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手之路,理想與現實間徘徊
1998年,意大利名將馬可·潘塔尼贏得了公路自行車領域的至高榮譽,一舉拿下環法和環意大利自行車賽雙料冠軍。也正是在那一年,34歲的我最終下定決心,選擇了退役。
回顧12年的職業車手生涯,屬于我的最輝煌的時刻莫過于1995年環西班牙自行車賽中取得的季軍的成績,能夠與加拉伯特、奧拉諾這樣的頂尖高手站在同一領獎臺上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除此之外,我還贏得過兩個環法賽段冠軍并身著令無數車手夢寐以求的黃色領騎衫。當然,我承認自己能有機會穿上黃衫更多的是依靠了狡猾的戰術加之運氣的眷顧,盡管如此,這仍舊是我職業生涯中為數不多的值得驕傲的閃光點之一。我擁有一顆冠軍的心,但卻無法擁有成為一名偉大的自行車手所必備的身體條件。當我處在巔峰狀態的時候,我可以擊敗最強大的對手。然而最終我必須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想要以車手的身份捧起環法總冠軍獎杯對我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它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
從青少年時期起,我便開始參加各種各樣的自行車比賽。但當時的我還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時常確信自己將來一定能夠在某一領域成為一位領軍人物,但作為一名職業車手,我的成長之路恰恰呈現出了事與愿違的一面。我并不后悔所作出的選擇,但我又不可能將內心的想法徹底麻痹。其實從某種角度而言,我已經完成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成功進軍職業車壇、與世界上最優秀的車手們同場競技、過著衣食無憂的舒適生活。同那些多年來始終非常努力最終卻依然無法成為職業車手的年輕人相比,我是幸運的,我也同樣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然而,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仍舊使我對過去12年中在賽場上所取得的成績充滿遺憾,在我看來,事情的發展本不應如此。
生命中總是充滿著各種機緣
說到我與自行車的結緣,或許可以看做是一種必然。我出生在比利時西北部城市Izegem。即使在自行車文化底蘊深厚的歐洲大陸,比利時人對于這項運動的狂熱也是遠近聞名。自行車在比利時是僅次于足球的第二大運動,每年,國家電視臺各頻道針對自行車比賽所安排的相關直播總共超過了200天。此外,無論你居住在哪里,總是有機會看到身著各色騎行服的車手們從門前經過。記憶中,童年的我就像絕大多數生活在比利時的孩子一樣,經常騎著一輛自行車去往各處。那時候,自行車對于我們而言并不僅僅是一項運動。我們騎車上學、去市場買東西,而每到周末,我們又會騎上自行車穿行在城鎮之間,組織一些非正式的比賽,享受其中的樂趣。
我的父親是本地自行車俱樂部的一名業余車手,也是我心目中惟一的偶像。多年來,父親始終是我最堅定的支持者,無論我從事何種體育項目,哪怕是表現最為糟糕的球類運動,他也一如既往地鼓勵我。漸漸的,我開始跟隨父親一起騎車,當我長到13歲的時候,在沖刺和爬坡訓練中戰勝俱樂部里的成年人已經成為了一種家常便飯。我的體內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當我們高速前行的時候,我的心率要遠遠低于其他人,而當集體沖刺的時候,我的雙腿似乎又總是能夠釋放出更多的能量。我具備了想要成為一名成功的青少年車手所需要的全部身體條件,在隨后的幾年中,我贏得了眾多場地自行車項目的全國冠軍,同時還在比利時國內進行的一些知名的青少年級別比賽中折桂。我成了當地的明星,我開始意識到有朝一日自己完全有能力與世界上最為頂級的車手一爭高下。不過,盡管如此,父親始終告誡我要腳踏實地,畢竟,在自己的國家戰勝同齡車手與在環法賽中和傳奇名將同場競技的場面有著天壤之別。我依舊選擇邊騎車邊完成學業,我不想放棄任何一樣東西,直到有一天,我被告知不被允許參加期末考試,理由是我在某次討論課上提前兩小時溜出教室,以便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即將到來的一場比賽。