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使到惡魔

摘 要：多麗絲·萊辛的《十九號房》向我們講述了一個英國中產階級女性蘇珊尋求獨立和自由的心路歷程。傳統家庭觀念的束縛讓女主人公蘇珊幾近瘋狂。本文重在分析故事中的惡魔意象，從另外一個視角來揭露“天使”的本質。

關鍵詞：天使；惡魔；束縛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2-0012-02

多麗絲·萊辛，英國女作家，代表作有《金色筆記》等，被譽為繼伍爾芙之后最偉大的女性作家。《十九號房》是萊辛短篇小說中的精品，發表于1963年，收集在《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中。

它講述的是一個英國中產階級女性蘇珊為尋求獨立和自由苦苦的掙扎的故事。作者開篇介紹了蘇珊婚后的生活環境。故事的主人公蘇菲是一位全職的家庭主婦，一家人生活在環境優雅的郊區的一幢舒適的住宅里。然而蘇珊并不滿足于他們這一“基于理智”的婚姻生活。這個 “理智婚姻”占據了蘇菲的全部生活，孤獨、寂寞、空虛縈繞著她。她的內心在兩種不同的情感中矛盾著：一方面，蘇珊渴望擺脫家庭帶給她的束縛；另一方面，她為自己沒有盡到做一個妻子和一個母親的責任而感到深深的愧疚。因此，在這種痛苦的掙扎中，蘇珊獨自一個人在花園里時時常會感覺到有敵人（之后又演變為惡魔）縈繞在她的周圍。惡魔的出現讓蘇珊接近瘋狂，她不知是何原因讓自己如此抓狂，在種種擺脫惡魔的嘗試之后，蘇珊終于在一家旅館的十九號房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真的是這個惡魔的出現才導致蘇珊最終的自殺身亡？惡魔的意象又是什么？惡魔從何而來？

一、無名的問題

“生活在郊區的家庭主婦—這就是年輕的美國婦女夢想的形象，而且據說也是全世界婦女嫉妒的形象。”[2]（p5）蘇珊就是那一位“生活在郊區的家庭主婦”，也是所有年輕女性嫉妒的形象之一。“千千萬萬個女人生活在由美國郊區主婦的美麗圖畫塑造的這種形象之中：在落地窗前吻別丈夫，在學校門口讓孩子們下汽車，微笑著看孩子們在清潔光亮的廚房地板上拖動新買的電動打蠟機。……她們唯一夢想就是當無可挑剔的賢妻良母；最大的奢望就是生五個孩子并擁有一幢漂亮住宅；她們唯一的奮斗目標就是找到意中的丈夫并保持穩定的夫妻關系。”[2]（p5）這樣看來，蘇珊的婚姻家庭生活完全符合傳統觀念對女性的要求。“千千萬萬”個事例證明了蘇珊的婚姻家庭生活是幸福美滿的。

然而，看似美滿幸福的婚姻生活卻存在著某種莫名的問題。蘇珊和馬修都感覺到家庭生活的“平淡無奇之處”，“他們的生活似乎像條咬著自己尾巴的蛇”[1]。他們各自都思忖著這個問題—馬修主外，蘇珊主內。他們開始質疑他們這個所謂的“明智的選擇”。有種莫名的問題存在于此。這種無名的問題尤其困擾著蘇珊。維系他們婚姻生活的唯一可能性的條件—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在丈夫馬修婚后的一次出軌受到了重創。但是從此之后，蘇珊感覺到“生命像沙漠，一切都無意義，連孩子都不是她的。”[1]丈夫的出軌給蘇珊的內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痛。孤獨寂寞、壓抑、煩躁無時無刻不在縈繞著她，她感到有惡魔在時刻的監視著她、騷擾著她。蘇珊“越來越感空虛（這種感受，通常是她獨自一人在花園工作的時候，最為強烈。）”[1]“這種感受”也就是隨后出現在故事中的惡魔意象的原型。

隨后作者轉向了第三人稱內聚焦，深入蘇珊的內心世界，詳細地描述了蘇珊的苦悶與彷徨。蘇珊開始質疑被傳統婚姻觀所界定的“美滿家庭生活”標準。蘇珊想盡一切辦法想要爭取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和時間；但是當她試圖逃離這種家庭生活時，傳統的家庭觀念價值觀像一個惡魔侵蝕著蘇珊的反抗意識。“她的敵人—氣憤、不安、空虛之情，管它什么，反正似乎特別逼近她。”[1]蘇珊的境遇正反映了整個男權社會家庭主婦的悲慘境遇。蘇珊正如其他婦女們一樣“一遍又一遍地聽到傳統的呼聲和弗洛伊德復雜理論的說教，說她們只該在自身具有的女性特征內榮耀一番，舍此不能別有乞求。”[2]（p2）蘇珊深知十二年的家庭生活掠去了她的所有，在家庭生活中她找不到真正的自我。另一方面，傳統的家庭價值觀念正如惡魔一樣腐蝕著蘇珊的潛意識，使她無法逃離禁錮。

