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對富人移民說No

“我們來這邊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陪孩子打球。而美國不論是硬件環境還是軟件環境，都是全球公認的學習打高爾夫球的最好地方，職業的高手都在這里。” 近日，身在美國的王女士在國際長途電話中對《投資者報》記者如是表示。

已經辦理投資移民兩年半的王女士告訴記者，“我身邊有不下三十個這樣的移民家庭，陪孩子打球是唯一的目的?！?/p>

然而，讓王女士頗感困惑的是，為了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這一非常單純的目的，卻引來了國內一些公眾對于富人投資移民的普遍質疑。民政部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夏學鑾就是質疑人群中調門最高的一位。

“投資移民也是可以的，但是除了必要的投資額度，其他的財富應該留在國內。因為它是整個社會的財富，你要是都帶走的話，就是不道德的，不負責任的?！苯?，在接受《投資者報》專訪時，夏學鑾明確表示。

限制富人移民的鼓噪

繼上世紀80年代初期第一代移民潮以及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技術移民潮之后，中國迎來了第三波投資移民潮。

據記者了解，與前兩次移民潮不同的是，這一輪移民潮的主體是社會精英和新富階層，移民的手段主要是投資，因此這一波正不斷擴大的移民潮又被稱為是“移資”潮。

今年 10月底，由胡潤研究院與中國銀行私人銀行聯合發布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在目前沒有海外資產的高凈值人群（通常指資產規模在 1000萬元以上的富人）中，其中有 14%已經移民或申請移民，還有 46%的高凈值人群考慮移民。

“我們兩年半之前辦的移民，現在國內朋友想出來的確實比以前多了。”已經移民美國的王女士告訴記者，除了子女受教育等原因外，美國的投資移民政策“從來沒有這么寬松過”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原來都要求投 100萬美元，現在只要 50萬美元就可以。

據美國移民局透露，今年在 EB-5（投資移民）簽證總申請人數中，中國人占 75%。申請 EB-5簽證的中國人共達 2969人，其中 934人獲批。與 2007年 (270人申請， 161人獲批 )相比，增至10倍以上。

記者近日在移民服務機構聚集的北京建外SOHO采訪時也發現，多家移民中介機構都生意火爆，前來咨詢的客戶絡繹不絕。一位剛剛入職的移民中介服務人員小李甚至笑稱“趕上了好時候”。

然而，由于本輪移民潮的主體是富裕人群，因此，富人移民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巨額財產的轉移。由此，呼吁限制富人移民的聲音也不斷見諸媒體。一種對于富人移民表示質疑的觀點認為，富人是在享受完中國高速發展的經濟環境后，拍拍屁股就走人，放棄了對未富階層以及整個社會的責任。

近日，中國社科院美國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肖煉對媒體指出，我國有必要建立起一套投資移民審核制度，限制富人向海外轉移財富。在鳳凰衛視的一檔談話節目中，甚至有專業人士在公開場合表示，應該對中國的富人移民開征移民稅，征稅額度要占到富人總資產的 70%。

而此前一份名為“六成千萬富豪選擇移民，該如何應對”的網絡調查結果顯示，有 79%的網友主張政府對攜帶巨額財富移民的中國富豪“加以限制”。

不同于移民稅、審核制度等強硬措施，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夏學鑾對《投資者報》記者表示，“投資移民也是可以的，但是除了必須的投資額度，比如美國的 EB-5是 50萬美元，其他的財富應該留在國內?！毕膶W鑾甚至祭起道德的大棒，認為富人創造的財富也是整個社會的財富，“要是都帶走的話，就是不道德的，不負責任的”。

被夸大的“移資”危害

事實上，真正讓專家、學者們“憂心忡忡”的并非所謂的道德問題，而是財富外流問題。那么，本輪投資移民潮真的會導致財富大量外流嗎？

北京因私出入境中介機構協會會長齊立新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齊立新認為，“富人移民或者叫投資移民只是在整個移民當中很小的一部分。中國技術移民和投資移民的比例是 20:1，而據我們掌握的數據，目前已經辦理移民的中國富人 6%的資產對外投資， 94%的財富還是立足于國內?！?

