的“空靜”觀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不能不為之”的文藝本源論同蘇軾的哲學觀點有這緊密的聯(lián)系,不可否認把“不能不為之”理解為創(chuàng)作的動機或創(chuàng)作的靈感,或者把其理解為情感的抒發(fā)都是有道理的,從西方文論的角度出發(fā)把“不能不為之”理解為非功利性的文字表達也未嘗不可,因為這些都是從不同角度看到的不同結果。從宗教的角度,尤其是從對蘇軾影響頗深的佛教的角度來看“不能不為之”這一文藝觀點,我們就可以看到其同佛教“空靜”觀的聯(lián)系。“不能不為之”所要求的“無意為文”的心里狀態(tài)同佛教體察世界“空靜觀”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二者的共同歸宿都是心靈的自由抒發(fā),二者的心理狀態(tài)都是心靈的虛空和靜默。蘇軾是一個思想比較復雜的文豪,儒道佛三家思想在蘇軾的思想體系里都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蘇軾的每一條文藝觀念的表達都不可能是一種思想的簡單表述,分門別類的來探討每一種哲學思想同蘇軾文藝觀念的聯(lián)系,然后可以更深刻的理解蘇軾的文學觀念,這也許就是這種研究的價值吧。
參考文獻:
[1]孔凡禮.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六祖壇經(jīng).中華大藏經(jīng)第[M].北京:中華書局,1984。
[3]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 中華大藏經(jīng)第[M].北京:中華書局,1984。
[4]孔凡禮.蘇軾詩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