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民選,回族,上海師范大學校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終身學習研究所理事會理事、聯合國國際教育規劃研究所顧問委員會成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農村教育研究與培訓中心理事會理事、教育部國際教育研究與咨詢中心主任、中國教育國際交流協會常務理事、上海教育國際交流協會常務副會長。香港大學哲學博士,曾任上海師范大學教育科學研究所副所長、上海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副院長、上海實驗學校校長、上海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院長、上海師范大學副校長、上海市教育委員會副主任、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院長。
一、高等教育規模大不等于高等教育質量高
《世界教育信息》:《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要“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質量、提高人才培養質量”。首先請您談一談對我國高等教育質量保障問題的看法。
張民選:關于高等教育質量保障問題,實際上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討論和制定的過程中,我覺得不管是相關專家還是政府領導都已達成共識,即通過“九五”“十五”和“十一五”期間的努力,我國高等教育大規模擴張,在數量上大踏步前進,有些省市已經完成了相應的目標,有些省市的高等教育規模可能還會有一定的穩步增長,但總體來說,如今高等教育的規模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2007年和2008年,我到牛津大學參加國際高等教育論壇,在談到高等教育發展的時候,英國專家表示,到2010年,英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達到50%。我當時就問:“你們猜猜上海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是多少?”有幾個專家說20%,有的說30%,在當時在場的專家中,有一位對中國教育比較了解的學者說大概35%~40%。我最后告訴他們,2007年上海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已經超過了60%,他們非常驚訝,感嘆我們的發展速度如此之快。可以說,我們用30年時間完成了發達國家一百多年甚至兩百多年才完成的高等教育擴張。
2007年,我在上海分管高考工作,當時我們已經認識到大規模擴張不是上海高等教育的主要任務。同時我也發現,參加高考的人數開始出現變化。過去,高等教育的規模不斷擴大,反映在參加高考的人數上不斷增加。2006年上海參加高考的人數達到一個高峰,共有12萬人參考。2007年,上海參加高考的人數開始減少,隨后江蘇、浙江兩省也開始減少,2010年山東省開始減少,2011年河南省也開始減少。當河南和山東兩省出現轉折點的時候,說明全國的高考人數變化進入了轉折階段。與此同時,近年來我國的高等教育機構大面積購買土地、建設校園,能夠容納的學生人數大幅攀升。我預測,隨著生源的減少,高校招生將會越來越困難,長此以往,民辦高校很可能會招不到學生。所以,我認為,高等教育大規模擴張的階段已經結束。
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么?我們應當清醒地認識到,高等教育規模大并不意味著高等教育強。我們的學生選擇到國外去讀書,其實是用腳投票,一方面是覺得國內的教育質量不高,另一方面是他們認為到國外去讀書,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更能應對經濟全球化等諸多挑戰。未來10年當中,我認為,中國的教育主要是一個“做好”的問題,主要任務是如何提高質量。我國由人口大國向人力資源大國轉變的任務已經完成,而從人力資源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轉變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們從精英高等教育到高等教育大眾化甚至普及化的任務應該說很容易就實現了,但這并不等于我國高等教育本身的質量很好。最近,上海交通大學公布了2011年世界大學學術排行榜,美國有8所大學進入世界前十名,53所大學進入世界百強;英國的劍橋大學和牛津大學也都進入了世界前十名;在世界排名前200的大學中,我國大陸及港澳臺地區的大學僅有3所。這樣的成績與我們這樣一個大國是極不相稱的,因此我們必須想辦法提高高等教育的質量。
