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赫索格的猶太標識窺探

摘 要：美國猶太作家索爾·貝婁的小說《赫索格》中的主人翁摩西·赫索格猶太身份的五大標識為信仰上帝、構(gòu)筑與他人的和諧關(guān)系、依賴猶太人、敬畏上帝、生命和事實、實踐是檢驗信仰的唯一途徑，這表明主人翁在美國文化熔爐里能堅守對猶太文化的信仰，他是那些在現(xiàn)代復雜的文化背景下忽略猶太文化或背離猶太信仰的猶太人學習的典范。

關(guān)鍵詞：摩西·赫索格；猶太標識

猶太人是個特殊的民族，他們的民族史可以描述為家園與流浪、忠誠與背叛、上帝的庇佑與它的缺失。在《希伯來圣經(jīng)》中，猶太人是最高貴的民族，卻有著最悲慘的民族命運。從17世紀晚期猶太人移居到美國以來，他們在這塊“流淌著牛奶與蜜”的土地上開始建構(gòu)自己的文明。受到宗教和種族問題的困擾以及美國文化的沖擊，相當一部分猶太人開始弱化甚或背棄了猶太文化傳統(tǒng)；他們面臨著喪失猶太人最寶貴的財富：猶太信仰的危險。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索爾·貝婁于1964年發(fā)表了小說《赫索格》，主人翁摩西·赫索格的美國化傾向和世界化視野被人們廣為認可，而針對小說中主人翁的猶太屬性尚無定論。但是無論時空如何改變，猶太人的猶太性如何飄忽不定，已有三千多年歷史的《圣經(jīng)》和《塔木德》已匯集了標志猶太人的五大因素，即 “信仰上帝， 構(gòu)筑與他人的和諧關(guān)系， 依賴猶太人， 敬畏上帝、 生命和事實，實踐是檢驗信仰的唯一途徑” ①，對照這些標識，小說中的這個美國猶太人的身份值得人們重新審視。

第一是對上帝的堅定信仰。猶太人的所有標識中，在今天或是歷史上，首先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對上帝─—耶和華堅定不移的信仰。在猶太文化中，信仰上帝是第一要義。人是上帝的子民，且是選民，人與上帝訂立契約，要按上帝的要求來生活。

作家貝婁在《赫索格》中以猶太知識分子——摩西·赫索格的情感遭遇為主線來闡發(fā)現(xiàn)代人的生活境遇與理念。大學歷史學教授赫索格因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的背叛失去了學術(shù)地位、財產(chǎn)和他深愛的女兒，成為了一個沒有立足點的人。在貝婁的筆下，主人翁雖然遭受到邊緣和異化，但是他告誡自己“當一個人感到前途極端無望的時候，就不得不作為選民來行動”(236）②；作為上帝的選民在法庭里旁聽了三個不公正案件后，他對自己與上帝的關(guān)系予以重新認識：“我故意錯讀了我的契約。我從來就不是什么資本，而只是把自己借貸給自己。顯然，我還繼續(xù)信仰上帝，雖然這一點我沒有承認。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能解釋我的行為和我的生活呢？”（300）即使遭受到打擊，他仍然堅信上帝會在適當?shù)臅r機搭救自己，因此人應(yīng)該在實踐中圣化自己以達到上帝要求之路，“我真正相信，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感情，會使得一個人富有人性。假如我欠上帝一條人命，這就是我隕落的地方。”（351）當他在最內(nèi)在的存在意義上發(fā)現(xiàn)了自己與上帝之間的永恒的聯(lián)系后說：“你感動了我”（437）；“上帝把我全身鍍了金…”（413），最終他在選擇正確的生活道路上感受到了上帝的存在，正如上帝的使者摩西到達迦南一樣，赫索格最后說：“我已來到了這兒。”（398）“我對現(xiàn)狀已相當滿足，滿足于我的以及上帝的意志給我的安排…”（437）以此顯示回歸上帝之途的完美結(jié)局。

第二是構(gòu)筑與他人的和諧關(guān)系。猶太教倡導猶太人應(yīng)該像愛自己一樣愛自己的鄰居，在公正和愛的基礎(chǔ)上建立和諧社會。著名的猶太學者Kaufmann Kohler說“如果我不是為我自己，那誰又會是？但是我僅為我自己，那我又是誰？如果不此刻行動，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③ 因此以愛為基礎(chǔ)建立與他人的和諧關(guān)系是猶太人的一個標識。

