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歐債危機剛剛爆發的2009年和深入發展的2011年,諾貝爾獎官方堅持將獎金維持在1000萬瑞典克朗。事實上諾貝爾基金會持有的股票市值在2009年和2010年分別收獲了27.3%以及8.7%的漲幅,倒也支持這一決定。而在今年6月正是西班牙、意大利接替希臘成為歐債危機新的出血點的時刻,彼時整個歐洲人心惶惶,以金邊債券(注:國家債券)作為最初投資的諾貝爾基金會作出這一獎金縮水的保守決定也就不足為奇了。
希臘引發的多米諾效應
歐債危機的導火索——希臘,是歐債危機現實演進中的一個重要縮影,作為觀察歐債危機現實演變進程的一個重要標的是很合適的。
歐洲共同體部分國家于1992年簽署《馬斯特里赫特條約》成立歐洲經濟貨幣同盟(歐元區前身)。條約規定,歐洲經濟貨幣同盟成員國必須符合兩個關鍵標準,即預算赤字不能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3%、負債率低于國內生產總值的60%。希臘在2001年剛剛被獲準進入歐元區時,這兩項指標是遠遠超過條約所規定的約束條件的。這對希臘和剛剛出世,即將實現流通的歐元區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歐元在1999年1月才剛剛進入國際金融市場時,即遭遇科索沃危機,歐元因此剛一面世即面臨巨大地貶值壓力。此時被接納入歐元區的希臘便有迅速降低自身債務及赤字以增強人們對于歐元區信心的義務。
因為希臘是個很典型的民選政府,之前希臘政治政策的主線是維持并提高社會福利以獲取民眾支持。此時,希臘最應該選擇的降低財政支出以降低公共債務及赤字的方案,但是因為降低財政支出必然會降低社會民眾福利,不利于民眾繼續支持留在歐元區,被政治性地放棄了。只剩下通過國家財政的會計性調整方案以迅速降低國家公共債務及赤字率這一條路了。
美國投資銀行高盛洞悉此時希臘的財務困境,且明白希臘因為自身的國家信譽要求和在歐盟內進行會計調整所面臨的政治性風險,不可能在歐盟范圍內尋找合適的投資機構幫助其設計并執行這一財政會計調整方案,便前往希臘以求獲取這筆政治生意的超額收益,并為后期可能對歐元區的出擊動作埋下伏筆。高盛為希臘設計出一套“貨幣掉期交易”方式,為希臘政府掩飾了一筆高達10億歐元的公共債務,從而使希臘在賬面上符合了歐元區成員國的標準。
高盛設計的財務會計調整方案的主體是希臘發行一筆100億美元長期國債,分批上市。因為這筆債務的發行是以美元結算的,而希臘需求的貨幣是歐元,便由高盛投資銀行提供貨幣兌換服務。即在債務發行成功后幫助希臘政府將美元兌換為歐元,而在債務償還時把希臘政府提供的歐元兌換為美元,以償還債務。按照常理,這100億美元的債務兌換的歐元是可以以匯率換算得到一個符合市場的數額的,但是高盛為希臘提供了一個“優惠”匯率,使希臘在債務發行后獲得更多的歐元。例如,歐元兌美元的市場匯率是1歐元比1.35美元的話,希臘發行100億美元應當獲得歐元在74億左右。但是按照高盛提供的“優惠”匯率,使希臘在債務發行后可以獲得84億歐元。雖然后期償還債務時也需要以“優惠”匯率花費更多歐元償還相應的美元債務。但是在債務發行后的希臘國家財政會計表上這筆債務是以100億美元記賬的,使希臘政府向高盛變相借貸10億歐元卻不會被記入公共負債表中。
高盛還在希臘財政會計調整方案中設計了其他變相借貸卻不記入公共負債的方案。比如,將國家一些產業或稅收的未來的收入作為一種資產支持,抵押給高盛以換取現金。而希臘政府獲取的現金則是高盛把這些資產支持抵押通過各種資產集合證券出售給其他投資者來獲取的。這種變相的銀行債權證券化行為使希臘獲得了急需的現金卻不會被記入公共債務,因為這是資產出售。
高盛作為希臘財政調整方案的設計者和執行者,深深地明白其中蘊含的風險,希臘政府最后出現支付能力不足問題幾乎是必然的。高盛因此便向德國的一家銀行購買了20年期的10億歐元CDS“信用違約互換”保險,以便將其中的支付風險轉嫁給歐元區內的銀行機構。這樣即使在債務中出現支付問題,也會由CDS的承保方補足虧空。因為歐元區各國債務都可以在整個歐洲市場發行,而市場對這種CDS需求龐大,所以在歐元區銀行出售對應債務的CDS也算是比較常見的行為了。
高盛通過這些財政會計調整方案獲取了相當多的超額傭金,卻將風險都留在了歐元區內,且手中成功握有一個歐債危機起爆器,可謂一舉多得。
從財務危機到債務危機
2009年10月初,希臘左翼政黨當選執政,在對往屆執政政府財務清算后,突然宣布,2009年政府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預計將分別達到12.7%和113%,遠超歐盟《穩定與增長公約》規定的3%和60%的上限。隨后國際三大評級機構標普、惠譽、穆迪開始調降希臘評級,拉開了歐債危機的序幕。
