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以深邃的哲學思想和精辟的言詞展現了主人公在輕與重,靈與肉的抉擇中的迷茫、痛苦,也讓我們也對生命存在的本質進行了深刻的思索。現代隱喻理論從隱喻的角度通過書中兩個主人公夢境投射了輕與重、靈與肉和對生命存在的哲學思考。
關鍵詞:夢境;隱喻;死亡與生命
一、引言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被認為是20世紀非常具有影響力的一部作品,在世界文壇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小說貌似以主人公托馬斯和特蕾莎波的愛情婚姻展開整個故事情節,以薩賓娜和托馬斯 、弗蘭茲三個人之間的復雜情感關系為副線來描寫人物之間錯綜復雜的情感和思想變化, 實際上作者是以深邃的哲學思想通過政治、歷史等因素思考了生命的輕與重,靈與肉等問題,國內很多學者對該部作品也涉及到了音樂、敘事手法、存在、神話、精神分析等多角度的研究。本文是從隱喻的角度發掘了作者對輕與重、靈與肉的哲學思考在另一角度的反映。現代隱喻理論是從認知角度和認知模式來解釋隱喻的人們在具體事物和抽象概念之間找到了隱喻的相似性,利用相似性借用具體詞語來表達抽象概念,或借用熟知的概念表達難以定義的概念,從而形成一種不同概念之間相互的認知模式,這種比喻被稱為概念隱喻。概念隱喻理論認為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法,而且是人們普遍使用的一種認知手段和思維方式。隱喻不光是一種修辭格,也是人的思維方式,認知方式。Lakoff對隱喻本質的界定可以理解為:“通過另一件事情來理解、經驗某事。隱喻不僅存在于語言,而且存在于思想、活動、行為。”[1]隱喻對大多數概念具有建構作用,我們整個概念體系本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隱喻式的。對夢的研究的諸多的理論中無論是上帝的權利說,還是夢是精神活動的產物的觀點,弗洛伊德從某種程度受到了上述理論不同程度的影響,在解釋夢的時候他強調個體曾經經歷過的認知,夢的形式也是人們利用具體的、熟悉的概念來表達潛意識的隱晦。夢是可以解析的,是“一種愿望的達成,是由高度錯綜復雜的智慧活動所產生的。”[2]如果立足于認知和以此來言彼,我們可以說隱喻和夢有著共同的特征。夢是以隱喻的方式來表達思想感情與意愿的,隱喻在解讀夢境時體現了其內隱性,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就以隱喻思維的夢境來表達了復雜的人性問題,也就是作者在書中論述的靈與肉、輕與重的主題,同時也以夢境中的以簡化繁的力量從隱喻的角度向讀者展現了作者從對靈與肉、輕與重的生存狀態上升到生命存在的哲學思考上。
二、靈與肉的斗爭——特蕾莎夢的隱喻
追求靈與肉的和諧統一,這是特蕾莎確認自我存在的方式之一。書中有兩處夢境隱喻了特蕾莎在靈與肉的斗爭中的痛苦與掙扎,弗洛伊德認為“夢是欲望的一種化妝后的表達,總是能選擇最近幾天的印象,尤其是前一天的經驗”[3]。特蕾莎經常偷看托馬斯的信件,因此看到了薩賓娜給托馬斯的來信。在信中寫道:“我想和你再我的畫室里做愛,就像是在劇院的舞臺。周圍盡是觀眾,他們無權靠近我們,但他們的目光卻無法離開我們……”[4]由于這封信,特蕾莎就產生了托馬斯和薩賓娜在信中相似的場景下做愛的夢境,而特蕾莎站在角落里,她不堪忍受,于是就用針刺入自己的片片指甲,盼望能用肉體的痛苦代替心靈的傷痛。第一個夢境中,托馬斯的背叛就發生在特蕾莎的眼前,肉體的背叛讓特雷薩痛苦到用肉體之痛來釋放心靈之傷。書中還有相似的另外一個場景,特蕾莎夢到了一個偌大的游泳池,托馬斯拿著槍決定著包括特蕾莎在內的20多個女人選擇權,而特蕾莎在第三輪被那個他射殺自己卻極力否認。