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紀末的事了,我差點成了一名負案在逃的通緝犯。
好像是夏天,又似乎是秋天,具體時間記不太清了,反正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出了家門,天色仍然朦朦朧朧。
我匆匆忙忙地往前趕,不敢張望,不敢后顧,緊低著頭,盯著自己雨點般密集而急促移動的腳步,生怕碰上突然冒出的熟悉面孔。
一輛紅色出租車吸引了我的目光,來不及反應,就呼地一聲從我面前一閃而過。盡管如此,我還是下意識地舉起右手,做出一個打的的手勢,可招來的卻是一輛“電麻木”。
“先生上哪?”司機竟是一位保留著幾分青春氣息的女性。
肯定是位下崗女工呢,“電麻木”雖然沒有出租車舒適,可價格便宜。于是,我腿一撩,屁股一仄,身子就被一個以帆布為原料半包圍著的狹小空間吞沒了。
“先生上哪?”女師傅那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是啊,上哪兒好呢?要走,干脆走遠點吧!
“先把我送到長途汽車站。”
“然后呢?”
“然后就搭車走人!”我大聲嚷道。
“對不起,我還以為先生到長途站辦事了,再讓我把你送到另一個地方去呢。”女師傅解釋著啟動馬達。
直到走進長途汽車客運站,我還是沒有拿定主意到底去哪。售票室頂端懸掛兩塊大招牌,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車次、站名、里程、票價諸如此類的文字。仰頭望了好一陣,脖頸都有幾分酸了,也沒看出多大名堂來,這才知道我的近視已到了不可救藥、非配眼鏡不可的程度了。于是,就隨意往候車室走去,一一看著那些即將發出的車次,猛然間就見到了“南漳”兩個大字。于是,我很快做出決定——前往南漳縣麻塘鋪!
離發車時間只有幾分鐘了,我以沖刺般的速度跑回售票室,心急火燎地奔到其中一個窗口,回頭對著后面排隊的人群一笑,說了聲“對不起,車馬上就要開了,勞駕勞駕”。后面的人們既不反對也不贊同,木木地半點表情也沒有。而這時,售票員已將車票和零錢遞了出來,我順手接過,逃也似地離開售票窗口。
客車順著如潮的車流涌出城市,駛上一條頗有名氣的國道。到達南漳縣城時,已是下午四點光景。趕緊轉車,搭乘一輛開往麻塘鋪的中巴,不一會就進入一條鄉村公路。客車搖搖晃晃地走著,望了一會兒窗外風景,漸覺單調,不覺扯出一個哈欠,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我之所以選擇南漳縣麻塘鋪鎮,原因在于這兒有一個非常靠得住的遠親兼朋友江一山。沾著一點遠親算不得什么,關鍵是我曾有恩于他,這恩不是一般的小恩,而是沒齒難忘的大恩——江一山曾陷入絕境,如果不是我施以援手,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后來,我又接濟過他一筆數目不小的款子,直到今天尚未歸還,我也從沒想過要他償還。
走出絕境后的江一山似乎看破紅塵,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一位美麗純潔的鄉村打工妹,跟著她回到故鄉做了倒插門女婿,過著隱居生活。他在來信中透出一種難得的知足常樂,說他生活得很好,夫妻恩愛,岳父岳母通情達理,周圍有山有水環境優美,民風古樸心情愉快,還添了一對活潑可愛的兒女。生養兩個兒女,這在計劃生育十分嚴厲的城市里是不可能的,只有古樸的鄉村,才能享受這特殊的“待遇”。他滿足而愜意,并說一輩子也忘不了我的大恩大德,一定要我抽空到他現在的家中做客。我一直沒有空閑前往,倒是將他棲身的地方記得一清二楚:南漳縣麻塘鋪鎮仁灣村三組。