主權信用評級的被調降,意味著借債成本的大幅拉升。借債成本的拉升,又意味著財政支出壓力的增大。越來越大的財政支出壓力,迫使希臘政府采取緊縮措施壓低財政開支。財政開支的降低,意味著由此拉動的經濟增長消失,GDP增長降低甚至由此轉入負增長。經濟的停滯不前和負增長,再度降低了評級機構的評級。惡性循環由此連綿不休地展開,而由于希臘倒下后對歐元區經濟形成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希臘債務危機最終演變為歐洲債務危機。
希臘——愛爾蘭——葡萄牙——意大利——西班牙,“歐豬五國”一個被放在放大鏡下細細的分析財務狀況,于是不斷被放大的財政問題成為籠罩在歐洲上空的歐債陰影。宣傳中源源不斷出現的新問題和不斷嚴重的老問題,成為了打擊人們信心的事實依據。而不斷受挫的消費信心,則自然而然地導致了消費的萎縮。消費的萎縮促使了生產的縮減。生產的縮減則減少了就業。就業形勢的嚴峻則再度使人們收緊了消費能力。經濟體系內的惡性循環由此產生,惡性循環中的每個環節都在打擊著經濟的增長能力。而經濟增長的下滑,則會促使這一循環不斷加速。
其實作為一個國家,其龐大的財政體系必然會擁有很多問題,而且任何問題經過了長時間的發展后都會演變成很嚴重的問題,這些問題最后都會導致收支不能平衡,形成債務危機,沒有國家會例外。而且這一問題越是經濟大國越是明顯,越是積重難返,難以解決。下邊我們以世界排名前列的國家分析可以得出類似結論。
美國:美元的世界貨幣地位為美國帶來了遠超自身經濟發展所需的超額美元需求,而聯邦儲備券(流通中99%以上的美元都是他)主要發行抵押物是美國政府債券,所以為滿足超額的美元需求必須增發美國國債,當美國的財政收入不足以支撐起國債的超額發行時就會導致債務危機。
日本:政府力圖以極致性的財政擴張政策和低利率的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的發展,但是由此帶來的流動性泛濫至鈍化失效的地步,導致了財政刺激政策需求的財政支出以遠超財政收入的加速度式的增長,收支的不匹配最終演變為債務危機。
英國:本國金融業的過度發展,導致其金融業業務主要依托國際市場業務,從而高度依賴于世界經濟保持穩定增長。世界經濟的增長一旦不能維系在某個增長幅度之上時,其金融業必然遭受遠超其他產業的打擊,金融業遭受打擊必然產生壞賬危機。而金融業的特殊性必然會導致政府救援,救援會將壞賬合并至公共債務中大幅提升公共債務數量,也會在刺激經濟恢復的巨額財政支出中造成債務爆發性增長,債務危機由此而成。
德國:德國債務占GDP的比重在1995年為55%,而至2010年已升至83%。自2003年以來德國債務GDP比已高出基準值60%,考慮到2010年至今的歐元區救援支出,德國債務GDP比高出90%,已無疑問。德國財政預算中的一半是屬于勞動和社會福利部,這是高福利國家的必然。
法國和意大利:兩國的債務危機的原因可以參考德國,債務危機嚴重與否的區別只在于高福利國家路上的遠近。西班牙也可以入此列。
巴西:由于1996之后爆發了債務危機以及1999年的金融危機,被迫進行了財政結構的重整,短期之內尚無債務危機風險。
加拿大:資源出口型國家,豐富的自然資源出口和相對較少的國內人口,使國家財政可以輕易的收入大于支出,債務GDP占比30%左右,暫無債務危機。
俄羅斯:1998年才爆發了債務危機,后期進行了債務重整和財政支出重整,使得債務GDP之比大大降低,但是導致之前債務危機爆發的支出性因素仍在,下次債務危機的爆發的時間則由俄羅斯政府的財政控制能力決定。
危機被過度宣傳
如果將歐元區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考察可以發現,歐元區債務GDP比是遠低于美國和日本的。歐元區2012年二季度的最新的債務GDP比的數據也不過是90%,但是美國在2012年初已經越過了100%的GDP線,考慮到本年度繼續上升的財政赤字以及美聯儲不斷的量化寬松,這一數值將大為提高。日本財務省預計的2012年末的中央及地方政府長期債務余額將逼近至200%這一數值。這些數據表明也許歐債危機沒有我們從媒體到中看到的那么不可救藥。
實際上歐洲正走在歐債危機解決的正確道路上,歐元區整體正在推動以下兩個政策的進行以解決本次債務危機的根源:一、歐洲央行對各國銀行的直接監管。這一政策的達成將有利于歐元區貨幣政策在歐元區內的均衡和整體的執行不會因為各國利益的不同出現明顯的執行差異。二、歐洲財政條約,及后來補充性的增長條約,基本為財政權利統一于歐洲層面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和可操作的框架,發展到最后應當是各國財權統一于歐洲聯盟層面。這兩大政策如能得到制度性的確認,本次歐債危機發生的制度性缺陷即可達成框架性解決,歐洲經濟隨即可以走上正確的復蘇之路。
樂觀預測歐債危機能在今年得到基本解決,但是各國要對下次可能的其他債務危機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