這個決定意味著我必須利用整個夏天重修課程并且在9月參加考試,而我將不得不因此犧牲掉夏季舉行的全部比賽。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父親。“你想要做什么呢,約翰?”他問道。我的父親做事一向謹慎,從不冒額外的風險。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我什么都想得到,但是現在看來我必須在自行車和學業之間作出選擇。長久的沉默之后,父親再度開口:“約翰,究竟什么才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我不想重修課程,現在,我想要努力成為一名職業車手。”“好吧,不要辜負了自己的心聲。”
在1986賽季中,我在環比利時自行車賽中名列第二,之后不久,我拿下了全國錦標賽個人計時賽冠軍,而這也使我收獲了第一份職業車手合同。然而,當我開始與眾多其他國家的優秀車手展開爭奪的時候,我很快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做到像青少年時期那樣統治著比賽的進程。不過,我仍然可以運用對比賽形勢的準確判斷來竊取一些勝利。我開始嘗試尋求另一種獲勝的方式,而這是我正式步入職業生涯以前幾乎完全不會想像的方式。我開始努力研究比賽路線,力圖對每一個細節做到了如指掌,我會在比賽中盡量揣摩對手的心思,細心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以便尋找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機會。在為昂斯車隊效力的第二個賽季中,我以第九名的成績完成了在春季進行的環西班牙自行車賽(環西賽自創辦伊始通常被安排在春季的4、5月份舉行,從1995年開始改為秋季),這也為我贏得了代表昂斯參加當年環法大賽的資格。
我要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的父親。一直以來,他都是我的最狂熱的車迷。他已經53歲了,但依然是我們當地自行車俱樂部中實力最強的車手之一,深受人們喜愛。時至今日,無論我取得了怎樣的成功,在我們的小鎮上,人們總是會說這就是老布魯尼爾的兒子。當父親得知我即將參加環法賽的時候,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興奮,然而,令我永遠都無法想到的是,這竟是最后一次見到父親的這種神情了。
難以承受生命之痛
那是距離環法開賽還有五個星期的一天晚上,父親忙完他在店鋪的生意,和往常一樣與俱樂部的好友相約外出騎車。而就在他剛剛離開家門騎行了不到半英里的時候,意外發生……我接到了妹妹Daisy打來的電話,在得知父親突發心臟病去世的消息之后,我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間凝固……
我匆匆駕車趕回我父母的家中,盡管內心極度痛苦,但我清楚的知道,在這種時刻,在我母親面前,我別無選擇,只能故作堅強。然而,最為可怕的是時間似乎真的停止了前行,就好像整個地球都已經不再轉動,即使我拼盡全力想要掙脫禁錮,卻無倫如何都無法將這段定格的時光拋在腦后。葬禮結束后的第三天,我重新騎上了自行車。我必須盡快恢復訓練,因為環法即將開賽。而我作為一名車手能夠出現在環法賽場上,也是父親曾經最大的心愿。然而,我做不到,我甚至無法讓車子在寬闊的柏油路上保持正常行進。若在往常,我總是喜歡獨自一人完成一些艱苦的訓練,但如今,我幾乎連踩下踏板的動力都沒有了。在接下來幾天的大部分時間里,我都選擇留在家中而不是外出騎車。我會盯著自己的雙腿發呆,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一股沉重的空虛感充斥著整個內心。終于有一天,我故意將自行車狠狠地砸向臥室的墻壁,我知道我正在做的是將那來之不易的環法參賽機會一同拋棄。
兩個星期過去了。以我目前的身心狀態,根本不可能參加環法賽。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哭了一個晚上。我為父親的去世而哭泣,為環法賽就這樣離我而去而哭泣。我再也不去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任淚水奪眶而出……幾周以來我所背負的重擔似乎終于得到了減輕。我再次投入到訓練當中,即使是騎行在平坦的街道上,我也將自己推向極限。“我能夠參加環法自行車賽。”我堅定地向車隊經理表示。當然,還有一個想法我始終沒有告訴他,那就是我不僅會出現在環法賽場上,而且還要盡最大努力爭取贏得一個賽段冠軍。在我看來,第六賽段就是絕好的機會。我沒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意愿,這是我向父親許下的諾言,我要將一場勝利獻給他,而這其中的感覺只有我自己才能體會。