這兩個夢境隱喻了托馬斯和特蕾莎現實世界的體驗,處處都向特蕾莎證明了靈魂與肉體具有不可調和的兩重性和矛盾性,特蕾莎對托馬斯的愛和害怕失去愛的痛苦,她仿佛一輩子都要生活在害怕失去他的恐懼中,她內心忍受著的巨大惶恐, 她的夢境對她進行著潛意識的暗示, 仿佛這種命運無法逃脫。她來和托馬斯生活在一起, 就是為了表明她的肉體是獨一無二的, 不可代替的。她希望自己不是被射殺被淘汰的那個人,她是愛托馬斯的,因此她否認自己會被托馬斯射殺的事實。而另外一個夢境進一步隱喻了特蕾莎對靈的永恒追求。她夢到托馬斯變成了一只野兔, 這意味著忘記他是男人,是世俗世界的強者, 一只兔子在特蕾莎看來就有可能像她鐘愛的卡列寧一樣,安靜忠誠地圍繞在她身邊,不會再有肉體的背叛,也就從此沒有了因為靈與肉分離而帶來的痛徹心扉的痛。 這是一個和諧的世界, 所有成員有著共同的利益, 一致的習俗, 組成了一個大家庭。 從此再也沒有了男性的強大力量和肉體壓迫, 靈與肉和諧統一。
三、輕與重的徘徊——托馬斯夢的隱喻
昆德拉在書中說:“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實存在……相反, 當負擔完全消失,人就會變得比空氣還輕就會飄起來就會遠離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個半真的存在,其運動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5]托馬斯是本部作品中徘徊在輕與重之間的人物:政治上肩負著對祖國的使命,可謂生命之重;工作上肩負對病人的職責,可謂生命之重;家庭里肩負對妻子的責任,可謂生命之重。本文對托馬斯的夢境隱喻了托馬斯在輕與重之間的徘徊和疑問,在托馬斯的夢境中出現的巨大的裸體女人,以及其他幾個半裸的女人的糾纏使他一心只想擺脫她們。于是他打開了通向隔壁房間的門,看到一位年輕的女郎,她面帶微笑等候他的到來。他向她走去,難掩狂喜之情,認為自己找到了她,終于與她能相會了。醒來之后,卻發現這個姑娘既不是特蕾莎,也不是薩賓娜。托馬斯所肩負的種種職責的沉重,讓他游離在性游戲中渴望能找到輕的出口,輕的出口并不是輕,生命存在反反復復。在小說中, 主人公托馬斯始終徘徊于靈與肉、 性與愛之間, 對愛情進行著輕與重的追問。星期六和星期天, 他感到甜美的生命之輕托他浮出了未來的深處。到星期一, 他卻被從未體驗過的重負所擊倒。他視簡單的肉體之愛為輕的出口, 并且把這種可以隨意與多個異性發生性關系的自由單身生活視為達到生命之輕的標志之一。為此, 托馬斯甚至放棄了與妻子、父母、孩子之間的人倫之愛。他認為那種愛是責任, 是負擔, 是讓人生活受壓抑、生命被扭曲的重。在托馬斯遇上特蕾莎之后, 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單身的托馬斯出于奇怪的同情而接受了萍水相逢的鄉下小酒館女招待特蕾莎, 但同時意識到箱子很大, 重極了。因為這個舉動使得他背叛了自己的“輕”。這種在疑惑中就悄悄發生的感情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最真誠的至高無上的感情。這種出于生命本質的感情使得生命隨之變得沉重, 連俄國坦克數噸鋼鐵也無法與之相比。一直在輕與重之間徘徊的托馬斯其實也是痛苦的,就像夢境中所隱喻,他會從夢中驚醒,他想逃離那種肉體的輕。但夢境后的現實卻更讓我們感嘆米蘭昆德拉的哲學思想魅力,托馬斯盡然發現夢中他本以為重的女人,不是特蕾莎也不是薩賓娜,這似乎即符合邏輯又似乎不符邏輯。如果生命的目的和意義都不是被設置,被約束的,那么我們就能很好的理解“他再也無法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們即不能把它與我們以前的生活相比較,也無法使其完美之后再來度過”[6]。促使托馬斯追逐女性的不是感官享樂 , 而是征服世界這一欲念。小說的開始就展示著他思考的困惑永恒回歸存不存在? 