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利家族:百年傳承歷險記

在過往100多年的歷史中，一手創辦了菲亞特的阿涅利家族，依靠未雨綢繆的傳承計劃、強有力的家族委員會和控股公司掌握并延續著自己的財富命脈，經歷了繼承人早逝，熬過了爭產官非，挺過了業績嚴重下滑。如今，在家族第五代的引領下，菲亞特財富版圖上又添一枚新的品牌克萊斯勒，從而成就了全球第六大汽車制造商的江湖地位，阿涅利家族更期待著通過強化集中控股和分散投資，打造屬于自己的伯克希爾。

2000年，世紀之交，由于市場占有率從50%下跌至1/3，菲亞特（Fiat）被趁勢出手的大眾拿下了20%的股份。2009年金融危機時，曾經的“獵物”變成了“獵手”，菲亞特同意收購業績急轉直下的克萊斯勒（Chrysler），買入了后者35%的股份用以交換包括發動機在內的多種技術。

為了更好地促進兩者間的整合，同時穩固自身在汽車行業的地位，2011年初，菲亞特集團將汽車和工業兩塊業務分拆，生產卡車等農業和工程機械的工業部門由此自成一體，并在隨后獨立上市。同年，克萊斯勒在美國的銷量增加了26%，不僅扭虧為盈并且償還了美國財政部的貸款，而菲亞特的年收入和經營利潤（包括克萊斯勒）也因此比上一年分別提高了66%和236%，要知道，2009年菲亞特自身還處于虧損狀態（表1）。如今，菲亞特與克萊斯勒的合并事宜仍在逐步進行之中，而菲亞特已經因此而坐穩了全球第六大汽車制造商的位置—按照計劃，通過收購克萊斯勒，菲亞特的汽車年銷量將翻番，達400萬輛。

乾坤扭轉間，菲亞特CEO塞爾吉奧·馬吉喬內（Sergio Marchionne）功不可沒，但這同樣離不開創始人菲亞特·阿涅利家族的運籌帷幄，當然，他們同時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1899年，喬瓦尼·阿涅利（Giovanni Agnelli）創立菲亞特，此后在其孫喬瓦尼·阿涅利二世（Gianni Agnelli）的帶領下，菲亞特最終成為了意大利第一大汽車制造商，并貢獻了該國逾5%的GDP。在113年的歷史里，菲亞特及阿涅利家族幾經起落，尤其是進入新千年以來，繼承人突然離世，兩年內五易CEO，經營業績大幅下滑，再加上爭產官非引發稅務調查，阿涅利一手打造的汽車王國數度站在了懸崖邊上。

然而，通過設立控股公司Giovanni Agnelli e C. S.a.p.az.（簡稱GAeC）確保家族利益，以投資公司EXOR集中掌控旗下資產，再加上對發家的主要產業菲亞特的改造，阿涅利家族熬過了種種危機，財富版圖日漸擴張，僅在汽車行業就擁有菲亞特、克萊斯勒、阿爾法·羅密歐（Alfa Romeo）、瑪莎拉蒂（Maserati）和法拉利（Ferrari）多個品牌，其余涉足的產業還包括金融服務、房地產、旅游和媒體，甚至還控股一支足球隊。家族第五代成員，同時也是現任董事長的約翰·埃爾坎（John Elkann）信心滿滿地表示，要將EXOR打造成另一個伯克希爾·哈撒韋。