環法賽沒有眼淚
總長度100英里的第六賽段被公認為是又一個沖刺型車手們展現自我的舞臺,然而,比賽中途所要經過的幾座小山坡還是足以給眾多參賽的車手帶來麻煩。我與幾名車手一同沖出了大部隊,強勁的順風將我們的騎行速度推向30英里/小時,但我根本不在乎。事實就是即使我們可以保持較高的速度前進,身后的大集團也一定會以更高的速度在臨近終點的時候追上我們,如果比賽最終演變為集體沖刺的場面,我想要奪取勝利的機會將是微乎其微的。既然無法在沖刺中獲勝,那么讓我們現在就見分曉吧。我抬高身體,以站立式騎行的方式迅速朝著腳下這座陡峭的山坡的頂端沖去,此時距離比賽終點還有12英里。身邊的幾名車手試圖跟上我的節奏,但很快,他們就在我的新一輪進攻中選擇了放棄。5米、10米……我繼續加速騎行。悲傷、憤怒、孤獨、遺憾、緊張、喜悅,還有我對父親無限的愛,一并涌上心頭。我瘋狂地踩著踏板,將埋藏在心中的全部情感徹底發泄出來。我只是一味地向前騎,完全不去考慮身體的消耗。我只想快點騎完這最后的幾英里,趕在所有人之前沖過終點。
身后的大集團已經清晰可見,終點線也終于呈現在眼前。我握緊拳頭,將一只手臂伸向天空,做出了勝利的手勢。而在大部隊的最前方,Mario Cipollini,這位公路自行車歷史上最出色的沖刺手之一,也擺出了幾乎和我相同的姿勢。幾個月之后,當Cipollini與我在賽季末舉行的一場比賽中再度相遇的時候,他問我是否還記得環法第六賽段結束時所發生的事情。“當然。”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還以為是我贏得了那場比賽。”Cipollini笑著說道,“但當我看到你停在終點線后方的時候,我大吃一驚。這家伙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在我之前應該已經不可能還有其他車手了。”
有些東西似乎就是命中注定。1998賽季結束后,我懷揣著車手生涯曾給我留下的些許遺憾,來到了剛剛成立不久的美國郵政車隊,擔任運動主管一職。在那里,我與隊中的頭號主將——病愈復出的蘭斯·阿姆斯特朗逐步建立起了良好的合作關系。隨后發生的事情就如人們所熟知的那樣,我與蘭斯連續捧起了七座環法總冠軍獎杯,創造了一段傳奇。能夠贏得環法賽是我兒時的夢想,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以車隊統帥的身份奪冠。蘭斯退役之后,我們之間仍舊保持著良好的私人關系。不過,在接下來的故事中,主角并非蘭斯·阿姆斯特朗。
遇見阿爾貝托·康塔多—平托的追夢男孩
2007年1月中旬,探索頻道車隊(更名后的美國郵政車隊)的28名小伙子齊聚美國加州Solvang,開始了備戰新賽季的第一次集訓。在經歷了相對平淡的2006賽季之后,我再次堅信我所執教的車手將在7月舉行的環法賽中登上最高領獎臺。盡管在年初就得出這樣的結論可能還為時尚早,不過,我的目光早已集中在了一個24歲的大男孩身上。
我第一次見到阿爾貝托·康塔多是在西班牙著名的旅游城市布爾戈斯舉行的一次終點設在山頂的比賽中。那是2002年春季的某一天,我坐在賽事組委會提供的汽車內,跟隨領先集團進入到爬坡路段。那時候,我正忙于為車隊尋找具有潛力的年輕車手,因此,我試圖通過眼前這幾位年輕人的一舉一動來判斷誰是最強者,而誰又能夠在未來發展成為一位真正優秀的職業車手。正在我陷入思考的時候,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從眾多后援車輛的空隙間閃現出來。他一定是在此之前遭遇了爆胎或者遇到了其他一些問題,現在,他正輕松地超越著前方的隊車,追趕領先車手,就好像在他的自行車上的某個部位,正運轉著一臺摩托引擎。不僅是他極高的爬坡速度吸引了我,在我看來,他流暢的節奏以及優美的騎行姿勢更像是一種藝術的享受。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他就是阿爾貝托·康塔多,我的助手Dirk曾經向我提到的那個孩子。