對于赫索格，他首先希望能夠恢復與妻子的關(guān)系以尋求家庭的和諧。在婚姻破裂之前，他購買了伯克夏的路德村的房子，“獨自一人…修建著自己的凡爾賽宮，自己的耶路撒冷，”（166）眾所周知，耶路撒冷是猶太民族的圣城，象征著猶太人的精神家園，赫索格精心地修葺自己的房子可見他對家庭的重視。在遭到妻友的背叛后，他甚至懷揣手槍想要槍殺妻子的情人，但是當他準備射殺時，發(fā)現(xiàn)情敵正給他心愛的女兒溫柔地洗澡，他懵然發(fā)現(xiàn)，即使是格斯貝奇如此險惡的人也有善良的一面，他放棄了，也放棄了自己的仇恨，雖然沒有達到奪回妻子的目的，但是愛讓他的內(nèi)心釋然，諒解了妻子，與妻子的關(guān)系和諧了。

其次，赫索格希望能恢復與他人的關(guān)系。愛妻與朋友私通讓他否定他們及與他們相關(guān)的人，這包括猶太人和非猶太人。但在他的內(nèi)心，“他感到自己要垮了，”（20）沒能過一個“道德的，有用的和積極的生活”（48）。他運用學者型的思維模式辯解人世間一切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現(xiàn)象，但現(xiàn)實和事實摧毀了赫索格消極的主觀世界。“他為自己擺出了一批感情的糖果——真理，友誼，對孩子的關(guān)懷以及博愛。”（343）在一個地鐵站里，“數(shù)不清的乘客用他們的臀部把柵門上的木頭給擦亮了。這使得赫索格產(chǎn)生了一種神交的感情——這是一種最便宜的方式表達的兄弟情誼。”（232）他最后勸說猶太人盧卡斯說：“我真正相信，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感情會使得一個人富有人性……每個人都將見到永恒的天父，而愛與歡樂會充滿人間。’”（351）心中有愛的赫索格重新恢復了自已與同胞和非猶太人的關(guān)系。

第三是依賴猶太人。猶太教認為沒有一個宗教徒能生活在真空里，他不能從他的猶太群體中抽離。他總是處于一個給予與收獲的人際關(guān)系中。猶太人最愛去的地方就是猶太教堂，它已成為猶太生活的標志、生存的源泉、信仰的機構(gòu)和猶太文化遺產(chǎn)的保留地。

赫索格對猶太群體有依賴感嗎？赫索格出生于猶太家庭，那么他對家庭有依賴感嗎？在小說中，他回憶起小時候在蒙特利爾和家人乘有軌電車去火車站的情景。父母加上兄妹四人在一起其樂融融，“他想起了母親，想起當時她怎樣用嘴沾濕手帕給他擦臉（53）”，“這一類事情，你或許會終身難忘”（53）。那么在赫索格婚姻破裂被趕出家門后，收留他的就是猶太人桑多·希梅斯坦。桑多給他分析他的婚姻，最后他用他那含著淚水的綠眼睛凝視著赫索格。“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天真無邪、心地善良的孩子。”（126）他吻了赫索格一下。赫索格意識到自己非常笨，就連希梅斯坦也“懂得給我指點人生的真諦，懂得教給我真理”。（127）那么在見證了自己的情敵給女兒洗澡后，他釋放了自己的仇恨，并用他獲得的生活的道理去安慰他的猶太朋友盧卡斯·阿斯弗特。盧卡斯是動物學教授，他的猴子羅科生了肺病，他居然用嘴對嘴的人工呼吸來搶救它。赫索格向他呼吁：“讓我們抓住那些有意義的事情吧……‘人不是單獨自己活著，他活在他的兄弟的臉上’。”(351)赫索格在危難之際都是依賴自己的同胞，在救贖后還懂得去寬慰別人。

第四是敬畏上帝、 生命和事實。由前三個標識產(chǎn)生的副產(chǎn)品就是對上帝、 生命和事實的敬畏。首先是對上帝的敬畏。猶太人認為自己的生命是上帝——耶和華賜予的，所以按照上帝的要求好好地生活。在《赫索格》里，雖然主人翁赫索格鄰近崩潰的邊緣，但是他沒有放棄自己，他呼喊著：“上帝啊，我為你的神圣事業(yè)拼命向前奔跑，但不幸頻頻失足，迄今猶未能到達斗爭的地點。”（173）作為上帝的子民，人應(yīng)該按照上帝的形象來塑造自己。在法庭里旁聽了三個不公正的案件后，赫索格對自己與上帝的關(guān)系予以重新認識：“顯然，我還繼續(xù)信仰上帝……”（300）即使遭受到打擊，他仍然堅信上帝，因此人應(yīng)該圣化自己，在最內(nèi)在的存在意義上發(fā)現(xiàn)自己與上帝的永恒聯(lián)系。