家族委員會確保五代接手

現年35歲的約翰·埃爾坎是阿涅利二世的外孫，同時也是家族第五代掌門人，身兼數職。2011年，他被家族企業雜志《Campden FB》評選為當年最出色的家族繼承人。然而，雖然他在上世紀末就被自己的外祖父欽點為接班人，繼承人之路卻遠非一帆風順。在家族掌門人、接班人接連過世、企業經營困難的內憂外患之下，家族委員會的存在對埃爾坎的順利接班以及阿涅利家族牢牢掌握對旗下業務的控制權，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1987年，阿涅利二世創立了GAeC，這家公司一方面集合了所有家族成員持有的菲亞特控股股東IFI的股份，另一方面也扮演著家族委員會和家族信托的角色，承擔著保持家族團結、培養及扶持接班人的責任。除了家族成員以外，GAeC的股東還包括兩名“外族”人士：替阿涅利打理生意多年的詹路易吉·加貝蒂（Gianluigi Gabetti）以及顧問格蘭德·史蒂文斯（Grande Stevens）。加貝蒂不僅深受家族歷任掌門人的信任，并且在其他成員中也享有極高的威信，在埃爾坎接班前，加貝蒂長年出任GAeC的主席，不遺余力地執行著阿涅利家族的決策，并最大限度地維護著他們的利益。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阿涅利二世將侄子、弟弟的兒子喬瓦尼·阿爾博特·阿涅利（Giovanni Alberto Agnelli）確立為自己的接班人。彼時，阿爾博特·阿涅利還是20出頭的毛頭小伙，而阿涅利二世的女兒瑪格麗塔·阿涅利（Margherita Agnelli）的三名子女，包括埃爾坎在內的家族第五代都不過10歲上下。兩名家族外成員加入GAeC股東的行列，正是為了確保在后代尚不足以挑大梁的情況下，家族生意得以有序維持。

1997年，33歲的阿爾博特·阿涅利英年早逝，埃爾坎接替自己的堂兄被指定為家族接班人。阿涅利二世的親生兒子于2000年去世，由于吸毒成癮，他從一開始就與家族生意無緣。2003年，81歲的阿涅利二世因癌癥去世，在他去世當天，一場提前設定的家族委員會上，其弟翁貝托·阿涅利（Umberto Agnelli）被83位家族成員共同推舉為繼承人。不幸的是，繼任不到15個月時間，他因同樣的原因撒手人寰。他的離世，也意味著自1899年起，阿涅利這個姓氏首次缺席菲亞特集團董事會。

阿涅利二世和他的弟弟相繼辭世時，作為公認繼承人的埃爾坎不過26和28歲。雖然已經在菲亞特服務多年，既擔任著集團董事又協助運作家族旗下投資公司IFI，但論年齡和資歷，埃爾坎都不足以勝任家族以及集團掌門人的職責；他的弟弟也在集團任職，但比其還要年輕兩歲。阿涅利二世去世時，家族委員會指派了翁貝托 “救場”，而到翁貝托去世時，家族成員中暫時無人能駕馭董事會中的角色，在這種情況下，家族委員會罷免了“逼宮”的CEO，任命法拉利總裁盧卡·克勞德洛·迪·蒙特澤莫羅（Luca Cordero di Montezemolo）為菲亞特董事長—作為阿涅利家族的老朋友，蒙特澤莫羅不僅深受阿涅利二世的信任，同時也擔當家族委員會成員多年。而出任菲亞特集團CEO的則是馬吉喬內，正是他的出色表現，讓埃爾坎在2010年任職董事長僅3個月后就迎來了好消息：集團業績在當年二季度終于一舉扭轉了前三季虧損的局面，實現了盈利。

阿涅利家族內部事端頻生的同時，菲亞特的經營同樣舉步維艱。2001至2003年，占到了家族資產40%的菲亞特連續3年虧損，虧損總額高達62億歐元（圖1）。而其在歐洲的市場占有率則從1997年開始就每況愈下，落后于大眾、標志和雷諾三家汽車制造商（圖2）。阿涅利二世逝世當天的家族委員會議上，除了任命新一任的董事長外，另一個議題就是商討由家族投入更多資金已挽救困境中的菲亞特。

正當阿涅利家族和菲亞特集團看似挨過了最艱難的時期，阿涅利二世的女兒、埃爾坎的母親瑪格麗塔·阿涅利一紙訴狀，把自己的母親馬雷拉·阿涅利（Marella Agnelli）和三位家族顧問告上了法庭，指稱他們對她隱瞞了其父親財產的具體數額。根據其母親的說法，瑪格麗塔于2004年就阿涅利二世的遺產簽署了一份協議，獲得了應得的份額，選擇退出了菲亞特集團。雖然法庭于2010年3月判處瑪格麗塔敗訴，但一場爭產鬧劇不僅使家族成員間互生嫌隙，尤其是她自己與兩個兒子之間的關系變僵，同時更是引發了意大利稅務機構對菲亞特的財務情況進行一場全面的調查。所幸，并未再有丑聞爆出。

