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多個面

以前我們談論過多種寫人的方法，其中說到，以事寫人的表現力是最強的。當然，還有其他方法，這樣的文章我們也練習過不少了，相信大家對此類作文的寫作有了一定的心得體會。今天我們就來談談怎樣通過具體的情節、細節來寫人吧。

我們已經知道了，在寫人的文章里，事件是為寫人服務的，圍繞這個人，可以發生很多件事，而寫這些事的目的，都是為了寫出“這個人”是什么人。有時候為了描繪人物形象，不一定要記敘一個完整的事件，而是可以通過一個個片斷，或者說情節、細節，來刻畫人物。

我們也知道，每一個人，都是有幾個面的，也就是說，有優點也有缺點。有時候，一個人的缺點反而更能體現他的性格特點。比如一部電影或電視劇，里面的一些壞人會讓我們恨得咬牙切齒，給我們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就是這個道理。雖然在一篇作文當中，我們不可能把這個人物寫得面面俱到，但能盡量寫得全面一點，這人物形象也就是個立體的人了。

我們能在一些文學名著中，學到很高明的寫人手法。下面我們來看看高爾基的長篇小說《在人間》，里面描寫的一個婦人的形象，真是相當傳神：

一次，她把克瓦斯（一種飲料）潑到我所有的圖紙上。還有一次，她把圣像前的燈油倒在圖紙上。她像個小姑娘，常常搞惡作劇，耍小孩子的詭計，但又像孩子那樣幼稚得不會掩飾。（前面兩個事情，就是為了表現“她”的惡作劇）我從未見過她這種人，動怒發火對于她簡直是易如反掌，迅速莫測。對一切人，一切事，她都好挑刺，看不慣，簡直像上癮似的。一般地說，人們都愛抱怨，但是她抱怨起來像唱歌一樣，簡直是一種特別的享受。（這里用了白描手法，粗粗幾筆，已經把這個人物的特征刻畫出來了。那么，“她”的特別之處表現在哪些地方呢？且看下文）

她非常疼愛小兒子，愛得近乎瘋狂。她那股勁頭使我感到可笑又可怕， 我只能把這股勁頭叫作忘乎所以。常常有這樣的事：做完晨禱，她站在爐前的小臺階上，胳膊肘靠在床邊，嘴里熱烈地叨咕著：（“疼愛小兒子”“近乎瘋狂”還是泛泛地寫，“熱烈”一詞是具體的描寫）

“我的兒子，你是上帝不常有的恩寵，是媽的心肝寶貝！你熱情，純潔，像金剛石，像天使翅膀上的一根羽毛那樣輕盈!你在睡覺——睡吧，我的孩子，做個快活的夢，夢見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是天下第一美人，是公主，是富翁、商賈的女兒！愿你的仇人在娘胎里就死掉，愿你的朋友長命百歲，愿姑娘們成群結隊地追隨你左右，像一群母鴨追逐一只公鴨那樣!”（有句話叫作“聽其言，觀其行”，語言描寫和行動描寫是表現一個人最好的手法，這里細細記錄了“她”的“叨咕”，表現“她”對小兒子瘋狂的疼愛。“晨禱”是基督教徒在早晨時所做的祈禱）

聽了這些話，我忍不住發笑:維克托（即她的小兒子）生性粗魯懶惰，像只啄木鳥——滿臉雀斑，大鼻子，又固執又遲鈍。（母親對兒子的疼愛，與兒子的美丑愚智無關。——這里通過語言描寫，刻畫了“她”對小兒子狂熱而又帶點可笑的疼愛。正因為有點可笑，這種愛的瘋狂、熱烈才得以凸現。人物的性格躍然紙上）

有時候，母親的聲音把他（即她的小兒子）吵醒了，他就迷迷糊糊地嘟噥說:

“媽，見您的鬼去吧，老沖著我的臉瞎咕嚕什么呀！叫不叫人活了！”

有時，她順從地從臺階上下來，笑著說：“喏，睡吧，睡吧……說話沒輕沒重的東西！”但有時也有這種情況：她把兩腿彎曲起來，在爐邊上“啪”地碰一下，張開嘴，大聲地吁吁喘氣，好像舌頭被燙了一下似的，說出一串辛辣刻毒的話：

“什……什么？你叫你媽滾開？狗崽子！哎喲，你個見不得人的丑東西，該死的刺兒頭，是魔鬼把你硬塞到我懷里的，你怎么不在出生前就死掉呀！”

