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包頭到鄂爾多斯,只有一個半小時車程,但《投資者報》記者感受到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包頭陳舊斑駁,北方老工業城市的痕跡隨處可見,但一進入鄂爾多斯境內,馬路寬闊,建筑高大,豪車云集。
最顯著的是,炎炎烈日下,一眼望不到邊的,除了房子,還是房子。
盡管如此,但無處不在的空曠與蕭條還是不折不扣地揭示著這個三線城市的老底:這里人煙稀少,街道冷清,商場氣派,卻乏人問津。許多在建樓群都已停工,長長的吊臂靜靜地懸在半空中,沒有工人出沒的身影。
濃濃的悲情籠罩著這座一度暴富的城市。
對于目前停工的樓房,無人居住的住宅,以及注定到來的借貸風暴,幾乎所有當地人都用“經濟危機”和“金融危機”來解釋。
他們不知道,為何自己一夜暴富之后又突然變得一無所有;他們不知道,不可持續的發展模式總會經歷崩潰,而沒有投資出路的財富也會以悲劇收場。
畸形致富路徑
鄂爾多斯短時間內變得富裕的根本原因,是其地下沉睡千年的寶貴資源。
作為內蒙古的資源重鎮,鄂爾多斯以“羊煤土氣”聞名,即羊絨制品產量約占全國的三分之一;煤炭探明儲量1676億噸,占全國的六分之一;已探明稀土高嶺土儲量占全國二分之一;天然氣探明儲量8000多億立方米,占全國的三分之一。
從2003年起中國經濟進入一輪爆發周期,尤其是以重工業、重化工業為代表的二次工業化發展迅速,對能源需求日益強烈,直接導致近十年資源價格不斷上漲,加上東部城市拉閘限電嚴重,煤炭價格更是直線上升,鄂爾多斯人腳下的黑煤開始變成“黑金”。
與山西煤炭大多屬于大型央企不同,這里的民間煤炭礦主較多,而且掘地三尺就有煤,大多都是露天開采,于是開采變得非常容易,也非常極端。據當地人講,只要一塊地下有煤,看看是屬于哪個村的,直接和村里搞個簡單協議,給上補償金,就可以開始圈地開采。許多村里人一夜暴富。
與此同時,有的地方煤礦被層層炒賣,不斷倒手,增值了數倍甚至數十倍。暴富故事不斷上演。這也產生了鄂爾多斯的第一批富豪。
資源優勢被迅速發掘之后,越來越多的外地投資客及掘金者聞風而來,讓這個幾十萬人的城市瞬間變得擁堵。這一變化給了房地產行業一個難得的機遇。
而隨著2005年起內蒙古地區開始煤炭業整頓,一批小煤礦主被驅逐出這個市場,這批人開始尋找新的出路,同時其他很多有了資本積累的煤炭企業也想為富余資金尋找新的投資方向,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房地產。
與此同時,政府希望通過造城來繼續維系鄂爾多斯的繁榮,巨額投資打造的康巴什就是造城的結果。造城又造就了鄂爾多斯第二批拆遷富豪,富豪的不斷增多致使整個城市洋溢在財富的夢幻生活中。
短時間財富突然膨脹使得人們無心經營普通的實業,加上財富找不到合理的投資渠道,在造城運動尚未結束之際,當地暴富的人們迷戀上了民間借貸,希望借此維系這種奢華的生活。
但是,一場必然要到來的借貸風潮,擊垮了這些富豪,也擊垮了這座城市。
兩個悲劇啟示
地方政府一味追求經濟發展速度,用資源換GDP增速,富裕的人們一味盼著用錢生錢,致使房地產行業在沒有足夠需求的情況下突飛猛進,價格飆升。鄂爾多斯的這個財富路徑和整個中國的財富發展路徑何其相似。
其實,它是中國經濟過去幾十年經濟發展路徑的極端縮影。
在一片荒漠中巨資打造的新城康巴什處處顯示著奢侈與豪華,但卻成為無人居住的“鬼城”,原本可住十萬人,最終住了不到三萬人。這里有著無比氣派的政府辦公大樓,這里有著超一流設計的劇院、圖書館和博物館,這里坐車甚至不要錢,而且都是豪華大巴,但最后剩下的只是“鬼城”這個綽號帶來的強烈反差。
在鄂爾多斯經濟的高速發展中,地方政府是推動者和樞紐。一方面,他們掌握著自然資源的分配權。另一方面,較大的財政收入給了政府很大的發展空間,但是巨額財富在缺乏有效監督和約束機制下,很可能造成資源的揮霍與浪費。
事實上,鄂爾多斯盲目的開發建設在造成巨大浪費的同時,逐漸引發了債務危機。
鄂爾多斯的暴富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但也是一個悲劇,這個悲劇至少帶給人們兩點深刻的啟示。
第一,發展模式必須要有持續性。資源總有枯竭的一天,地產泡沫也會有崩盤的一天。鄂爾多斯資源富集,人口稀疏,以資源為主導的經濟模式絕非長久之計,一旦資源枯竭,經濟增長將難以為繼。
以資源換產業的方式不僅不能帶來產業結構的調整,長期來看會導致整個經濟都被資源所綁架。
第二,人們財富觀要有進步。如何理解財富,如何在獲取財富后繼續發展,是擺在這個城市乃至全中國面前的挑戰。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人人通過奮斗創造財富,但是財富并非終極目標。由于錢來得太快太容易,沒來得及思考什么是真正的財富、應該如何運用財富的時候,就投入到虛無縹緲“錢生錢”的游戲之中,比如毫無抵押和擔保的民間借貸,這樣只會讓一夜暴富得來的大把財富,又在一覺醒來后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