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臺洗碗機的壽終正寢

這是一臺22萬歐元的洗碗機，坐落在凱旋門腳下一家法國自助餐廳的洗碗房里，而這里，是我打工10個月的地方。

我的老板，是個猶太人。50多年前在凱旋門腳下開了這家法國自助餐廳。每人10歐到12歐的menu，全體員工除了領班之外都是全法最低工資，每日迎接著法國最多的客流，卻發著全法最低的工資，太會賺錢了。家財萬貫的老板，家卻住在諾曼底，每天來回坐4個多小時的火車上下班，到了餐廳到處溜達瞎指揮。

我就干周六，但是每周六都從12點到23點半，去掉吃飯整整11小時，這樣的體力甚至超過了之前打比賽踢滿90分鐘的消耗。我依然清晰地記得，一年中秋節，我連續兩天干了11個小時，我都快死掉了。經常我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我上班的時間長，對于我這樣一個身高一米七體重不到一百二的人，剛開始時沒人能想到我能在這里一直干下去，但是我就是這樣一直干了下來。

打工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忍，因為我們太能干了，猶太老板太摳門了。刷碗房里2個人每天都干著3個到4個人的活，長時間下來我們都被練得強大無比。真正忙的時候，是全身心的投入，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在付出大量體力勞動的同時，腦子也必須跟著高速運轉，得在最短的時間把最該干的活干完。不僅僅是我們，在幾個上千客人的夜晚，所有崗位的人都忙得要死要活，大家都在忍，正式員工忍受著這全法最低工資相應的勞動，而學生工們忍受著這留學的艱辛。

慢慢看出來，除了在這里打工的留學生，其他的正式員工都是法國最底層社會的人，拿著最低工資，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干著重復的工作，有些人已經干了20年以上，看著他們會發現，他們已經沒有了表情，他們已經麻木了。不過每個人的勞動程度是不一樣的，我指的主要是法國員工和對他們來說的外國員工。基本上收錢盛菜之類的最輕松最體面的活都是法國員工在干，而刷碗廚房端盤子這類的體力活是亞洲或東歐員工來干，不是說餐館向著法國員工，而是法國員工不能干重活。這讓我不時感到困惑，中國有著那么多人夢想著來法國來巴黎，我真是困惑不已。有些地方有些事，真的是來了才知道。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放假回國的時候，我辭職了，10個月的打工就此終結。走的那天，那臺22萬的洗碗機壞了。但他還會在那里，壞了又好，好了又壞，運轉著，或許它的命運就是這樣，但最起碼，它比我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