比賽結束后,我來到了阿爾貝托身邊,幾句簡單的自我介紹加上一些表示祝賀的話語之后,他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我。那時候,我和蘭斯已經贏得了三次環法冠軍,在公路自行車領域名聲響亮。顯然,阿爾貝托沒有想到我會出現在他的面前。從那次見面之后,我與阿爾貝托始終保持著聯系,我會專程前往賽道觀看他的比賽,而他每次見到我,都會熱情地朝我揮手或停下來打招呼。有時候,我們會在一起聊天,阿爾貝托非常坦誠,他談到他的家鄉、他的童年、他的成長,當然,還有他曾經時常在放學之后站在自家陽臺上與鴿子嬉戲的快樂時光。
阿爾貝托·康塔多在平托鎮長大。小鎮位于一條通向安達盧西亞的四車道高速公路旁,距離馬德里市中心不到20公里。這是一個看似有些不倫不類的住宅區。長久以來,關于平托,人們惟一提及的似乎只是它恰好處于西班牙中心的地理位置。少年時代的康塔多時常在一個叫做Barcarota的鄉村度過假期,那里也是他父母的家鄉。他喜歡鳥類動物,經常著迷地看著它們飛翔,后來,他在父親的幫助下喂養了一些鴿子。每當放學的時候,他都會迅速跑回家,沖向陽臺,吹響口哨,數十只鴿子就會飛過來與他一起玩耍。除此之外,阿爾貝托總是在尋找著各種各樣讓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他開始和哥哥弗朗西斯科一起通過電視觀看米蓋爾·安杜蘭的比賽。很快,阿爾貝托被競爭激烈又充滿魅力的自行車運動深深的吸引,并勵志要成為一名自行車手,而在此之前,他的理想是做一名獸醫。然而受家庭經濟條件所限,最初阿爾貝托只得選擇足球、田徑這樣的運動,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些運動不需要很多花費。直到某一天,他終于得到了一輛舊的Orbea牌自行車,一條肥大的短褲和一件運動衫。在第一次外出騎行的過程中,他就將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阿爾貝托在叔叔的資助下加盟了當地的自行車俱樂部,可是在Zamora參加的第一場青少年級別的比賽中,他就撞壞了自己惟一的一輛公路自行車,同時還摔掉了一顆牙齒。在返回家鄉的路上,他一直在哭,不是因為事故帶來的傷痛,而是因為損壞的自行車。在阿爾貝托的生活中,父母的確無法給予他太多的東西,這也使他格外懂得珍惜自己所擁有的,那時候,他把省下的零用錢幾乎全部用來購買與自行車相關的裝備。當他還只是一名青少年車手的時候,就已經過著類似職業車手般的生活了。他每天堅持訓練,晚上10點睡覺,僅僅和朋友們一起外出并且隨時關注著自己的飲食起居。他很少能夠在比賽中問鼎最終的總冠軍,但經常在山地賽段中有著出色的發揮。18歲的時候,阿爾貝托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從高中退學,隨后加入了Manolo Saiz在巴斯克創建的青年隊—Iberdrola-Loinaz車隊。這就意味著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要在巴斯克度過。起初,他要在煙霧繚繞的車廂里搭乘七個小時的火車往返于設立在Gipuzkoa的訓練基地,后來,阿爾貝托與好友赫爾南德斯在Azpeitia共同租了一間房子,除去自行車以外,阿爾貝托在處理一切日常事務方面都顯得非常混亂。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隊友們開始稱呼他為潘塔尼,但不久之后,幾乎所有人都聽說過康塔多這個名字。巴里阿里群島車隊的經理José Miguel Echávarri曾經希望簽下阿爾貝托·康塔多,但最終,他必須選擇尊重Manolo Saiz,而這也正是當年我無法將阿爾貝托招入自己車隊的原因之一,畢竟,他是昂斯車隊未來的希望。
致命一擊
2003年,阿爾貝托在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年就贏得了環波蘭自行車賽的一個賽段冠軍。然而,在2004年5月,令人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當時,阿爾貝托正騎行在阿斯圖里亞斯山區的一個下坡路段,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至今仍令很多人感到心有余悸。他不明原因的突然摔倒并開始抽搐。當Santiago Fernandez Zubizarreta醫生趕來的時候,康塔多還依然有呼吸。這位環阿斯圖里亞斯賽事醫生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實施了第一時間的急救。