二、廚房里的天使

作者多麗絲·萊辛借助蘇珊的故事把傳統的家庭觀念價值觀比喻成可以腐蝕任何想要追求自由、空間的女性思想的惡魔。故事中所要表達的思想挑戰了我們以往對女性、對家庭傳統的觀點：女性本就應該呆在家里，照看孩子，在廚房里做飯。我們也可以追溯到維多利亞時代，科文特里·巴特摩爾的著名詩作《房子里的天使》是一首描寫理想女人的流行詩歌。之后“房子里的天使”也被用來指甘心為丈夫和家庭做出巨大犧牲的完美家庭婦女。認為女人的全部生活和生命價值就在于為家庭里的男人服務，女人就應該呆在廚房里。維多利亞時代女性行為典范就被冠以美名—“房子里的天使”。女性所承擔的角色就只有妻子和母親兩種，是家庭事務的管理者。但是隨著20世紀女性主義意識的萌發，“許多婦女對‘家庭中天使’的道德（詩人巴特摩爾使這種19世紀的女性美德偶像流芳百世）公開提出質疑：婦女的言行僅僅是為了他人？”[3]（p12）

故事中的主人公蘇珊在這所大房子里做了12年的“天使”，蘇珊的尋求自我的潛意識在兩種矛盾的情感中不斷的掙扎。傳統的家庭觀念—“房子里的天使”—迫使蘇珊辭掉工作，呆在郊區的大房子里相夫教子。潛意識中，蘇珊逃離家庭環境想要找到屬于自己的自由，但是成為“天使”的意識卻又使蘇珊感到對家庭的愧疚、自責。惡魔一步一步的威逼著她。這里，“天使”的概念已經演變成惡魔，縈繞在蘇珊的周圍。惡魔作為一種意象已經演變成具體的男人形象：“他看著她，咧嘴而笑，手上拿著一枝從地上撿來的，或是從樹上折下的，長長彎彎的棍子。可能是出于真正無心，也可能是出于厭惡而產生的一股怪異沖動，他用棍子心不在焉地撩撥一只卷成一團的無腳晰蜴，還是草蛇什么的（也可能是像蛇之類的東西，身體泛白，看起來很惡心，很不舒服）。那蛇卷來卷去，翻過來滾過去，像是在跳舞，抗議那棍子無端撩刺。”

這段關于惡魔的細節描述是蘇珊壓抑的內心世界的外化體現。惡魔正是男人為了統治女性而設定的規則，它像魔鬼一樣腐蝕女性的內心。作者多麗絲·萊辛就把美化了的傳統觀念—“房子里的天使”—揭露為了可以腐蝕女性思想的“惡魔”。上段中關于蛇的描述也是指伊甸園里的蛇。蛇常被視為魔鬼化身或其附屬物，也是指蘇珊內心違抗了傳統觀念對自己的一種比喻。

三、惡魔的本質

“當婦女通過體驗關系中沉默的結果，發現無私行為所導致的麻煩之后，她們開始把‘天使’道德揭露為一種不道德：它放棄了聲音，擺脫了責任和關系。天使的聲音是通過婦女軀體講出來的維多利亞式男人的聲音。”[3]（p12）根據心理學家卡羅爾·吉利根所講，天使的聲音是通過婦女軀體講出來的維多利亞式男人的聲音。女性追求自我的聲音一直被壓抑的，甚至被男性發出的這種聲音代替著。幾個世紀以來，千千萬萬的女性發出“除了家庭，我別無所求”的聲音。故事中的主人公蘇珊一直在壓抑著自我的聲音，在兩種矛盾情感中苦苦掙扎。英國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認識到了，“如果自己開始寫作讓婦女認識到有必要消除虛假的女性聲音，以便為自己說話，那么久必須扼制住這個‘天使’” [3]（p12）。伍爾夫提議消除這種“虛假的女性聲音”。讓千千萬萬女性發出“除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和我的家庭之外，我還有所企求” [2]（p25）的聲音。

在這個故事中，作者萊辛揭露了“天使”的本來面目，把“天使”轉化成了“惡魔”。女性不僅僅要殺死“房子里的天使”，而且也要認清它的本質。作為故事的敘述者，多麗絲·萊辛深知蘇珊馬修“理智”婚姻的癥結所在：“那又能怪誰呢？誰也怪不了，事情本來就是如此。”[1]“天使”的本來面目就是腐蝕女性獨立思想的惡魔。在種種尋找自我空間的嘗試失敗之后，蘇珊別無選擇地走進廉價的旅館—十九號房間—自殺身亡。蘇珊的死并不意味著蘇珊尋求自我的失敗。蘇珊意識到了家庭帶給她的種種束縛，在幾經嘗試失敗之后，蘇珊選擇了死亡，因為只有在死亡中她才能得到自由和解脫。

至今，女性運動已經為女性贏得了很多平等的權利，但是女性的目的不僅僅是從男人那里贏得更多平等的權利，而且還要認清事物的本質。多麗絲·萊辛通過此故事很好的啟蒙了我們。我們不僅僅要“殺死房子里的天使”，也要認清“天使”的本質，削弱傳統的家庭價值觀對女性的束縛。

參考文獻：

[1]http://www.oklink.net/a/0009/0902/015.htm多麗絲·萊辛，十九號房。

[2]貝蒂·弗里丹（程錫麟，朱微譯），女性的奧秘【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3]卡羅爾·吉利根（肖巍譯），不同的聲音—心理學理論與婦女發展【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