下了車,站在街頭一打聽,麻塘鋪鎮離仁灣村還有十多公里遠。時近黃昏,山路崎嶇,又識不得路徑,干脆在鎮上找家旅店過一宿明天再去吧。正這么想著,突然飆過來一輛摩托,接著又一輛,再一輛,我一下被四五輛摩托車給圍得嚴嚴實實,難道大白天搶劫不成?如今這世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不得不嚴加防范,將旅行包護得緊緊的。瞧著我一副緊張狼狽的樣子,車手們一個個哈哈大笑,原來他們在競爭搶生意呢,都想將我送到仁灣村三組。可以馬上趕到江一山家,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我盡力掩飾剛才的虛驚,與圍上來的摩托車手們談價錢。為了將生意弄到手,他們報出的價碼一個比一個低,從中獲利的自然是我了。報價高的十五元,低的只有八元。既沒坐最高的,也不坐最低的,我挑了一個適中的開價十元的摩托,徑直向仁灣村駛去。
來到村口,我說要去三組。車主說我知道你要去三組,可摩托已開不進去了。低頭一看,腳下是蛛網般細長的田埂,就是步行,也得十分小心才不至于滑入兩旁的水田,就更不用說行車了。看來只有用步丈量了,好在三組已不太遠,再說我從小在水鄉長大,已經習慣了這種小路。
暮色籠罩大地,薄霧將周圍的山岡、莊稼、房屋、樹木弄得朦朦朧朧,頗有幾分神秘之感。一邊問詢一邊前行,好不容易拐上一條較為寬敞的村路,在鄉民的指點下,我終于站在一幢紅磚瓦屋前。這應該就是江一山的家了,我正想開口詢問,“汪汪汪”,黑暗中猛然躥出一條惡狗,徑直向我撲來。“江一山,江一山!”我一邊叫著,一邊心驚肉跳往后退。
“這么晚了,誰找江一山啊?”門口出現一位年輕婦人,叱退惡狗問道。
“我是江一山的朋友,叫張清,從省城趕過來的。”
“哦,你就是張清,俺家一山經常念叨你的大恩大德呢!稀客,真是稀客,快進屋來坐。”
進到屋內,但見一只十五瓦燈泡懸在空中,光線昏暗。
“一山呢?”我問。
“挑水去了。”
“怎么晚上挑水?”
“白天有白天的事呢。”
正說著,就有一個男人跨進門檻,兩只大大的水桶赫然在目。
“一山!”我大叫一聲,迎上前去。
江一山一愣,目光緊緊地盯著我,不相信地望了片刻,突然將扁擔一扔,上前一把攥住我的雙肩,使勁搖晃著:“張清,是你!怎么會是你呢?嘿嘿嘿,又怎么不是你呢?我想你肯定會來看我的,一定會來的,珊妹還不信呢!珊妹,他就是張清,正兒八經的張清,這回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江一山高興得不知所措,看得出來,他的高興全然出自內心的真誠,沒有半點虛偽與作秀。
珊妹又是倒茶,又是敬煙,然后就呆呆地望著我們,高興得似乎手足無措。
“珊妹,多炒幾個菜,我要跟張哥好好喝幾杯,喝它個一醉方休。”江一山大聲嚷道。
“好嘞!”在一旁呆著的珊妹等的似乎就是這句話,一聽吩咐,馬上將水桶擔上肩,搖晃著走向廚房。
“這晚了,你們還沒吃晚飯?”
“山村么,哪有什么時間觀念,吃早吃晚,自己安排呢。”
很快就見著了他的一對兒女,他們顯得很洋氣,根本不像偏僻山村長大的孩子。還見著了他的岳父岳母,他們都還年輕,恐怕只有五十出頭,十分健朗。他們生了三個姑娘,老大老二遠嫁他鄉,剩下的幺姑娘珊妹,就招上門女婿撐持門戶。
晚飯開始,我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了。菜肴擺了一滿桌,全是城里難得見到的山珍野味,什么野兔、山雞、麂子之類的東西,且都經過灶頭濃煙薰烤,耐咀嚼,味綿長,是下酒的上等菜肴。
“專門來看我的嗎?”他敬了我一杯,問。
“是,又不是。我想在你這兒呆上一個月。”
“一個月?”他下意識地反問這么一句,馬上說道,“歡迎歡迎,真是接都接不來呢,你愿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要不是你呀,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呢……還有那筆款子……”
我打斷他道:“過去了的,就別提了。我今日不是來討債的,我說過,那筆錢是幫你,我不會要你還的,你往后就莫提什么款子的事了!”