無論如何,這些努力還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在當時,人們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引發了這樣的狀況。阿爾貝托被送往奧維耶多醫院的急診室,他的情況依然不容樂觀,不過,之前在賽道上進行的搶救已經使他脫離了生命危險。他逐漸恢復了知覺并且要求回家休養。有關這場事故的過程,阿爾貝托在后來接受的一次采訪中坦言,自己幾乎完全不記得當時的情景了。然而,對于在電視機前親眼目睹了事故發生的他的家人而言,卻是一個無比擔憂又極度痛苦的時刻。不到一周之后,阿爾貝托再次被緊急送往馬德里市區的醫院,這一次,診斷結果顯示他的腦部有一個海綿狀血管瘤—由先天性血管畸形引起的病變。這或許意味著阿爾貝托·康塔多將再也無法重新回到自行車賽場,但畢竟,在步入職業車壇的道路上,他已經付出了無數的艱辛和努力,他不想就這樣放棄。阿爾貝托經歷了長達三小時的手術,頭上被縫了70針。在這段艱難痛苦的時期,他所在車隊的經理Manolo Saiz始終陪在他身邊,給予他很大的支持和鼓勵。到了8月的時候,阿爾貝托已經可以開始散步了。2005年1月,他終于重新回到了自行車賽場,并奪得了Tour Down Under第五賽段冠軍,而他也將那場勝利看做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刻。但是,阿爾貝托的職業生涯并未從此一帆風順。特別是2006年環法開賽前夕爆發的港口事件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僅令他失去了 參加當年環法賽的資格,而且由于最初的誤會,他的名字也出現在了警方調查的名單當中。最終,富恩特斯醫生親口承認他與阿爾貝托?康塔多之間并不存在往來關系,阿爾貝托也得以洗清罪名,但人們對他的質疑卻從未停止。阿爾貝托重新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訓練和比賽當中。他參加了在西班牙舉行的環布爾戈斯自行車賽。然而,他在第五賽段結束之后騎車返回車隊大巴的途中突然昏倒在地。隨后,阿爾貝托在隊醫的幫助下很快清醒過來。當年的腦部手術給他留下的似乎不僅僅是頭頂上那道清晰可見的傷疤。為此,阿爾貝托專程拜訪了神經科醫學專家,并且每天堅持服用一定的藥物。這也成為了他人生道路上的又一道障礙,盡管他從不公開提及此事。
新生,噴薄欲出
阿爾貝托在此次加州集訓開始之前正式加盟了探索頻道車隊。在車隊召開的備戰新賽季的準備會上,他明確表態,希望自己能夠代表車隊參加3月在法國進行的巴黎-尼斯自行車賽。“聽起來很不錯,阿爾貝托。”我對他說,“我們已經將它安排在了你的賽程之內。”“太好了,我會盡力拿下總冠軍。”我知道,一直以來,阿爾貝托就想要贏得巴黎-尼斯賽,特別是途經的山地賽段。在第一次嘗試的過程中,維諾庫羅夫擋住了他前進的腳步;第二次,當阿爾貝托獨自騎行在通往尼斯的賽道上的時候,他的鏈條突然斷了,而這一次又是維諾庫羅夫抓住了機會,在他依然掙扎著試圖控制住車子的情況下超了過去,第三次,在比賽進行的過程中,他與華金·羅德里格斯糾纏在一起,始終無法擺脫掉對方,最終在沖刺中敗下陣來。而2007年是阿爾貝托第四次向這一目標發起沖擊。
我在第五賽段結束之后離開了法國趕往意大利。因為,和往年相同,我需要率隊參加Tirreno-Adriatico的比賽。然而,我的思緒卻依舊停留在硝煙彌漫的巴黎-尼斯賽場上。在僅僅剩下一個賽段的情況下,阿爾貝托在總成績榜上仍然落后里貝林六秒,而最令人感到頭疼的是,在之前進行的賽段中,里貝林和他所在的杰羅斯特內爾車隊已經多次成功化解了我們所發動的有力攻擊,因此,想要利用Col d'ézé徹底甩掉里貝林絕非易事。我撥通了Dirk的電話。“聽著,在明天的比賽中,我們必須表現得就好像我們正擁有黃色領騎衫那樣(巴黎尼斯自行車賽的領騎衫同樣為黃色)。”“將全隊推向大集團的最前方。”Dirk顯然非常清楚我的意思。“沒錯,這一次我們不要像之前那樣急于進攻,而是提升整個集團行進的速度,這樣,即使有車手想要突圍,也是很難成功的。當大家集體到達的時候,剩下的就交給阿爾貝托來對付里貝林吧。我想這也是阿爾貝托所希望的戰術。如果他成功甩掉了里貝林,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繼續前進。”在向Dirk傳達完戰術意圖之后,我又和阿爾貝托進行了簡短的溝通。我向他解釋了關于明天比賽的一些想法。“怎么樣,你現在身體狀況如何?”“有點累。”阿爾貝托并沒有刻意掩蓋他的真實感受,畢竟,比賽已經接近尾聲。“但里貝林的體力消耗更大。”我對他說,“我非常了解明天比賽最后一個爬坡路段的特點。那將是一段極其艱苦又異常殘酷的過程,難度要遠遠超過第四賽段的終點Mende。在Mende的時候,你幾乎甩掉了里貝林,而在明天的比賽中,他絕對不可能跟上你的爬坡節奏。最終的冠軍是屬于你的。”阿爾貝托笑了。“最終的冠軍屬于我。”他重復道。
