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日不如知日

在筆者的自我介紹中有一個標簽：日本戰國控。“控”是一個日本泊來詞，指的是喜好、愛好。筆者第一次接觸日本戰國史是兩年前的夏夜，當時酷暑難眠，便徹夜翻讀山岡莊八的《德川家康》。正是這樣的不經意，從此與日本戰國史乃至整個日本歷史結下了不解之緣。直至現在常被朋友戲稱為“知日分子”。

不過在中國，要想做一個客觀而公正的“知日分子”是很困難的。中國人對日本的心態呈現出極端化傾向。要么仇日、反日，要么哈日、媚日。由于歷史的原因，近代以來的中國人難言對日本之好感，而諷刺的是，從近代開始，我們就有過“抵制日貨”的呼聲，這從側面說明我們對日本的舶來品打心里來說是歡迎和艷羨的。而這種矛盾的民族心理，也促成了中國人對日本人這種有些分裂的民族感情。這和1000多年前恰恰相反。

1000多年前，中國對日本是一種文化出超狀態。唐宋時代的文明成果被源源不斷地輸向日本，唐風洋溢的奈良城，確立封建制度的大化改新，絡繹不絕的日本遣唐使，這些東西直到今天仍然深刻地影響著日本。然而1000多年后，這種狀態被反轉了。在早期的哈日風潮的帶領下，文化出超變成了文化入超。中國年輕一代對日本的新文化產生了一種自發性的向往情節。不過這樣的一種媚日的情節更多時候是夾雜在反日、仇日的大環境背景之下。上個世紀的民族創傷，延續到今天，依然歷歷在目，令人難以平復。

非理性的情緒會讓人失去理性的判斷和思考。從1895年甲午中日戰爭之后，我們在涉日問題上都未能做到理性和從容。甲午中日戰爭之后，中日兩國民眾情緒發生了一個翻轉：昔日的學生戰勝了老師，這讓做學生的欣喜若狂，做老師的羞愧難當。而此后，奉行以強者為師的日本一直走在中國的前面，領先中國長達一個多世紀之久。在這一個多世紀里，日本強加于中國的災難和苦痛都深深傷害了中國人的感情，加深了民族之間的仇恨。

面對中日關系長久的不對等，近代以來的中國有識之士曾多次作出過努力和呼吁。1928年，戴季陶在他的《日本論》中也呼吁中國人應該靜下心來，好好研究一下日本這個國度，這個民族。在書中，戴季陶曾經這樣寫道：“‘中國’這個題目，日本人也不曉得放在解剖臺上，解剖了幾千百次，裝在試驗管里化驗了幾千百次。我們的中國人卻只是一味的排斥反對，再不肯做研究功夫，幾乎連日本字都不愿意看，日本話都不愿意聽，日本人都不愿意見。這真叫做‘思想上閉關自守’，‘智識上的義和團’了。”

事實上，戴季陶所說的這種情況，直到今天仍然存在。《史上最強日本史》的作者櫻雪丸曾在書的序言中說道：“即便是在今天的東京書店里，關于中國的書籍，仍然是一堆堆的，絲毫沒有呈現出被本國書籍壓倒的趨勢。”從這一點來看，日本人時刻沒有放松對中國的研究。然而，對于我們這個極具典型代表性的鄰居，我們更多國人的認知還停留在蒼井空和多啦A夢上。至少從這一點來看，日本人看我們像在看紀錄片，我們看日本人像在看愛情動作片。

日本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國家。他們身上有著極其復雜而又難以名狀的特征。他們心有猛虎，但又小心翼翼；他們的個體彬彬有禮，謙恭禮讓；他們的群體卻滿懷島國意識，時刻存在著焦慮和不安全感。而對待這樣一個有著多面民族性格的鄰居，我們首先應堅持固有的大國胸襟和勇氣，同時我們應時刻保持一種低調和謙虛的態度，積極向外邦學習，包括日本。一個虛懷若谷而又內秀于心的民族，才是真正可怕而又令人尊敬的民族。

一個半世紀前，日本明治政府派出的巖倉使節團出訪歐美，初出國門的舊武士用“始驚、次醉、終狂”6個字來形容當時他們見識到先進工業文明的感受。而100多年后，當我們的經濟總量超過日本時，我們也面臨著回爐再造的挑戰和機遇。當下的中國，需要的是冷靜與務實。我們研究日本，了解日本，最終是為了清晰定義我們自己和中日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