江一山聞聽此言,更是感動得不行,他將酒杯倒滿,遞給珊妹,一定要她好好地敬我一杯。
盛情難卻,我與珊妹脆脆地碰了一下,馬上一飲而盡。他的岳父岳母也站起身來,主動給我敬酒。
然后與一山一杯接一杯地干了起來。幾杯酒下肚,眼前的世界在昏暗斑駁的燈光下顯得恍惚迷離,神秘的氛圍更濃厚了。古樸的鄉村古樸的山人古樸的民風就像散發清香的陳年老酒,醇厚悠長,回味無窮。我陶醉了。
“一山,”這時的我有點忘乎所以了,不禁大聲嚷道,“這回呀,我要在你這兒好好住上一個月,哪兒也不去,你只每天管我三頓飯就行。給我收拾一間房子,我要一天到晚呆在里頭,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行蹤,我要避開那個熱鬧的世界,躲得遠遠的,越遠越靜越好……”
不知什么緣故,我的話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兩個孩子吃完飯不知溜到哪兒玩耍去了,他的岳父岳母珊妹急匆匆地扒完飯,相互嘀咕著,跟我招呼沒打就已退下桌席。酒桌上,只剩了我與江一山。
“你這次來……”江一山也有幾分醉意了,他的話有點結結巴巴,“除了看我,還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有,當然有啊!就是逃……不,不是逃,我的意思是說躲……”
“躲什么呢?躲債,還是……”
“一點小小的麻煩,我不想讓任何外人知道。躲一段時間,事情就過去了,時來運轉,就可以大搖大擺、揚眉吐氣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我神秘地望望四周,壓低聲音道:“咱們慢慢談,我不是要住上一個月的么,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喝完酒,珊妹叫我去洗澡,一個大的腳盆盛著大半盆冒著騰騰霧氣的熱水。這樣古樸的洗澡方式,真是一種少有的誘惑呢。我當下脫光衣服跳入澡盆,洗了個痛快淋漓。
山珍野味加陳年老酒,還有泡得靈魂出竅的木盆浴,何等地舒適愜意呵!難怪狗日的江一山躲在這里就不想出山就不想過問外面世事了,這樣的日子,真比神仙還要快活,誰還愿意撲向擁擠的都市競爭受罪啊!
洗過澡,頭腦一下清醒了許多,我與江一山神侃了一通,然后就由珊妹領著進到一個單間。
“張哥,俺山里人家,條件不行,委屈你了。”珊妹客氣地說道。
“這樣委屈的生活,我情愿跟一山換呢。”
沒想到珊妹一聽,竟然驚慌失措了:“咱們山溝溝,哪里容得了大城市的貴人呀。”珊妹說著,將門輕輕一帶,匆匆地走了出去。
望著屋頂出神地呆了片刻,趕緊跑到堂屋將包裹拿進,我最擔心的就是包里的那個筆記本電腦了,它最嬌氣,今日坐車轉車,轉車坐車,也不知受到什么損害沒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計劃就泡湯了,插上電源一試,沒有半點問題,心中高興得不行,頓時覺得神思泉涌,趕緊繼續昨晚思路,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打開來。
窗口閃過一個黑影,接著就是一串長長的水聲。一山這家伙,無拘無束,一泡尿拉得多神氣呀。正這么想著,就聽得他沖窗口嚷道:“張哥你在鼓搗啥玩意兒呢,怎么還沒睡呀?”