比賽的進展和我們賽前所預想的幾乎完全相同。阿爾貝托贏得了巴黎-尼斯賽,而他在Col d'ézé的表演就好像他正飛過這座山峰,沖向蔚藍的天空。我通過車隊大巴中的電視屏幕觀看了比賽直播,當阿爾貝托高舉雙臂通過終點的時候,在另一個國度的大巴中,我也同樣揮舞著手臂,興奮地叫喊著,擁抱身邊的人們。我能夠感覺到這并不意味著某種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你應該回去告訴康塔多,不要像個小女孩那樣去騎車。”
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阿爾貝托拿下他職業生涯中第一個環法賽段冠軍時的情景。那是2007年環法自行車賽第14賽段從Mazamet到Plateau de Beille的全長197公里的山地賽段。在此之前,阿爾貝托位列總成績第三,落后領先的拉波銀行車隊車手丹麥名將邁克爾?拉斯姆森2分31秒。而在通向終點Plateau de Beille山頂的高難度爬坡路段中,阿爾貝托與拉斯姆森通過幾次進攻,將其他競爭對手全部甩在了身后,并肩騎行在了最前方。在最后的三公里中,阿爾貝托表現出了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成熟,他選擇跟在拉斯姆森身后,直到臨近終點幾百米才加速超越了對手奪取冠軍。
那天晚上,Levi來到了我的房間,他對我說:“約翰,當我還在拉波銀行車隊效力的時候,拉斯姆森曾是我的室友,我們彼此是很好的朋友。不知你是否聽說過這樣的傳聞?”“當然,Levi,我知道。可那又如何呢?”“所以,在今天賽段結束之后,拉斯姆森來找過我,他說,‘你應該回去告訴康塔多不要像個小女孩那樣去騎車。’我想他是對今天比賽最后階段阿爾貝托跟在他身后騎行的方式感到不滿。”“先不要告訴阿爾貝托。”我趕緊叮囑Levi。其實我并不擔心這會傷害到阿爾貝托的感情,只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將拉斯姆森的言論應用到一個更為合適的時機,以激勵阿爾貝托。
第15賽段的終點并非設在山頂,但臨近終點處的HC級爬坡路段平均坡度達到了8.5%。我知道,留給我們的機會已然不多,想要贏得環法賽,就必須充分利用剩余的每一個機會主動出擊,畢竟拉斯姆森實力超群并且身著黃衫,完全可以采取防守的姿態。
阿爾貝托發動了進攻,只有拉斯姆森可以跟上他前進的步伐。稍作調整之后,阿爾貝托再次加速,這一次,依然沒能甩掉拉斯姆森。我打開了車隊內部使用的無線電。“阿爾貝托,你知道嗎,拉斯姆森告訴Levi,你昨天在賽道上的表現就像一個小女孩。”一陣沉默過后,電臺中傳來了阿爾貝托憤怒的聲音,“讓他看看這個所謂的小女孩今天能做些什么吧!”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抵擋住阿爾貝托的下一波沖擊。他站起身來,將雙腿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踏板上,同時以一種非常協調的節奏搖動車把,跳躍般地向山頂進軍。拉斯姆森被甩開了50碼、100碼,接著是120碼……他的身體顯得有些僵硬,動作也開始變形,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他似乎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我可以感覺到黃色領騎衫正緩緩地從他身上滑落……然而,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拉斯姆森開始艱難地縮小著與阿爾貝托之間的差距,在即將到達山頂的時候,他再次出現在阿爾貝托身后……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有在第16賽段中孤注一擲了,成敗在此一舉。
