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海洋的孤帆

古老船隊的風帆落下太久，人們已經忘記了大海的模樣。六百年后，他眺望先輩的方向，直掛云帆，向西方出發，從東方歸航。他不想征服，他只是要達成夢想——到海上去！一個人，一張帆，他比我們走得都遠！

翟墨，山東新泰人，1968年出生，航海家、藝術家。2007年1月6日至2009年8月16日，翟墨從中國日照起航，經過兩年半的時間，沿黃海、東海、南海出境，過印尼雅加達，經塞舌爾、南非好望角、巴拿馬，穿越莫桑比克海峽、加勒比海等海域，橫跨印度洋、南大西洋、太平洋，經過了亞洲、非洲、南美洲、北美洲的15個國家、地區和島嶼，航行二萬八千三百海里，完成了中國首次無動力帆船環球航海。

“因為那是我自愿的選擇”

一個人，一條船，在茫茫大海上，全靠風力和海流的作用航行，以方便面和山東煎餅充饑，這種生活是正常社會中的人們難以想象的，必須面對很多難題。晚上怎么睡覺？翟墨說，雖然有船艙，但他必須睡在甲板上，“因為這樣可以隨時解決眼前出現的任何問題。”甲板上沒有任何遮蔽，海浪隨時打上來，遇上暴風雨的天氣，全身永遠濕漉漉的。那樣的日日夜夜給他身上留下濕疹，到現在還一直不見好。

每天，翟墨只能睡上兩三個小時，因為船常常會傾斜35度到45度，他不得不用繩子把自己綁在船上。“太累了，也就睡著了。”這種航海生活最讓他感到痛苦的，還不是睡覺。一次，翟墨遇上11級的風暴，他整整堅持了七天七夜。最危急的時候，他把一把水手刀綁在自己腿上，準備實在不行了，自我了斷。七天中，翟墨手不離舵，最令他痛苦的事是，這讓他無法正常小便，因為船身總是傾斜。到了第七天，翟墨已經瀕于虛脫，但他沒有崩潰，因為“那是靠一種精神，是意志力”。翟墨心里想：我一定要撐下去，撐不下去的話，就意味著我不會再存在了。

“如果這趟航海是我的一份工作，或是有人逼著我去這么做的話，估計可能航行到一半我就崩潰了。”之所以能夠堅持下來，“是因為那是我自愿的選擇。”翟墨笑著說。

大海的誘惑

其實，翟墨在決定投入駕船出海這件事時，對大海并沒有什么了解，更不懂如何駕馭帆船，甚至連游泳都不精通。他原本是位畫家。

然而，第一次出海，翟墨就體會到了航海的艱辛。

“我第一次出海，連指南針和海圖都看不明白，也不知道GPS該怎么用，但是我已經到了海上。結果一出去就趕上低氣壓，風向也不對。開始先往悉尼那個方向走，結果沒過幾天，風向一變，又轉向湯加。我心里說，到湯加也可以，最后在海上漂了28天，來到一個南太平洋上的島，上來一問，是斐濟。”

正是這次近似失敗的航海經歷，讓翟墨體會到了大海的魅力，同時也讓他認識到，用手掌握船舵絕不像用手握畫筆那么容易。經過艱苦的海上訓練后，翟墨逐漸掌握了遠航技巧。2001年，他成功駕駛帆船環新西蘭一周，隨后遍訪南太平洋諸島國；2003年，他又從大連起航，經過55晝夜、7600多海里的航行，完成了“中國海疆萬里行”。但翟墨好像并不滿足于這些紀錄，他有一個更大的計劃——駕駛無動力帆船完成環球航海。

“比危險更難忍受的，不是孤獨，而是恐懼。”

“狂風巨浪的時候，整個海都是黑的，我的船就像在墨汁里航行。天空是灰色的，然后風刮起來，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刮風的聲音跟鬼哭狼嚎似的。就是那種聲音打在臉上，那種浪打在臉上，刀削般的感覺。”

在這種風浪當中，這位山東大漢會大喊大叫，就像后來回到岸上睡夢中驚醒后大喊大叫一樣。他害怕安靜，安靜時他也想喊叫。“在海面上，特別是當一點風都沒有的時候，你就感覺到那種壓抑的心慌。當風浪特別大的時候，你在忙活，在不斷工作，用抗擊的力量來釋放心中的壓力。但是風平浪靜的時候，那種靜啊，真是壓抑得可怕。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只鳥或一條魚，周圍沒有任何聲音，海面就像玻璃一樣，這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用方便面喂鯊魚

盡管恐懼時常讓翟墨抓狂，但更多時候，他享受著航海生活獨有的樂趣。

成群的海豚有時會出現在翟墨的船頭和船尾，有時候二三十條，有時候上百條。海豚們追逐著小船前呼后擁，在晚上發出的叫聲讓翟墨覺得“特別漂亮”。有時候他也會跟隨海豚一起喊叫。這喊聲并不會驚散海豚，而更像是人與海豚間的相互唱和逗趣。這種時刻讓翟墨感覺，航海真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有時候，翟墨碰到的不是海豚，而是鯊魚。從印度洋進入大西洋后，他發現有一條魚一直跟著水的波紋游，露出它青灰色的后背。它總在離船十米左右的地方，一直跟蹤著他。翟墨認出這是一條鯊魚，剛開始他心里還挺高興的，慢慢地就害怕起來。由于擔心被鯊魚襲擊，他曾試探性地扔包方便面給它，當鯊魚最后掉頭而去的時候，翟墨突然心里空落下來，“因為它是一個生靈，畢竟是活的，跟我同在一起，我們就像彼此之間做伴。”

900多天后，2009年8月16日，翟墨駕駛的那艘帆船駛入了山東日照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