“睡睡睡,馬上就睡。”我一邊應答,一邊關上電腦。以為一山要推門進來再聊幾句的,沒想到他的身影從窗口一閃,就進了另一間屋子。
床下鋪的是稻草,有一股干冽的清香沁人心脾。我躺在上面,享受著難得的柔軟,貪婪地吮吸著田野的氣息,不一會兒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身心完全放松,這一覺睡得很沉。驚醒我的,是一陣喧嚷的嘈雜聲。醒后眼前一片模糊,我想擦拭眼睛,竟然發覺雙手連在一起無法分開,這是怎么回事呀,難道我中風了不成?這樣一想,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夢的碎片全然消失,頭腦完全清醒了,我瞪大眼睛,但見雙手被锃亮的手銬銬住,面前站著幾位身穿制服的警察,他們以一副威嚴的勝利者姿態居高臨下地望著呆若木雞的我。
我現在置身何處?犯了什么王法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呵?……一個接一個的問號涌上腦際,我盡可能地弄清眼前處境,尋求對策和出路。
我望望窗戶,天剛蒙蒙亮;再望望四周,短路的電線就接上了——我昨天來到了麻塘鋪仁灣村三組朋友江一山家,我是在他家中被公安民警抓獲的。
弄清這一事實后,我馬上提出抗議:“你們憑什么抓我銬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王法?你們的逮捕證呢?你們沒有半點依據隨便抓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大清早的,你嚷什么呀嚷?你說沒犯法就沒犯法了,沒犯法咱們會抓你嗎?沒有確鑿證據,咱們怎能隨隨便便抓捕一名嫌疑犯呢?”為首的一位民警威嚴地對我說道。
“那我到底犯了什么王法?”
“這話應該由你來回答!”
“我不知道為何被抓?”
“真不知道還是裝蒜?”
“真不知道。”
“那我就告訴你吧——你是一名負案在逃的罪犯!”
“罪犯?負案在逃?開什么玩笑呵你們!我既沒犯罪,也沒有逃跑!”
“跟他啰嗦什么?先帶回再說!”另一高個警察說了這么一句,在我嘴里順手塞進一個毛巾。
于是,我的抗議變成一串沒有意義的咕嚕咕嚕。
我被高大勇武的警察夾著走出江一山家,我是多么地希望他們家中不論是誰能夠出來與我再見上一面呵!畢竟……畢竟我……咳,我也不知道畢竟為了什么。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么別的企圖,只是見上一面,也就心滿意足了。可屋里靜悄悄的,半點聲音都沒有。警察的喧嚷肯定驚醒了他們,再說山民們一般很早起床,天亮了早該醒來了呀!可是沒有,他們全家,似乎在有意識地回避我。
已經走出很遠了,我仍依依不舍地回頭張望。
“望什么望,還不老實呀你!”隨著一聲斷喝,我才死心塌地回過頭來,盯著自己的腳尖。沿著昨晚的來路,又重新走過一番,只是如蛛網般的田徑只能容納一人,左右夾著我的警察變成了前前后后。不一會就到了村口,停著一長溜的摩托,我被押上其中一輛。
摩托啟動,我最后望一眼仁灣村,痛苦地閉上眼睛。
到了麻塘鋪鎮派出所,警察們稍事休息,就開始提審我。
一人審訊,一人記錄,門口還有兩名來回走動的警察,時刻堤防著我的狡猾與逃跑。
開頭全是千篇一律,就跟我在多部小說里描寫的一模一樣,姓名年齡籍貫文化程度等等一應的“八股”腔。
切入正題,我正襟危坐,嚴肅而及時地回答著。
“知道為什么抓你嗎?”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一名全省通緝的逃犯嗎?”
“全省通緝?”我真不知怎么一夜之間就成了一名全省通緝的逃犯,覺得滑稽極了,不禁撇撇嘴,故意說道,“還全國通緝呢!”
