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的一個晴朗傍晚,位于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內的謝希德報告廳燈火明亮,人頭攢動。正劇尚未開演已座無虛席,許多后來者只得席地而坐。
“超常規” 室內合唱團
這場牽動人心的音樂會名為《Sure on this Shining Night》,是復旦大學ECHO混聲合唱團的三周年專場音樂會。暖色調的舞臺上,50多位身穿黑色西服和香檳色禮服的男女團員魚貫而入,音樂會在美國著名合唱作曲家Eric Whitacre譜寫的《The Seal Lullaby》合唱中拉開帷幕。兩個多小時的演出中,不僅包括有著清新北歐風格的瑞典語作品、短小的室內合唱作品、教堂圣詠、帶有濃厚拉丁和黑人風格的海地圣誕歌,還涵蓋了“西域歌王”王洛賓的名曲《青春舞曲》和《掀起你的蓋頭來》、臺灣民歌改編的混聲合唱作品、被臺灣作曲家改編的電影名曲《不了情》等等。合唱團跨越不同音樂類型與風格,而又能自如轉換,整體和細節的平衡度均保持較高水準。觀眾的情緒顯然也得到極大的調動,有節奏的鼓掌聲催促合唱團多次返場演唱,最后以旅美作曲家陳怡的合唱作品《茉莉花》作結。
這支“超常規”的合唱團分為8個聲部,分別是第一和第二女高聲部、第一和第二女低聲部、第一和第二男高聲部以及第一和第二男低聲部,每個聲部由6~8名團員組成。這對于一般20~30人規模的室內合唱團而言,音色層次的變化顯然更為豐富,音域更為寬廣深厚,表現力也有一定程度的加強。難能可貴的是,絕大部分團員都是復旦大學的在讀學生,在繁忙的課業壓力下,他們是怎樣凝聚到一起完成這許多風格迥異的作品的排練?在光鮮舞臺的背后,三年夢尋的歷程又有哪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辛?
比賽不是目的
《投資者報》日前再赴復旦,專訪了ECHO團長朱培濤、指揮洪川以及創始團員謝振達。他們的另一個身份,分別是復旦大學植物學碩士生、社會學博士生和傳播學碩士生。
“我們最近很忙,但也很快樂。明天(6月29日)是復旦大學全校畢業典禮,我們是復旦有史以來第一個也是明天唯一的受邀表演社團,為大約3000多名畢業生現場演唱,讓他們留下關于母校的最美好的回憶。”朱培濤告訴本報記者,眼中閃現著興奮和期待的光芒。
而半個月后的7月15日至21日,ECHO的全班人馬將赴北京,參加第11屆中國國際合唱節,這也是由國家文化部和中國合唱協會主辦的目前國內最高級別的合唱賽事,將有150多個團體同場角逐,亦包括專業合唱團。“這是ECHO第一次參加這么高級別的賽事,比賽不是目的,我們更希望團員能夠唱各種形式的歌曲,演繹更多的風格,也讓觀眾有更多的收獲。有的團可能專注于比賽,可能長年不排練,然后高密度集訓2~3個月,只攻參賽作品,目的就是為了拿名次。而我們不一樣,團員平時缺席排練兩次就會得到警告,而演出與否卻非考量標準。”洪川對本報記者表示。
朱培濤向《投資者報》透露了這次參賽的三首曲目:“首先是陜北民歌《趕牲靈》。其實這首作品對ECHO來說是很大的挑戰,因為此前有太多經典的演繹,對一支校內學生合唱團而言,嘹亮的民歌曲風與合唱形式如何相得益彰,是非常難的事。《趕牲靈》原來常以較為厚重的聲音來演繹,后來則隨著觀念的改變,更接近中國民歌的曲風開始用滑音來表現,并開始使用方言,越來越接近原汁原味,更富藝術化,也更原生態。之所以選擇這首挑戰度很高的作品,是因為我們作為學生合唱團,沒有那種觀念上的禁錮和條框,因此可能走得更遠,放得更開,進而在理念上有所推進甚至突破。而別的合唱團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顧慮,我們沒有。”
