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在德國的中國難民老梁,是一件很偶然的事。當時我在法蘭克福的火車站買早餐,一位神秘兮兮的亞洲人操著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湊過來問我,能不能幫他買張去阿姆斯特丹的火車票,他一點外語都不會。
我對出門在外、需要幫助的中國人總是特別熱情,就帶他到自動售票機上去買票。期間問他是來德國公干還是旅游,他卻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最后他見我確實沒有什么惡意,也可能是他需要進一步的幫助,就說了實話。原來他是來自中國福建的難民,當年通過黑中介憑借旅游簽證來德國,一晃已經8年了。
老梁看不懂德國政府寄給他的各種信件,非常懇切地請求我去他住的難民營看看。我覺得很新奇,原來德國的難民營是可以隨便進出的。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和老梁走進了位于法蘭克福附近城市Haehnlein-Alsbach的難民營。
這個所謂的難民營其實就是幾棟二層臨時建筑,墻皮和屋頂并非磚瓦結構,一看就是可以隨時拆卸的樣子。老梁和其他兩位室友住在一個面積十幾平方米的房間內,里面有一個小型冰箱,一臺小電視,幾個衣柜,還有幾張彈簧床。在一層樓的中間有一個公共廚房和一個衛生間。大家吃飯洗澡都在那里。每天都有專人打掃,所以沒什么垃圾。我當時去的時候是冬天,因為通著暖氣,關著門窗。所以里面空氣質量很差,有股酸臭的味道。
老梁告訴我,他們這里的難民來自五湖四海各個國家,有來自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中國的亞洲人,也有來自科索沃的東歐人,還有非洲的黑人兄弟。各個國家的人因為語言不通,最開始只能比手勢交流。后來德國政府提供了免費德語培訓,一些努力的人學會了德語,也可以和管理人員聊天了。
德國不是一個移民國家,對外國人的審查是非常嚴格的。但由于戰亂等各種原因,很多國家的貧困人口通過各種途徑來到德國,想在德國繼續生活下去。德國政府因此設立了臨時性的難民營把這些人集中起來進行管理。根據德國基本法第二條的規定,每個人都應該有“尊嚴”地活著。這個有“尊嚴”具體應該是指每個人都要有住房,有衣服,有吃喝,甚至有零用錢,這些基本的生活條件政府必須提供。生活在德國的難民們也就不例外。德國政府除免費提供給他們住房外,每個月給每個難民200歐元左右的生活費,但難民是絕對禁止打工的。
正是因為此項規定,大部分的難民整日在房間里無所事事。我在難民營的時候老梁很熱心地給我介紹他的外國鄰居,一對年輕的伊朗夫妻。他們可以用很流利的英文交談。也許是因為思鄉的苦楚,他們不停地給我講述伊朗的美麗和這里的種種不公,他們渴望拿到一張允許打工的簽證,但是等待把他們折磨壞了。丈夫艾斯馬伊力把在院子里瘋玩的女兒叫來,央求我給他們照一張合影,這張照片一直在我的電腦里。只是當我幾個月后再去那所難民營的時候,那對伊朗夫婦已經不在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對于老梁他們幾個中國人來說,不能打工的規定是沒用的,他一直在中餐館打黑工。除了每周兩次的點名時間他必須回來,其他時間他是直接住在餐館里的。因為不會德語又是非法打工,老梁沒少受中餐館老板的盤剝。他經常有苦說不出,很郁悶。
老梁在中國有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女兒,他對中國家鄉的變化也有所了解。我說中國現在變化很大,只要自己有力氣有頭腦不愁找不到工作,況且你現在已經在德國8年,有一定的積蓄,為啥不回國呢?老梁也頻頻點頭稱是。我估計已經不止一個人給他提過這方面的建議,但是8年的德國生活讓他習慣了當前的環境。改變需要極大的勇氣,對每個人來說,不都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