永恒回歸是尼采哲學的重要命題,它意味著, 一切事物一遍又一 遍地發生。尼采曾經這樣解釋: 像你現在正生活著的或已經生活過的生活, 你將不得不再生活一次, 再生活無數次。而且其中沒有任何事物是新的, 在你人生中的任何痛苦和高興和嘆息, 和不可言表的細小或重大的一切事情將不得不重新光臨你, 而且都是以同樣的先后順序和序列。永恒回歸只是一種推理的假設, 而現實卻正是托馬斯和我們所面對的建立在輪回不存在之上的世界所固有的深刻的道德淪喪,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 一切都預先被諒解了, 一切也就被卑鄙地許可了。
四、死亡對生命的映襯——卡列寧在特蕾莎夢中的隱喻
特蕾莎的夢把卡列寧的疾病變成了孕生,生產的一幕和生下來的東西又可笑又動人:兩個絕對安詳的面包圈和一只仿佛中了毒跌跌撞撞飛走的蜜蜂。這個夢境其實是從隱晦的角度表達了特蕾莎對待最無助的生命所具有特有的情懷,這種情懷是通過死亡透視出了人面對生命的本真而對華美的世界毫無感知,沒有愛恨情仇,也沒有滿足和遺憾。面包圈是特蕾莎經常買給卡列寧的食物,給卡列寧購買面包圈也稱為了特蕾莎的一種日常行為,或者我們可以說這是她喜歡的生活模式,安詳的面包圈不正是特蕾莎內心所渴望的安靜真實地和托馬斯相愛相伴的渴望嗎?而卡列寧這只小狗見證了她們的愛情。它的出場似乎是為了區分人和其他動物的區別,但是這只小狗又不斷體現著人們陷入的時間輪回——它的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的開始,都是一個循環。它是最柔弱最沒有防御能力的動物,完全依靠人類生存,但是它從未流露出擔憂或者悲傷,不為了輕與重的交替而煩惱。當它抬著頭看特蕾莎的時候,仿佛等待神喻般的等著她對它發出任何指示,在鏡子中看它自己樣子時的渾然不覺一如伊甸園里的亞當在水中看自己的倒影;當卡列寧的腦袋倚在特蕾莎腿上那種牧歌式的靜謐和美好是不是讓我們腦海中浮現出了尼采當年抱著被人鞭打的馬痛苦大哭后而告別理智生活的那一幕?正如昆德拉所說的那樣狗是我們與天堂的聯結。它們不懂何為邪惡、嫉妒、不滿。在美麗的黃昏,和狗兒并肩坐在河邊,有如重回伊甸園。即使什么事也不做也不覺得無聊。人們可以從狗的肢體語言判斷它的喜怒,最明顯的就是它晃動的尾巴表達著它的歡欣鼓舞。卡列寧在被癌癥折磨得奄奄一息時還晃動了一下尾巴,這給走向黑暗的死亡帶來了光明與希望,使得死亡都變得溫暖起來。它的微笑是對生命的留戀與摯愛。而特蕾莎夢中飛走的蜜蜂則隱喻了人們用死亡的淡漠下生命的熾烈。死亡的存在似乎讓生命所有意義都會被其所淹沒,但卻正是由于死亡的存在,才使的生命有了意義。試想,如果生命是無限的話,有誰還會珍惜生命呢?在藝術家的邏輯思維里,死亡代表了一種詩意的存在方式,對于死的了解更勝過于對生的了解。很多西方哲學家對自由的解析都表明了與生相對的另一個終點—死是自由的存在方式之一,在他們在潛意識狀態或在詩意的思維狀態中會把自由與死亡進行邏輯的并列。認為死亡是最直接最高階段的自由,死亡是對生命起點的回溯。
參考文獻:
[1]Lakoff,G. 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2][3]弗洛伊德. 釋夢[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4.
[4][5][6]米蘭·昆德拉.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M].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
[7]段德志.西方死亡哲學[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作者單位:北方民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