按照齊立新的分析，中國富人的投資移民有一個特點，就是他們移民不移國，移居不移家，他們的事業、親情和資源感情的重心都在國內。因此，對于限制移民的呼吁，不少業內人士呼吁應該理性看待。發布投資移民報告的胡潤百富總裁胡潤此前曾對媒體表示，有關中國因投資移民而導致財富大量外流的擔憂純屬“多慮”。

胡潤認為，中國富豪把部分資產放在海外，一方面是追逐人民幣升值背景下投資海外的高性價比，另一方面則是這些扎根本土的企業家希望子女有更國際化的教育背景。胡潤對媒體提供的一份數據也顯示，中國千萬富豪的海外資產僅占總資產的6%，他們中56%的人對中國經濟走勢很有信心。

以前文所述的王女士為例，據記者了解，王女士的老公依然在國內經營自己的事業，他是一個合資公司的合伙人。王女士對記者表示，“丈夫繼續在國內工作，老婆陪孩子到國外接受教育，普遍是這種情況，所以財產肯定主要還是在國內?！?/p>

隨著輿論對于富人移民話題的關注，一些媒體甚至熱衷于炒作富人移民對于中國經濟的“沖擊”。數據顯示，2010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凈流出資金規模超過600億美元。

不過，外匯專家黎友煥對本報記者分析稱，“中國外匯儲備達3.2萬億美元，外匯儲備貶值5%，我們1500億就沒有了，現在假設平均一個人50萬美元的移民成本，一萬人（這是中國富人移民近年年平均數）是什么概念呢?就是50億美元。與我國外匯儲備相比，這50億民營資本的出去實在算不了什么?！?/p>

對此，胡潤也曾明確表示，“對富豪移民影響中國經濟的憂慮是不必要的?！焙鷿櫳踔琳J為，富人將少量資產移到海外對中國而言是利好消息。從長期看，富豪移民有利于中國企業走出國門，有利于中國經濟。

黎友煥也認同胡潤的觀點。“個人對外投資對本土經濟有巨大的好處，尤其是對當前我國產業處于轉型升級的關鍵時刻的很多企業來說，好處多多?！崩栌褵ū硎荆安簧賯€人比企業和國家的資金調動和經營手法方便、快捷，既能規避市場風險，也比較有針對性，往往很多個人的對外投資的效果也相當不錯。”

資產外移門檻已經很高

其實，即便是主張限制富人移民的部分專家也認為，“富人移民會沖擊中國經濟”的觀點有些危言聳聽。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夏學鑾對本報記者表示，“移民所帶走的財富，相比于我們巨大的GDP來說算不了什么。所以說富人移民對于中國經濟會造成怎樣的沖擊，甚至引起經濟崩潰，這完全是聳人聽聞的說法?！?/p>

不過夏學鑾又同時在強調，“我覺得富人移民最大的影響是心理沖擊，它的壞影響主要在這方面。”對于夏學鑾的觀點，長期從事出口貿易、并且已經辦理完投資移民的趙先生并不認同。趙先生近日在接受《投資者報》電話采訪時表示，“移民是一項基本的權利，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利益考慮，政府都不應該限制公民的遷徙自由?！?/p>

事實上，對于投資移民的熱潮，官方從來沒有“限制”的提法。國務院僑辦近期曾對海外移民現象明確表達了三點態度：尊重中國公民向海外移民的權利 ； 保護華僑在海外的利益 ； 引導華僑融入當地的社會，為當地的發展作貢獻。這無疑表明了官方對投資移民的寬容態度。