她說的那些骯臟下流、街道醉鬼才說的話，讓人聽了惡心。（一面是對小兒子狂熱的疼愛，一面是對小兒子“刻毒”的責罵，所表現的都是一點：盲目的母愛。這個女人表達母愛的方式方法，真是與眾不同，令讀者過目難忘）

她睡覺很少而且不安生，有時候一晚上起來好幾次，挨著我躺在長沙發上，把我弄醒。（過渡到另一個情節上來）

“您怎么了？”

“別說話！”她小聲說道，一邊畫著十字，仔細望著黑暗中的什么東西。“上帝啊……伊利亞先知……受苦受難的圣徒瓦爾瓦拉……保佑我免于暴死吧……”（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女人，一面是“動怒發火易如反掌”，一面又是對上帝的敬畏。刻畫了人物的復雜性、多面性）

她用顫抖的手點上一支蠟燭。她那長著大鼻子的圓臉緊繃著，驚慌不安地眨著灰眼睛，仔細望著被昏暗改變了模樣的東西。（這是對人物的神態描寫，刻畫出她此刻的內心世界）廚房很大，可是擺滿了柜子和箱子，夜里看上去并不大。廚房里灑滿了寧靜的月光，圣像前長明燈的火苗顫動著，掛在墻上的餐刀猶如冰柱一般閃閃發亮，隔板上放著黑乎乎的煎鍋，像一張張沒有眼睛的假面具。（環境描寫襯托當時的氣氛，有點詭異，有點壓抑）

……這老太婆小心翼翼地從爐臺上爬下來，那樣子就好像從河岸下到水里去似的，光著腳，啪嗒啪嗒地向角落走去。（動作描寫非常傳神，讓讀者覺得像在看電影一樣）在那里，泔水盆上方掛著一個帶耳把的懸壺洗手器，那樣子很像一個被砍下來的腦袋，旁邊還有一只盛著水的水桶。她一邊喘著氣，一邊咕嘟咕嘟地喝水，然后透過玻璃上一層淺藍色的霜花，從窗戶里往外望著。（場景描寫增加了這種詭異的氣息，物品的形狀、顏色，人物的動作、聲音，各個細節都描繪得細膩傳神）

“饒恕我吧！上帝，饒恕我吧！”她低聲乞求道。（與前面的熱烈“叨咕”形成強烈對比。這是怎樣一個人？“她”為什么在不同時刻有著如此強烈的反差？是什么造就了這樣一個人物？——不由得引起讀者思考）

有時候，她把蠟燭熄滅，跪在地上，委屈地喃喃道：“誰會愛我呢？上帝，誰會需要我呢？”

她爬到爐臺上，對著煙囪口畫了個十字，用手摸索著，看風門是不是關嚴實了。她沾了兩手煙黑，便破口大罵，不知怎么，又一下子睡著了，似乎一種神秘的力量要了她的命。當我受了她的窩囊氣時，我常常這樣想：幸虧外公沒有娶她，不然的話，少不了挨她的罵！不過，她也難逃責罰。（對人物的描寫結合著作者的感受）她經常欺侮我，但也有這樣的時候：她那張胖得發圓的、鼓鼓囊囊的臉變得陰沉沉的，眼睛淚汪汪的，令人信服地說：

“你當我活得容易嗎？生了孩子，照看他們，把他們一個個撫養成人，圖個什么呢？你看，我現在給他們當老媽子，我這是在享福嗎？兒子娶了老婆忘了娘，這好嗎？啊？”

“不好。”我真心誠意地說。

“啊哈！說的就是嘛……”（這段對話揭示出人物內心深處傷痛、柔軟的一面，與前面描寫的刻毒、敬畏、疼愛形成比照，構成這個人物多面中的一個方面）

對兒子的疼愛、對上帝（未知的神秘力量）的敬畏，以及她內心那種傷痛與柔軟，等等，把這個女人壓得喘不過氣來，造成了她既單純又復雜的性格，造成了她性格中的多變與反差。作者對她進行了多個角度的掃描，讓我們看到一個立體的人物，有血有肉。在這一段文字中，沒有完整的事件，三四個情節連在一起，都是為了刻畫人物的性格，使這個人物是“這一個”，是獨特的、別處沒有的“這個人”。

在以前的專題指導中，我曾經對大家說過，“細節就是力量”，如果大家學會了通過細節來刻畫人物，就算是真正學會了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