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機灰機》：廣州城中村也上鏡

城中村的浮世繪

陳柏堅告訴本刊記者，定居上海以后，他常常想起多年前的故鄉廣州。

那是20世紀90年代，廣州還沒有貫穿南北的地鐵線。陳柏堅在廣州電視臺上班，而因為家在番禺，他只好暫住在城東邊的石牌村里。石牌村位于廣州市天河區最繁華的商圈里，所以也差不多處在了廣州的中心位置，名副其實的都市中央的村莊。而廣州電視臺則坐落在越秀山對面的花果山，附近則是下塘西路的登峰村，在古代，是爬白云山的游人歇腳的必到處，在改革開放后，因為城市的快速發展，也成為了一個城中村。

城中村給廣州帶來了廉價的方便，沒有人能說得清那些數量龐大的城中村和這座南方最大城市的關系。魚龍混雜的城中村是許多外鄉人在廣州的臨時寓所，但也被許多人視為這座城市的精神高地，從這些逼仄的巷子里、暗無天日的握手樓里，走出過IT界的大佬、制造業的百萬富翁，或者名噪一時的流行歌手。

當年的廣州，因為追求發展速度，而在城市的擴張里跳過了這些村落，直到有一天，城市的基礎建設需要重新布局，于是城中村的拆遷開始了。

獵德、冼村、楊箕……身處上海的陳柏堅聽見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登上即將拆除的名單，他決定做點什么，他覺得應該記錄下那些風景。這部微電影名叫《灰機灰機》。

在陳柏堅的電影《灰機灰機》里，城市的燈火燦爛依舊，然而最為搶眼的，卻是陰暗的城中村，要知道，幾乎所有推動情節的片段都發生在這里。片中發生在城中村的喜怒哀樂、幾乎和現實社會中的城中村如出一轍。

盡管陳柏堅不愿意透露具體的取景地點，笑言是“各個村里都取了景”，但這無疑是陳柏堅心中的廣州城中村：在現代化都市繁華的另一面，士多店、黑診所、性用品店、私人招待所、站街女粉墨登場，宛如浮世繪。

再來一場逆襲

當北京、上海成為中國內地電影里無可取代的主角，當重慶在《瘋狂的石頭》后成為電影坐標，甚至當地處邊陲的昆明、大連也把電影形象當成一張城市名片時，廣州在銀幕上的缺席，似乎已經很久了，許多人對這座城市的印象，還停留在黑白電影《羊城暗哨》、《三家巷》里。

而在《灰機灰機》里，無論是腸粉店，還是城中村，無論是性用品店，還是小蠻腰，一切劇情鋪陳，都是當代廣州人耳熟能詳的，就連為電影配樂“獻聲”的，也是廣州本土HIPHOP樂隊“噔哚”。在廣州片區的看片會上，連廣電總局的官員也到達現場，認為這部影片代表了正在廣州興起的一股“本土原創新勢力”。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微電影花了廣州人陳柏堅一年的時間。

一邊是日漸消失的城中村，一邊是燈如白晝的大都市，屌絲、女神、大款的故事在都市的夾縫中發生。為了這個“屌絲逆襲”的故事，陳柏堅寫的劇本很長，所有的配備幾乎和普通電影是一樣的，如果要拍攝下來，資金和人力難以為繼，于是他不得不把故事濃縮在半個小時的講述時間里。

《灰機灰機》講述的是一個“屌絲逆襲”的故事，男主角虛胖，靠航拍婚慶為生，女主角是外來的打工者，從事房產中介，其他的角色包括聚賭的聯防隊員、殘疾的混混、失足婦女、騙人錢財的假大款，乍看之下劇情是屌絲愛女神，女神傍大款，大款沒人品的老調，但因為與眾不同的結尾，使這部由都市食物鏈中的底層構成的作品，籠罩著一種冷酷和溫情并存的復雜情緒。

和現在流行的大多數微電影相似，《灰機灰機》也少不了廣告的影子，對于導演而言，頗有在畫好的圈子里表演的味道，好在陳柏堅是廣告導演出身，一些容易出現的硬傷都被巧妙地化解了。

不過，還是出了點問題——當電影以優酷“逆襲”系列的開山之作的身份上傳互聯網時，最后兩分鐘的倉促結尾沒有逃得了被吐槽的命運。但陳柏堅心態很好，當被問到“心中是不是有更好版本的結尾”時，陳柏堅果斷地回答“只有這一個”。他解釋說，曾經拍攝過另一個更為宣泄的版本，但覺得有時候“連宣泄的機會也沒有”。

微電影也難拍

“連宣泄的機會也沒有。”——陳柏堅這句話說的可能是劇中人，也可能是自己。

在電影以外的世界，要拍一部微電影，其實并不容易。2006年，胡戈制作了惡搞視頻《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被視為國內微電影的雛形，但幾乎不能給作者本人帶來任何經濟收益。

當時活躍的還有一個名叫“筷子兄弟”的組合，推出過音樂微電影《男藝妓回憶錄》、《祝福你，親愛的》。

拍商業廣告片和拍電影，哪個讓你更興奮？陳柏堅面對這個問題時，回答得很保守：“兩個都興奮。”但他的一句“拍商業片難”，無疑輕輕透露出在等待創作機會到來前的漫長無奈。

由廣告導演肖央和演出商王太利組成的“筷子兄弟”直到2010年才出名。那年，中國電影集團和優酷網共同推出了“11度青春系列電影”項目，筷子兄弟音樂作品《老男孩》才一炮而紅，成為那年的主旋律。

陳柏堅說當時他看完《老男孩》后哭了，不是因為劇情，而是因為背后的故事。陳柏堅認識肖央已經很多年了，他付出太多，也太晚得到回報。肖央在《灰機灰機》里出演了男一號，很多人找他出演電影，他都沒有去，他把機會留給了陳柏堅。同樣，電影的女主角柳巖是從“美在花城”踏上藝術之路的，曾經在廣州電視臺34頻道任節目主持人，其出名經歷充滿了曲折和爭議。

陳柏堅的話不多，用劇中人物的話自嘲自己有著一張“苦逼臉”。在一年以前，這部微電影遭遇資金危機，為了尋求資金，他只好拿著劇本走進了玩具企業“美嘉欣”。這家企業正打算開拓市場，而子承父業的新老板剛好是80后，喜歡上網，對陳柏堅所說的微電影頗為熟悉，而陳柏堅本人也是航模發燒友，于是《灰機灰機》就這么誕生了。

當然，作為投資方，片中的遙控飛機鏡頭的確不少。在訪談之外，還有一種未經證實的說法是：最初的劇本結尾比較沉重，但由于投資方覺得對樹立品牌正面形象不利，于是作出修改。

陳柏堅的團隊叫“納雜社”，“納雜”在粵語中的意思是“亂七八糟，什么都有”。他的下一部電影計劃是把廣州本地人、外來人口和外國人都放到一個故事里。要知道，他曾經工作過的電視臺附近的城中村，已經成為了為數眾多的非洲人落腳廣州的地方。

就是在曾經的歲月里，和陳柏堅一樣在石牌寓居的搖滾歌手王磊寫下了《石牌村》：“石牌村唱到天河村/天河村唱到楊箕村/是村還是城？是城還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