內憂外患之下，家族委員會及時、恰當的任命決定，讓處于分崩離析邊緣的菲亞特得以安穩地度過了家族權力交接的“真空期”。伴隨職業經理人的入主，埃爾坎升任集團副董事長，翁貝托的小兒子、家族第四代也榮升董事會成員，并成為意大利國內歷史最為悠久的足球俱樂部之一尤文圖斯（Juventus）的董事長。待羽翼豐滿之際，33歲的埃爾坎于2010年4月順利從外人手中接回了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埃爾坎弟弟的職務則是菲亞特集團的營銷總監，成員各司其職，捍衛著家族的共同利益。

鎖定控制權，打造另一個伯克希爾

與眾多家族企業的做法類似，阿涅利家族的財富通過控股公司與旗下各資產相連，以這種方式牢牢緊鎖其控股權。早在19世紀初，兩家控股公司IFIL和IFI就相繼成立。2009年，為了簡化家族財富的整體架構，IFIL和IFI正式合并成為一家投資公司EXOR，并于當年3月1日在意大利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阿涅利家族委員會GAeC擁有EXOR的59%股份以及53%的投票權，并通過它間接持有菲亞特30%、Cushman Wakefield地產中介70%、尤文圖斯隊60%、意大利最大的旅游公司Alpitour 100%、瑞士通標檢測公司（SGS）15%、甚至經濟學人出版集團4.72%的股份（圖3）。截至2011年9月底，EXOR的資產凈值在60億歐元左右。

雖然菲亞特一直是其核心資產，但阿涅利家族通過EXOR最大限度地實現了對不同行業、不同領域和不同地區的分散投資，既減少了家族對菲亞特的依賴，也有效降低了其財富所面臨的風險（圖4）。EXOR的2010年財報顯示，其金融資產主要分布在債券（37%）、股票（35%）和定期存款（28%）三種產品上。

不僅如此，阿涅利家族的投資行為還頗為與時俱進。梳理阿涅利家族過往百年的投資標的，一幅全球市場行業熱點、區域發展轉移的路徑圖赫然呈現眼前，以核心投資、運營投資和財務投資相結合的方式實現了財富的累積與增值。

上世紀30年代，阿涅利家族的投資主攻農業。隨后，其積極參與意大利國內的戰后重建，投入大量資金用以維修機械和汽車制造廠，除了增資提高現有兩家水泥廠的產能之外，還另外興建了一座年產量20萬噸的新水泥廠。進入上世紀60年代末，阿涅利家族不僅開始進軍金融行業，還積極將自己的觸角延伸至海外，并還為此專門組建了分管海外投資的控股公司。1983年，阿涅利家族開辦了意大利首家基金管理公司，又在隨后4年里投資保險行業。這一時期，消費品和汽車是其投資的另外兩個重點，其先后完成了對菲亞特的增持以及對美國汽車零件行業的投資。繼歐洲與美國市場之后，阿涅利家族又把目光敏銳地投向了新興市場，僅在1994年一年，就先后投資了達能亞洲公司以及香港地區的利豐集團，2008年又通過債券市場購入了亞洲資產管理公司Vision Investment Management 40%的股份。

EXOR成立之時，在其前身IFIL積累了實戰經驗的埃爾坎出任了公司首任董事長。2011年2月，在兼任CEO一職后，這位阿涅利家族的第五代成員已經全面接手了家族生意。在菲亞特CEO的協助下，曾經作為支柱的汽車產業已經起死回生，如今正欲通過合并、整合克萊斯勒進一步擴大銷售額，提升行業地位。而對于EXOR的其他投資項目，埃爾坎以公司高層大換血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繼外祖父阿涅利二世于上世紀80、90年后，再度大規模擴張國際市場的決心，這一次的目標鎖定在了美國和亞洲。

埃爾坎預計，通過這一系列的轉變，未來20－30年，EXOR的表現將優于MSCI指數。他眼下的目標是效仿巴菲特，將EXOR打造成下一伯克希爾·哈撒韋。雖然，從EXOR的凈資產表現來看，復制另一個伯克希爾絕非易事，但或許由汽車起家的阿涅利家族會在第五代成員的帶領下，走上另一條財富積累的道路（圖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