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暖的故事如何變得冷酷

這是一則紐約的童話：一張冷酷大街上充滿溫暖和憐憫的圖片抓住了美國人的心，并且看起來開始變成紐約警察部門的圣誕節。據說是一名游客抓拍了這張照片，照片上，警察勞倫斯·德普利摩送給時代廣場一位沒穿鞋的男子一雙嶄新且昂貴的靴子，之后照片就迅速傳播開來，獲得了超過160萬次的查看。德普利摩因為他的仁慈舉動被請上了電視節目：他只不過和光腳的無家可歸者談了幾句后，走進了一家鞋店，買了一雙鞋，然后幫這個可憐人穿上。

故事在圣誕季之初就激起了想象，不管怎樣，記者們都在尋找收下鞋襪的人。《紐約時報》的記者發現他正在上西區游蕩——仍然光著腳，也沒見到他的新靴子。這名無家可歸者叫杰弗里·希爾曼，是一名退伍軍人，流落街頭之前在廚房工作。他告訴《紐約時報》，自己把靴子藏了起來，因為靴子太貴，他害怕有人會因為它們殺了他。并且，他還想從網上流傳的圖片中分一杯羹。

一張看似簡單的圖片可能會掩蓋事件本身的復雜性，這個故事就是范例。照片能成功地快速傳播，是因為它的荒涼和令人感動的仁慈。——被照相機捕捉到的隨機的善舉，讓警察看起來很好，而城市看起來很溫柔。但是希爾曼是不是正好需要一雙靴子呢？這張照片實際上又表現了什么？就像任何關于慈善的圖片一樣，它贊美了施予者，把接受者定義成一個被動的無助的受傷害的人。它讓貧窮看起來簡單，而善行似乎能替代更大的社會變革。最糟糕的是，這張圖片在網上成名的那一刻，激起了日益嚴重的反對情緒。

希爾曼突然發現自己從紐約大街上一個無名的流浪漢變成了一個名人，和越來越有敵意的觀察者的對象。現在《紐約每日新聞》聲稱他實際上并不是無家可歸，引用市政府官員的話說，他在布朗克斯區有一間公寓，是由社會保障和退伍軍人福利支付的。據這個報道說，他光腳在街上走是出于自由選擇，盡管他有地方可住。

所以，這個溫情故事有了一個卑鄙吝嗇鬼的版本：希爾曼不再是個值得同情的對象，在這篇報道里，他被描述成一個不顧及其他人試圖幫助他的努力，卻做出反常選擇的麻煩人。“來自無家可歸者服務部門的人員會繼續做他的工作，但是他有拒絕服務的歷史。”《紐約每日新聞》援引一位市政府女發言人的話說。

讓我們停止去理解這事的荒謬。這張照片開始時是一個應季的人心取暖器，如今卻變成了用不著對無家可歸者感到難過的理由，因為希爾曼被描繪成一個任性的怪人。

照片讓杰弗里·希爾曼遭遇了一些可怕和殘忍的事。他被展示在完全無益的、卑鄙的、細微觀察之下。顯然，有人會懷疑整件事情被精心算計的一面。——真的就正好碰巧被拍到了嗎？真的就顯示了紐約警察部門的光彩嗎？除此之外，假定它真的是碰巧記錄了突發善行的一刻，它的快速傳播是不是也說明了真實的脆弱和群眾的愚蠢？

大家都喜歡這張照片，它片刻間就傳遍世界，它一天之內就成為令人舒適溫馨的熱門話題。然后問題開始了，而溫暖的光芒則冷酷地變成一盞無情的探照燈，照在一個明顯不需要這樣大量公眾關注的人身上。希爾曼想知道他能從這一切里得到什么，這是對的，因為相對于在溫暖的咖啡館里啜飲一杯蛋奶拿鐵時分享一下照片里虛幻的溫暖來說，讓另一張快速傳播的圖片取代片刻，終究太復雜。

（本文節選自《衛報》。譯者：紅豆粥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