“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我想讓ECHO展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這也是檢驗我們理念的一個契機,同時也考驗一下評委和觀眾是否能接受我們拓展出來的尺度。”洪川表示。除此以外的兩首參賽曲目分別是宗教作品《Ave Maris Stella》和古巴作品《EL Guayaboso》。“兩作都是國內合唱團相對少有涉及的,我們選這樣一個作品搭配,是想在限定的較短時間內盡量展現ECHO的風格變化,揚長避短,向觀眾表現我們節奏、音色等等方面的感悟力。我們最終的目標,是希望大家認為這三首風格迥異的作品,是由三個不同的合唱團演繹的。”洪川對合唱團突破自我的期許溢于言表。
就像國企與私企
回顧ECHO成立三年,往事歷歷在目,朱培濤不免唏噓,“2009年4、5月間ECHO成立,一開始只有不到10個人,都來自于復旦大學學生合唱團(以下簡稱校團)。這個傳統我們保留到現在,就是合唱團絕大多數成員都是復旦在校學生,目前校外成員只有兩名,都是領悟力很強能夠和我們融合的成員。”
談到ECHO的成立初衷,朱培濤用國企和私企來形容,“校團就像是國企,當時是復旦唯一的合唱團,幾乎壟斷所有學校資源,其優勢自不待言。但我覺得一定程度上又不利于團員發展,將會使他們的前進動力不足。因為校團的演出受到一些限制和制度安排的約束,自由度相對較低,比如有一些固有曲目是合唱團首選的,演出時間也往往是固定的。”
“我時任校團團長,需要做好一個學期乃至一個學年的規劃,但計劃往往不如變化快。我也想嘗試一些風格鮮明的、現代化的作品,但由于計劃和演出安排限制,我們不得不返回來唱些我個人感覺藝術價值不是很高的作品,有點浪費時間。當時我就一門心思想做些我們想要做的事。”跟一些志同道合的校團團員商量后,朱培濤下決心成立了ECHO這家“私企”,但他仍然是校團一把手,直到一年多以后本科畢業離開校園時,才正式離開了校團。
“創業初期確實艱難,當時人少,每個聲部只有兩個人,我們知道合唱時人越多越容易唱,大家都敢唱,即使一個人有一些小瑕疵也會被整體彌補。然而只有兩個人,如果你唱錯那曲子就毀了,所以壓力很大。”
2009年12月17日,ECHO合唱團第一次在復旦校內公演,這是一場名為“Music Journey”的音樂會,地點位于光華樓前的學生廣場。“從第一次正式演出到現在合唱團發展為60多人的規模,我們的藝術之夢一路坎坷卻又充滿歡欣。”朱培濤告訴《投資者報》,對于團員他們采取的是過程控制,“演出也好,比賽也好,我們不搞選拔,這樣會打擊團員的積極性,相反我們在排練時就做出嚴格規定,缺席兩次以上會警告,也有團員因缺席或其他原因最終離開ECHO,當然能夠通過過程控制的人最后都能踏上舞臺,三周年音樂會我們全團上臺,大概50多人,幾位團員畢業離校,因此最近又擴招了10來個人。”
廣泛嘗試各種風格
“做自己想做的事”首先就是唱好歌,對此ECHO有自己的曲目選擇標準。“首先就是多元化。我們的選擇中既有中外民歌,又有樸實的早期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也有地方色彩濃郁的歌曲,以及爵士樂、南美、非洲風格的作品等等。選擇如此寬泛的目的就是讓團員接觸到不一樣的東西,唱他們喜歡唱的歌。”朱培濤表示。
“其次的標準就是要唱什么像什么,也就是對作品的詮釋不能主觀,要忠實于作品本身風格和作者意圖。這方面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在文化氛圍上畢竟我們與那些國外音樂有很大區別,而且在音樂風格、性格、聲音取向、把握度方面,都可以說探求無止境。好在我們年輕,也比較貪,各種風格都想嘗嘗味道。”