其次是對生命的敬畏。猶太文化認為現(xiàn)代人正失去個人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尊重人的個性、尊嚴、權(quán)利和自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迫切。“要是我真的瘋了，也沒什么，我不在乎。”（13）這便是《赫索格》一書的第一句話，這句話描述了赫索格所處的狀態(tài)。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一個“意志薄弱、滿懷希望的瘋子”（145），但是在他的內(nèi)心他不停地告誡自己“我還是赫索格，我非做赫索格不可…他還是得回復到‘自我’，把‘自我’的事情做完”（95）；“一個人必須為求得生存而苦苦掙扎。這是你應(yīng)該堅守的人生第一要義。”（35）“他的責任就是活著。”（45）敬畏生命，這是責任，更是使命。

再次是對事實的敬畏。如果沒有對事實的敬畏，生命無非就是撒謊、欺騙和偽裝。小說中的主人翁雖然用犀利的文字來批判現(xiàn)實，但是情敵溫柔地給自己的女兒洗澡使他意識到：“在古代，人類的天才主要用于創(chuàng)作隱喻。而現(xiàn)在人們的天才主要用于創(chuàng)造事實。”（334）“他深信宇宙空間的擴大絕不會毀滅人類的價值。深信事實王國和價值王國不是永遠隔絕的。”（144）現(xiàn)實和事實摧毀了赫索格的意念世界，讓他重新燃起了對生的希望和對親情的渴望。

第五是實踐是檢驗信仰的唯一途徑。對上帝的信仰、構(gòu)筑與他人的和諧關(guān)系、對猶太人的依賴、對上帝、 生命和事實的敬畏構(gòu)成了猶太人的標識和原則，但是光有口號是不行的。只有當這些“原則”被應(yīng)用于實際生活中，作為猶太人的“你”才是可視的，要不然你就是一個看不見的人，可見實踐是檢驗信仰的唯一途徑用在猶太人身上是非常合適的。赫索格便是這樣的實踐者和倡導者。“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屬于成年人一代，只要有可能，如何生活都得仰仗他自己的了。”（53）生活的磨難會使得一個人堅強，“他感到必須做點什么，做點實際而有意義的事情，而且必須立刻動手。”（269） 他總是不斷地探尋和追逐，在奔波的路上理清思緒，在見證了情人給自己女兒洗澡的溫馨場面后也懂得對自己進行批判，在回歸上帝之途上踐行一個猶太人該有的品德和操守。總之，赫索格是一個可視的人，是一個在實踐中證明自己信仰的人。

從以上的分析中，我們發(fā)現(xiàn)，在貝婁的筆墨下，作為“年輕的猶太人，受到道德的陶冶”（300），主人翁赫索格堅定自己對上帝的信仰，在婚姻和社會關(guān)系出現(xiàn)問題后，依賴猶太人來恢復家庭和社會關(guān)系，在此過程中，敬畏上帝和生命，追求事實和真實，在實踐中踐行自己的信仰，與《圣經(jīng)》中的摩西最終回到圣地迦南一樣，摩西·赫索格最后回到路德村，恢復了內(nèi)心的平靜，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園。我們可以欣喜地從赫索格的身上看到，猶太人在美國這個文化熔爐里并沒有喪失自己的信仰，而是以更加堅定的姿態(tài)恪守和踐行自己的文化信仰，從而將其人類中心主義的文化光芒發(fā)揚光大。總之，赫索格的思想根基落在博大精深的猶太文化里，其猶太屬性凸顯在生活的各個方面，他是一個真正的不折不扣的猶太人。他彰顯了作家貝婁的猶太傾向，也承載了貝婁的猶太情愫，即在現(xiàn)代語境下對猶太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和偏愛，他也因此應(yīng)該成為那些在現(xiàn)代復雜的文化背景下忽略猶太文化或背離猶太信仰的猶太人學習的典范。

（本文為2011年吉林大學珠海學院校際課題“索爾·貝婁的猶太意識”（編號為吉珠201120）的階段性成果。）

注 釋：

① Richard C. Herrtz， Ph.D. The American Jew in Search of Himself. New York: Bloch Publishing Company，1962， 作者在 “contents” 部分提到 “the marks of a religious person: an abiding faith in God， gentle relationships with others， attachment to the Jewish people， reverence of spirit， visible only when applied”，中文由作者譯出。

② 索爾·貝婁.《赫索格》，宋兆霖譯，漓江出版社，1985年。本文所引用小說《赫索格》皆由此譯本出，所注頁碼為中譯文頁碼。以下只在行文中標出中譯文頁碼。

③ Richard C. Herrtz， Ph.D. The American Jew in Search of Himself. New York: Bloch Publishing Company， 1962， P.8.

參考文獻：

[1]Saul Bellow. Herzog. NY: Penguin Books， 1964.

[2]利奧·拜克.《猶太教的本質(zhì)》，傅永軍、于健譯，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2。

[3]摩迪凱·開普蘭. 猶太教：一種文明[M]. 黃福武、張立改譯.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2。

（作者單位：吉林大學珠海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