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標題看起來有通過制造盛世危言來嘩眾取寵之感,尤其是在中國的商業銀行充斥著全球各種銀行排行榜前列,無論是一級資本充足率還是不良貸款率都可以傲視群雄之時。筆者不打算做全面的量化分析,而只是講幾個小故事。從這幾個故事中,您或許能夠體味到大好形勢下的一些潛在危機。
故事一可稱之為“銀信合作”。自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中國經濟在2009年的天量信貸之后,銀監會與央行對商業銀行信貸增速進行了嚴格控制。為了獲得更高的利潤,商業銀行想盡各種辦法來規避對信貸額度的管制。主要方法之一即是銀行在對企業放出貸款后,將相應債權出售給信托公司。這樣,相應的貸款就從銀行的資產負債表中轉出,不再受信貸額度的限制。前兩年,銀行轉讓給信托公司的債權大多與房地產行業有關(即房地產信托),而最近一段時期以來,銀行轉讓給信托公司的債權大多與基礎設施建設有關(即基建信托)。
故事二可稱之為“城投債”。在2009年至2010年的大規模投資浪潮中,地方融資平臺扮演著主力軍的角色。它們大量吸收貸款,投資于鐵路、公路、機場等基礎設施建設。由于銀行貸款從2011年起顯著收緊,而基礎設施投資通常需要更長時期的資金投入,地方融資平臺迫切需要找到新的融資渠道。發行城投債很快成為最受地方融資平臺青睞的融資方式之一,2012年以來增長速度驚人。今年前9個月城投債發行規模就達到4714億元人民幣,超過了去年全年的規模。
由于市場認為每只城投債背后都有地方政府的隱含擔保,因此城投債看起來是較低風險與較高收益(年收益率7%~8%)的完美結合,成為各類機構投資者青睞的對象,這其中既包括商業銀行,也包括信托公司。
故事三可稱之為“人民幣理財產品”。近年來為了實現業務多元化,商業銀行普遍在大力發展理財產品。商業銀行理財產品分為保本型與非保本型兩類,前者在表內核算,后者在表外核算。銀行表內資金由于要受到巴塞爾資本協議限制,投資于有著較高風險資本要求的高收益率資產的動力有限,但銀行表外資金的投資則不受限制。
事實上,今年以來,銀行理財資金成為中國城投債市場的最大機構投資者。除購入城投債外,中國商業銀行也是信托公司信托計劃的重要購買者。由于銀行理財產品的到期日較短,而理財資金投資的資產期限較長,存在期限錯配,因此商業銀行通常采用“資金池”方式來運作理財產品,即用發行各類理財產品募集的資金放在一起,用來購買各種風險資產,再用從各種風險資產獲得的收益來向理財產品的購買者支付收益。
這意味著“資金池”方式將不同資產與不同理財產品混雜在一起,很難分清特定理財產品背后究竟有哪種基礎資產在支撐。一方面,這意味著不同理財產品的風險交織在一起,另一方面,這意味著銀行可以通過“發新還舊”的方式來滿足到期兌付。這也是為何中行董事長肖鋼稱“資金池”理財產品為“龐氏騙局”的原因。
更為有趣的是,以上三個故事是盤根錯節相互交織的,而中國的商業銀行在其中均扮演了重要角色。在這些銀行的貸款存量中,大約20%貸給了房地產行業(包括開發商貸款與住房抵押貸款),20%貸給了地方融資平臺。如果不繼續對房地產行業與地方融資平臺提供資金支持,那么過去的貸款存量就可能淪為壞賬。但繼續提供貸款又受到信貸額度管理的制約。商業銀行的應對方式主要有二:一是將對開發商與地方融資平臺的新貸款轉移給信托公司;二是利用表外理財資金購買城投債與信托計劃,從而間接繼續為房地產行業與地方融資平臺融資。換句話說,中國商業銀行之所以不良貸款比率較低,是因為商業銀行源源不斷地提供了幫助開發商與地方融資平臺“借新還舊”的機會。
然而,房地產行業的前景取決于宏觀調控政策是否持續,以及中國房地產行業的長期供需會發生何種變化。而地方融資平臺的前景取決于之前的基礎設施投資能否取得令人滿意的回報率。如果最終開發商與地方融資平臺陷入集體違約,那么銀行表內與表外資產可能同時發難,從而將銀行體系卷入系統性危機。
目前城投債與信托之所以沒有出現違約,是地方政府為了確保能夠繼續融資而在勉力支撐。如果未來地方政府不能依靠賣地獲得足夠收入,而基礎設施的低收益率使得地方融資平臺債臺高筑,那么地方政府也沒有能力幫助融資平臺還債。因此,中國銀行業系統性風險的爆發,最終將不得不由中央財政來買單。問題在于,中國的中央財政真的有看上去那么健康嗎?
有學者說,銀行表外業務的發展是一件好事,是中國政府間接推動利率市場化的表現。但隨著中國經濟潛在增速的下滑、中國企業利潤空間的收窄,以及制造業與基礎設施行業均出現的產能過剩,未來如何有能力支付人民幣理財產品、城投債與信托計劃的高收益率,著實是一種挑戰。中國商業銀行表外業務的內爆,或許是未來兩三年內中國經濟面臨的最大風險。對此,我們應未雨綢繆,提前做好防范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