洪川告訴本報記者,“在嘗試不同風格后,我們將按專題進行更深入的學習。過去風格多變,但容易失之淺嘗輒止,接下來需要一門深入。比如上海的牧樂團,他們選曲非常專一,只唱文藝復興時期的牧歌和宗教作品,這種精神值得我們借鑒。”
洪川是朱培濤的前前任校團團長,但他正式加入ECHO則是去年。除了指揮之外,他還與朱培濤一起對團員進行藝術指導和聲樂訓練。“我感覺ECHO比外面的合唱團條條框框更少。我們是白紙一張,能夠欣然接受新鮮事物。”洪川曾學習鋼琴、古典吉他、聲樂及合唱指揮,師從美國紐約州立大學武貽平博士。“國內在合唱方面的研究確實落后于國外,比如早期的文藝復興時期和巴洛克風格的作品,我們國內研究的人不多。國外則有正規的合唱學院研究各種時期的作品。因此我們抓住一切與他人交流切磋的機會,比如今年5月與美國EmoryHenry合唱團與銅管樂團舉辦交流音樂會。另外我也會把ECHO演出的影像資料寄給伍老師,他往往會不留情面地給出批評。對我們來說,有價值的批評遠遠優于贊美。”除此以外,ECHO還與國內高校校內合唱團中實力較強的天津大學北洋合唱團以及武漢大學人文愛樂合唱團等進行交流切磋。
2010年末,ECHO奪得上海市第二屆無伴奏合唱比賽冠軍。這是上海合唱界學術性最高的比賽之一,由上海音樂家協會合唱專業委員會主辦。
家庭式關愛
與所有純粹藝術社團一樣,ECHO也面臨財務窘況。每年團員上繳的團費大概在2000~3000元,此外復旦研究生工作室每年撥款約10000元。雖然學校提供免費的排練場地,但在這個“樣樣都漲”的年代,這筆錢對于演出宣傳品印刷、文具、交通膳食、演出服裝,以及其他雜項等,或許心理安慰的意義更大一些。“錢多有多的用法,少有少的用法”,朱培濤巧妙地回答了關于財務是否處于緊缺狀態的問詢,“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團員凝聚力的不斷上升。比如一位團員自掏腰包500多元,為樂團每一個人買了一份樂譜。又比如指揮洪川,他在購置樂團麥克風和調音臺上的個人投入就有上萬元,這些大多來自獎學金和為導師打工的收入。”拿朱培濤來說,時下鋼琴伴奏的行價是一晚上300元,在ECHO中他不知奉獻了多少個白天和夜晚。“我們還為團員上聲樂課,以及相關輔導。我覺得金錢是完全無法衡量這樣一份心意的。家庭式的關愛氛圍,使每一位團員都樂于奉獻,這超乎金錢所涵蓋的范疇。”
ECHO兩周年演出時,朱培濤一度面臨樂團成立以來最大的壓力。“人員流失嚴重,當時有32位團員,10多位核心成員面臨畢業,要離開樂團。我當時諸事纏身, 忙不過來,對樂團的未來有些悲觀。我召集全體團員開會,意思就是大家如果都不想堅持下去的話,那么ECHO可以解散。但愿意跟隨ECHO走下去的人是絕大多數,他們態度之堅決超乎我的意料。這個瓶頸終于熬過來了。”此后重整旗鼓的ECHO幾乎成為一家新的合唱團,他們目前一周有一次歷時約3小時的集訓,此外還有幾次1小時的小排練。
“合唱藝術愛好者大多性格隨和,團隊意識也很強。合唱會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一個人的聲音,甚至于重塑他的性格。”這是朱培濤多年的切身體會。洪川則認為“當務之急是靜下心來,把音樂做好”,ECHO這些年來拒絕了不少商業演出,比如一些公司酒會和電視臺的邀請,比如《天天向上》。“現在正是我們慢慢積累的時候,時間和精力很寶貴。”
ECHO計劃11月下旬在位于滬上湖南路的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舉辦專場音樂會,演唱曲目以英國作品為主。這也將是ECHO首次正式面向社會公眾的售票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