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小說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我認為時間同故事和人物具有同等重要的價值。凡是我所能想到的真正懂得、或者本能地懂得小說技巧的作家,很少有人不對時間因素加以戲劇性地利用的。”伊麗莎白·鮑溫的這句話深刻的點明了時間之于小說本身的重要作用。[1]余華根據自己的創作經驗和理念,在寫作中不自覺地對時間這一概念加以利用和改造,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時間敘事模式。“世界是所發生的一切,這所發生的一切的框架便是時間。因此時間代表了一個過去的完整世界。當然這里的時間已經不再是現實意義上的時間,它沒有固定的順序關系。它應該是紛繁復雜的過去世界的隨意性很強的規律。”[2]余華把過去世界的一些事實,通過時間的重新排列,這樣就會出現新的順序關系,那么也將出現不同的新意義。他說:“在人的精神世界里,一切常識提供的價值都開始搖搖欲墜,一切舊有的事物都將獲得新的意義。在那里,時間固有的意義被取消了。十年前的往事可以排列在五年前的往事之后,然后再引出六年前的往事。同樣這三件往事,在另一種環境時間里再度回想時,它們又將重新組合,從而展示其新的意義。”[3]
《往事與刑罰》的時間模式非常典型。故事的開始時間是一九九○年的某個夏日之夜,陌生人因為一份來歷不明的電報和刑罰專家碰面。然后時間開始出現分叉,一個是繼續向后發展,一個是朝向一九六五年的三月五日,其間又出現了四個時間:一九五八年一月九日,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一日,一九六零年八月七日和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日。
故事敘事一開始,就出現了兩種倒錯的時間。第一敘事層面由敘事者承擔,講述了陌生人與刑罰專家的接觸過程,第二敘事層面則是由刑罰專家單獨承擔。隨著故事發展,刑罰專家不斷指出陌生人所謂的追尋過去是不可能的,敘述的內容則客觀上顯示了作者的時間觀念。第一敘事層的發展脈絡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這時第二敘事層也常借助第一敘事層出現,雖然只是名義而已,也多少干擾了第一層的敘事。但在第二敘事層中的時間就沒有那么清晰了,陌生人在刑罰專家的慫恿下不斷回憶過去,但是這些回憶都是含糊不清的,自己所想的和歷史并不能有效統一,這就出現了許多錯覺,時間就這樣混亂了。
余華說過:“時間將來只是時間過去的表象。如果我此刻反過來認為時間過去只是時間將來的表象時,確立的可能也同樣存在。我完全有理由認為過去的經驗是為了將來的事物存在的,因為過去的經驗只有通過將來事物的指引才會出現新的意義。”[4]這就像小說中刑罰專家說的,事實上,我們永遠生活在過去里。現在和將來只是過去耍弄的兩個小花招。
在文本中,現實的時間被拆開后通過作者的筆端進行重新組裝,在重復中想象,在想象中重復,形成了一條過去、現在以及回憶交互的鏈條。“每一時間都是另一時間存在可能性的喻示,每一時間都是消解或混亂了另一時間的存在,顯示出歷史與現實相互沖突又相互交合,歷史與現實互為虛幻的影子,無論歷史還是現實都是不能進入的永久性的封閉。”[5]
敘事的節奏也是敘事時間的一部分,它是故事時間與篇幅長短的比例關系。對于《往事與刑罰》來說,它最為重要的是敘事的倒錯,但通常情況下,一篇小說可以沒有敘事倒錯,但是決不能沒有敘事節奏,這種敘事節奏由速度來調節。“所謂速度是指時間尺度與空間尺度的關系:敘事的速度將由以秒、分、時、日、月、年計量的故事時距和以行、頁計量的文本長度之間的關系來確定。”[6]這里所說的速度指的是一種相對性的概念。
除了整體上的故事發展,從小的方面來看,文本中也有多處情節的敘述詳略得當、節奏感明顯,對故事的發展起了很大的輔助作用。對于許三觀的三個孩子,作者通過許玉蘭在產房三次生育時的喊叫,一下讓三個人物自然出現在了讀者面前,而且寫法非常精妙。“許三觀一家人從白天睡到晚上,又從晚上睡到白天,一睡睡到了這一年的十二月一日。”這樣一句話不但把許三觀一家在苦難歲月的生活狀態交代清楚,同時也推進了敘事的速度。
綜上所述,余華在不斷的創作實踐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時間敘事手法,豐富了當代小說的結構。讀者也能從中獲取奇妙的閱讀體驗。
參考文獻:
[1]《小說家的技巧》.中譯文刊《世界文學》,1979年第一期。
[2][3][4]余華.《虛偽的作品》,引自《沒有一條道路是重復的》,上海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5]汪勇.《余華小說的先鋒敘事及其轉型》,《安慶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一期。
[6]熱奈特.《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王文融譯,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0年版。
(作者單位:河南教育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