在第16賽段進行的過程中,我遇到了拉波銀行車隊的運動主管Erik Breukink。Erik曾在上世紀90年代與我共同效力于昂斯車隊,因此,我們之間早已非常熟悉。如今,在賽道上,他是我的對手,但我還是不忘搖開車窗和他打個招呼。“Erik,”我笑著說,“不好意思,今天獲勝的會是我們。”然而,我不得不承認,拉斯姆森的能力比我預想的要強大很多。我原本以為有了Levi和阿爾貝托的輪番進攻,拉斯姆森不會堅持很久,但這一次,我的想法徹底錯了。拉斯姆森率先通過了終點,Levi在26秒之后到達,阿爾貝托則落后35秒。我們想要贏得環法賽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前方是絕路,希望在轉角
比賽結束后的當晚,我做了一件之前從未做過的事情:第一次為失敗而慶祝。其實早在環法開賽之前,我的心中就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贏得一個領獎臺的位置,力爭白衫。現在,阿爾貝托排名第二,手握一個賽段冠軍和象征最佳新人的白衫,而Levi在總成績榜上僅落后Evans 53秒名列第四,極有希望在倒數第二賽段個人計時賽中反超,爭取一個獎臺的位置。此外,整支車隊在比賽中的表現更是超乎了我的想像。因此,為什么不去為此慶祝呢?“小伙子們,我們有理由感到失望,但我為你們的表現感到驕傲。”我將目光分別落到在場的每個人的臉上。“我真的感到無比自豪,因為我們曾勇于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去努力尋求一場勝利。”
稍后的晚間,當車手們全部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之后,我坐在餐廳與一位記者開始聊天。在閑談的過程中,他接到了一位同行打來的電話。然而,當他剛剛將手機聽筒放到耳邊的時候,已經驚得目瞪口呆。隨后,他掛斷電話,驚訝地對我說:“拉斯姆森已經被所在的車隊勒令退出環法賽了。”我的內心突然劃過一絲悲傷,我為這項運動、為眾多觀戰的車迷們,也為拉斯姆森本人感到遺憾。我敲開了阿爾貝托所在房間的大門,阿爾貝托正在給他的女朋友打電話,本杰明?諾瓦爾走過來幫我把門打開。“掛斷電話,阿爾貝托。”我對他說,“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第一時間通知你。”我把那位記者的話重復給阿爾貝托。拉斯姆森由于在春季的訓練中向藥檢人員謊報行蹤已經被拉波銀行車隊驅逐出本屆環法。“我不想以這樣的方式穿上黃衫。”阿爾貝托告訴我。“我知道這不是你所希望的,但現在,我們擁有它了。”我們彼此注視著對方。既然時光無法倒流,我們就必須接受事實,如今,黃色領騎衫在我們手上,盡管這種拿到黃衫的方式并非所愿,但我們依然要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盡一切努力去捍衛這一榮譽。而最大的挑戰將來自于倒數第二賽段55.5公里的個人計時賽。
在最終的決戰之前,蘭斯來到了法國,來到我們車隊下榻的酒店。而在這場個人計時賽中,他就坐在阿爾貝托身后的隊車里,一起見證著又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誕生。我突然想起了蘭斯在2004年環法賽期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當時,我問他究竟想要贏得多少個環法冠軍。而他的回答是盡可能多的奪冠并且最終能夠以一位勝利者的姿態退出車壇。“這就是關鍵所在,約翰,追尋完美。”如今,我坐在隊車里,身邊是曾經這一領域的王者,而在我的眼前,我能夠看到的是公路自行車運動的未來。這正是屬于我的最美好的時刻……我知道當阿爾貝托通過終點之后,會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團團包圍,我知道在巴黎,等待我們的將是一個盛大的宴會,我知道將有無數的車壇名宿前來祝賀我們的勝利。但當一切過后,我只想告訴Eva(約翰·布魯尼爾的妻子)和我的女兒Victoria,我要回家了,那里才有為我自己準備的生活,我將再次以一個冠軍的身份榮歸故里。
作為公路自行車領域一位難得的天才指揮家,約翰?布魯尼爾已經率隊捧起過9座環法總冠軍獎杯,贏得了兩個環意大利自行車賽冠軍以及兩個環西班牙自行車賽的桂冠。而這在公路自行車界是史無前例的榮耀。約翰?布魯尼爾的名字將被永久載入自行車運動發展的史冊。人們將不僅僅記住他所取得的成就,還有他獨特的管理方式、戰術理念以及所表現出的職業素養。約翰?布魯尼爾引領他所在的團隊開創了一段屬于公路自行車運動的傳奇。其實,正如車迷們長久以來所堅信的那樣,約翰?布魯尼爾本身就是一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