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C i s c o)公司C E O錢伯斯(J o h n Chambers)在談到華為時,語速一下子快了不少。
大型跨國公司的CEO幾乎必備的一個素質,就是在面對媒體時能夠很自然地扮演官方發言人的角色,無論面對多么刁難或尖銳的問題,都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流露情緒或者傾向,一切從公司利益出發,一個人就是一個公關團隊。
但這一次,錢伯斯似乎表現得有點著急了。在與《華爾街日報》副總編阿蘭·穆雷(Alan Murray)討論中國的商業環境時,錢伯斯面對的第一個問題便是:“在目前行業內所有的公司中,哪一家公司最讓你感覺擔憂?”
錢伯斯的回答幾乎不假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在25年前,我就知道了將要面對的最強的競爭者是誰,不管我在哪家美國公司供職,這個答案都沒有變過。他來自中國,是的,就是華為。”
錢伯斯這樣解釋他的答案:“中國人(進入國際市場后)并不完全按著規矩辦事,所以對于我們而言,需要去適應市場環境所發生的這樣的變化。”
這其實也是西方商界對于華為的主流認知,因為華為“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卻又神秘兮兮”。華為創始人任正非年輕時在部隊服役的經歷,更是讓西方社會對華為開展國際業務的真實目的充滿懷疑。
澳洲閉門羹
西方對于華為這種神秘的忌憚,最新的例證發生在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政府2008年啟動了“全國寬帶網絡”計劃,這是澳大利亞歷史上最大的國家建設項目。項目計劃達到的數據傳輸速度為每秒100MB,能夠為澳大利亞93%的家庭和企業提供超高速光纖寬帶網絡接入服務。按照計劃,該項目將于2020年完工。
2004年在澳大利亞建立總部的華為,積極地投標參與了這個項目,希望能夠在這個澳大利亞政府投入360億澳元的大蛋糕上分一杯羹。
然而華為收到的回應,卻是直截了當的拒絕。在去年年底,澳大利亞聯邦政府官員就曾告訴華為,不要去競標全國寬帶網絡的任何供應合同。而今年3月26日,澳大利亞司法部發表聲明,禁止華為參與競標。聲明中明確表示,作為重大戰略投資,澳大利亞政府有責任竭盡所能保護該網絡及網絡上傳輸信息的完整性,而這與確保該國廣泛意義上關鍵基礎設施的安全和抗打擊能力的做法是一致的。
而在聲明不久之后,澳大利亞總理茱莉亞·吉拉德也公開表示,阻止華為競標“全國寬帶網絡”計劃,“符合澳大利亞國家利益,且沒有違反與中國達成的任何貿易協議”。
華為很快表達了公司由上至下的失望。在發表的相關聲明中,華為表示,網絡安全是一件關系到政府、運營商、終端用戶和設備銷售商等方面的事,需要各方合作才能解決問題,“沒有一個實體可以單獨解決網絡安全帶來的挑戰”。商務部也站出來為華為抱不平,暗示澳大利亞政府的這一舉動有設立非關稅貿易壁壘的嫌疑。
然而,澳大利亞方面也有自己合理的理由,來解釋阻止華為競標的決定。去年澳大利亞媒體便有報道,該國總理吉拉德和時任外交部長陸克文(Kevin Rudd)以及另外多位部長所用的電腦遭到攻擊,而據稱發起攻擊的是中國情報機構。而去年11月美國公布的一份情報報告認定,中國政府附屬機構及民間的黑客對工業信息的竊取,是世界上“最活躍、最不屈不撓的”。華為雖然一再強調自己的民企身份,但任正非的軍人背景,依然會讓其他國家的政府與公司對華為持有防備心理。
偏見和事實
華為之前在國際業務方面的選擇與做法,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國際社會對其資質的懷疑,最典型的莫過于在伊朗的業務。
《華爾街日報》報道,華為的伊朗業務主要向該國政府提供服務,而服務內容據稱主要集中在信息監控與新聞審查方面。Zaeim公司是華為在伊朗的主要合作伙伴,而在該公司的網站上,情報部、國防部、革命衛隊和總統辦公室都在該公司的客戶名單上。而華為與伊朗最大的手機運行商的合作投標文件表明,華為將提供一個特殊系統設備的安裝,該系統令警方可以根據手機定位跟蹤手機用戶,許多異見人士的行蹤也因此被伊朗的情報部門掌握。
華為與伊朗政府的合作很快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關注。去年年末,6名美國議會議員致信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提出調查華為是否向伊朗政府控制的電信公司提供了“用于限制伊朗民眾言論以及伊朗國內公正信息自由流動”的技術,并因而違反了美國國會于2010年通過的制裁法。
制裁法禁止美國政府與向伊朗出口用于干擾、監聽或限制自由言論技術的公司簽訂合約,對于一直努力在美國市場站穩腳跟的華為來說,這樣的損失不可接受。2008年,華為收購美國電子產品生產商3Com公司的交易告吹,2010年競標Sprint Nextel Corp網絡升級項目也得到相同結果,美國在國家安全方面的顧慮被認為是華為屢屢碰壁的主要原因。因此華為也很快公開表示,將主動限制伊朗業務的發展,不再尋求新客戶,并限制與現有客戶的業務往來。
不過,隨著中國越來越多企業“走出去”,國際社會也正開始意識到對于中國的認知需要深入并具體化,也應該正視中國企業對原有競爭環境帶來的變化。錢伯斯在前文的訪談中便提到,在西方社會或者說在美國,大多數人在對待關于中國的問題時,都想當然地設定了一個固定的、同一的形態,“但事實上,中國有100多種方言,(不同人群)在購買力方面也有很大的區別,任何一個企業都不能完全代表中國”。
錢伯斯用一個量化的標準來闡釋了中國企業的活力:15年前,美國企業在中國市場一年要進行500個新股發行的IPO,而當時中國只有100個;而現在這個數字顛倒了過來。“中國人會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進行創新與改革,他們不會停止,這也是他們的競爭力越來越強的原因”。
華為正是這股活力的重要組成。但對于這家極少接受媒體采訪的企業來說,活力越足,風險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