北京因私出入境中介機構協會會長 齊立新告訴記者，限制投資移民的呼吁是對于我國外匯政策的無知。據齊立新介紹，目前中國對于投資移民的資產轉移有著嚴格的規定。

國家外匯管理局于2004年發布的《個人財產對外轉移售付匯管理暫行辦法》內容顯示，申請轉移財產在等值人民幣20萬元以上的，必須分步匯出。首次可匯出金額不得超過全部申請轉移財產的一半；自首次匯出滿一年后，可匯出不超過剩余財產的一半；自首次匯出滿兩年后，可匯出全部剩余財產。申請轉移財產在等值人民幣50萬元以上的，由所在地外匯局初審后，報國家外匯管理局審批。

齊立新表示，在如此嚴格的資產轉移規定下，個人轉移全部財產實際上是做不到的?！案蝗说臋C器廠房怎么辦？中國的實業、員工怎么辦？不是把廠房、設備賣了，人員遣散一走了之就能完全轉移清資產的?！?/p>

據《投資者報》記者了解，近年來，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在繼續對熱錢套利保持高壓態勢的同時，對于居民和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限制事實上是在逐步放松的。2007年起，外管局將個人年度換匯額度從2萬美元，調整至5萬美元。與此同時，溫州、上海等地個人海外直接投資試點也在悄然推進?？梢?，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政策是在逐步放松的，而不是限制或者收緊。

至于開征移民稅等限制手段，多位受訪的專家都稱荒唐。財政部財政研究所副所長劉尚希近日對《投資者報》記者表示，從來沒有聽說過移民稅這個稅種。“不能夸大稅收的作用，不能什么問題都靠稅收來調節。”

道德指責“比較狹隘”

在北京因私出入境中介機構協會會長齊立新看來，“很多經濟發達的國家，在其高速發展期的時候都有過這種移民現象，而這種移民現象是其經濟發展過程當中正常的一種情況，沒有必要采取一些特別的手段對移民加以限制?！?/p>

財政部財政研究所副所長劉尚希則認為，“ 對待富人移民，既不需要鼓勵，也不需要限制。只要是個人合法財產的轉移，政府就應該允許?！眲⑸邢Ｖ赋?，“同時也要反思我們自身的問題，國內的環境是不是宜居，體制、政策環境，教育環境是不是存在問題，政府都要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加以改善。”

事實上，對于中國富人移民的原因，今年4月份，招商銀行與貝恩集團聯合發布的《2011中國財富報告》顯示，方便子女教育、保障財富安全和為未來養老作準備是富人選擇移民的最主要原因，抱持此三項目的者，分別占到受調查者的58%、43%和32%。

對此，國內一位財經評論人曾指出，從移民潮三大原因倒推回去，說明中國的高凈值人士不滿意國內教育環境、擔心財產不安全、擔心未來無法養老——中國移民潮反映了中國三大制度性折價，所以說富人移民需求有其本身的合理性。

關于這一點，已經辦理投資移民的趙先生的遭遇頗具代表性。趙先生告訴記者，周圍大部分辦理投資移民的朋友都是為了子女上學?！澳壳皣鴥鹊慕逃^于功利和看重成績，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便你能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也很難避免受周圍家長的影響。”

對于富人移民就是不道德或不負責任的觀點，齊立新認為“比較狹隘”。齊立新告訴記者，富人獲得一定的資產就應該反哺社會，促進社會財富均衡，這與富人移民本身并不矛盾?！安荒苷f拿了綠卡，就是對中國的不負責任。要這么說的話，全世界五千萬的華人華僑是不是都應該放棄國外的身份，回到中國來，投身祖國的建設才能稱之為愛國呢？”

“ 為了子女的教育，為了事業的方便，為了遷徙的自由，為了居住環境等等原因，在國外有移民這樣的身份，我不認為他就觸動了這種愛國道德的底限?！饼R立新如是強調。

而在提到自己和兒子辦理投資移民的問題時，身在美國的王女士也反復向記者強調，“我們只是拿著美國長期綠卡，從來沒想過要入籍美國，因為自己始終是中國人，將來孩子打球有了成績，也只能代表中國人的成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