“全國通緝?哦,原來是一條全國通緝的大魚呀!”一旁記錄的瘦個民警興奮地叫了起來。
“你以為躲在山溝溝里咱們就抓不著了?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的覺悟高得很啦!告訴你吧,咱們這兒是老區,老區人民對共產黨,對革命警察,對無產階級,對社會主義懷有深厚而崇高的感情,莫說躲藏一個月,就是一天,一個小時,我們也能查出你的蛛絲馬跡!”
我無言。
“你昨晚在給誰拍電報?”
“什么拍電報?莫名其妙!”
見我愣住,審訊官掏出我包里的筆記本電腦厲聲吼道:“鐵證如山,難道還想狡賴不成?”
哦,原來如此,一瞬間,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當然不想狡賴,我說:“這是筆記本電腦,你們沒見過嗎?”
“我們當然知道這是筆記本電腦,可狡猾的你,以高超的手段,正是利用它發送情報。”
我說,我沒有用它發送情報,它是我的工具,我進行一些文字處理。哦,就是打字,寫作。你們肯定誤會了,我不是逃犯,而是一名作家。作家,你們懂嗎?現在的作家寫作都不興用筆了。不用筆用什么?電腦,就這玩意兒。
現在輪到他們傻眼了,猶豫著不知該怎樣辦才好。
我繼續往下說:“你們以為我是一名逃犯,想躲在這兒逃脫罪責對不對?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呢!我構思了一部長篇小說,可一直受著外界干擾,怎么也靜不下心來專心創作,就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躲上個把月,安心地把小說寫完。我跟你們麻塘鋪仁灣村三組的江一山是遠親加朋友,就躲到他這兒來了……”
“這哪跟哪啊!”我的話還沒說完,審訊官不禁拍了一下桌子,焦躁不安地站了起來。
“如果不信,我可以把寫的東西從電腦里面調出來給你們看!哦,我想起來了,你們南漳縣公安局是不是有位副局長叫張海洋的,他是我同班同學呢,你們要是還不信,這樣吧,我打個電話給他,唔,他會證明我不是一名逃犯的……”
“還愣著干什么?快點讓他走吧!”審訊官向正在記錄的瘦警察發話。
瘦警察趕緊上前打開手銬,揮揮手道:“走吧你,快點走吧!”
輪到我發脾氣了:“走?就這樣打發我走?你們無緣無故抓我拷我審我,嚴重侵犯了一個公民的權利,不給我個說法,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趕我走?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我要找張局長告狀,還要上法院起訴你們!”
“這……這……”審訊官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與結局會是這樣,他顯然慌了神,有點不知所措了,“那……你想怎么辦呢?我們給你道歉,或者,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來,我們會盡量考慮的……”
“說到底,這不是我們的錯!”這時,瘦警官插進來說道,“我們在執行公務呢!要怪呀,得怪你那位遠親加朋友,是他深更半夜跑來報案,害得我們瞎忙乎。”
“江一山報的案?”
“江一山說是她老婆覺悟高,一眼就識別出一個省級逃犯。”
“他老婆珊妹?”
“她老婆又是在她父母大人的感召下,為了全家人的幸福,為了一方平安,才大義滅親凜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說的這些,全是真的?”
“小姜,都胡謅些什么呀你!”這時,審訊官適時地開口了。
“劉所長,我……我說漏了嘴,我……錯了……”
“你們都對,錯的是我!”這時,我將筆記本電腦裝回包內背在身上說,“我不該……不該……算了,不跟你們啰嗦了,再見吧!”
我逃也似地走出麻埔鎮派出所,走進明媚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我半點不想停留,大步流星地向汽車站走去。
我要趕緊離開麻塘鋪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我急匆匆不顧一切地往前趕,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身份一定很可疑,跟那些真正通緝的逃犯沒有什么兩樣。
是的,已經獲得自由的我,現在似乎真的成了一名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