要想提高高等教育質量,一方面要把工作做實,把教學做得更好,另外一方面要通過一些機制來保障教學科研規范。在過去的10年、20年當中,全世界都經歷了高等教育突飛猛進的時代,2011年是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成立50周年,它在2011年9月份發表了一篇文章——《教育變革50年》。這份報告提到,20世紀60~70年代,經合組織成員國中經濟發達國家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大約在15%以下,而今天這些國家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都已經超過50%。也就是說,這些國家同樣經歷了高等教育迅速發展的過程,他們也面臨著和我們當前同樣的問題,即高等教育的質量問題。
在這個過程當中,人們還發現,高等教育規模的擴大一定會帶來高等教育發展的多樣化。以前,上海師范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招收的學生基本上是“百里挑一”,北大招收的學生可能是“千里挑一”。如今,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所招收的學生不一定都是“千里挑一”,上海師范大學招收的學生可能不是“百里挑一”,可能是“百里挑五十、六十甚至七十”。這些學生的學習動機、畢業后的工作情況、社會對他們的要求都與以前不一樣。比如,學校招收的學生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時候,這些學生通常具有很好的天賦和潛力,他們通過努力,基本上都能在社會上獲得成功。但是,當學校招收的學生是“百里挑五十、六十甚至七十”的時候,學校可能無法保證“百分之五十”的學生都能成名成家,另外,社會也不需要這“百分之五十”的學生都成名成家。因此,高等教育的質量問題會變得更為復雜。
二、加強過程管理 探索中外合作辦學質量認證
《世界教育信息》:《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了要“引進優質教育資源。鼓勵各級各類學校開展多種形式的國際交流與合作,辦好若干所示范性中外合作學校和一批中外合作辦學項目。”近年來,我國中外合作辦學機構和項目發展迅速,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如何保障這些機構和項目的辦學質量。您在這方面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和寬廣的國際視野,請您談一談對于這個問題的看法。
張民選:以前談到高等教育質量時,各國都是在本國范圍內進行比較。在最近的十幾年中,由于全球化時代的來臨,高等教育已經跨越國家的界限,并不只是局限在本國范圍內。比如,我們國家目前中外合作辦學發展很快,在高等教育層面就有557個合作舉辦的項目和機構。很多外國大學也在世界各國設立有分校。據統計,2010年全球約有100多所大學在國外設立了分支機構。從辦學的主體來看,我們的學生既可以在國內接受由外國人提供的教育,也可以到外國去接受教育,這個時候質量保障機制的意義就凸顯出來。從這一點上說,上海交通大學發布的大學排名并不是比較本國范圍內的高等教育質量,而是在全世界范圍來比較高等教育質量。總的說來,一方面,受教育者的選擇多樣化了,可以選擇在哪里接受教育,接受哪一類機構的教育;另一方面,人們衡量高等教育質量的標尺,從一個學校擴張到一個地區,進而擴展到全世界使用同一把“尺子”來衡量各國高等教育質量的高低。
我們國家要從高等教育的大國變成強國,需要建立有效的高等教育質量保障機制。目前,在高等教育領域出現了一種特殊類型的教育形式,即上面提到的跨國教育,也叫跨境教育。中外合作辦學的認證,實際上就是對于跨國教育機構進行質量保障的一種手段。這個不是我們中國人自己說了算的,要有一個國際的通則。我們平時講評估,英國人喜歡講審核,美國人講的是認證,都是質量保障的措施,也可以說都是評估,只不過方式和重點不一樣。
認證應該說是一種比較傳統的質量保障方式,這種方式誕生在美國。當時,美國高等教育逐漸普及,由于美國聯邦政府在教育上不起主導作用,那么大學如何了解各所中學的質量,中學又如何獲知各所大學的質量高低?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美國的大學和中學就按地區結合,組成大學和中學聯合委員會,大家共同研究一個認證機制,認證各個學校是否達到一定的水平,把達不到一定水平的學校淘汰出局。這個機制已經使用一百多年了。通過學術圈(大學及中學)自發組織認證委員會,對相關的成員單位進行認證,以保持所有成員單位的質量標準,這一方面維護了各個成員單位的利益,一方面也向社會顯示了學校的教育質量,即該機構站在第三方立場上對某所學校進行認證。這樣就保證了整個圈子的協調性和質量的統一性。
美國認證機制的具體做法有兩種,一是按地區將全國分成6個地區,組成了6個地區認證委員會,對各個地區的高校資質進行認證;二是按專業組成60多個專業認證委員會,對各個專業進行認證,從而保證各個專業的質量。政府一方面承認這些認證委員會的合法性并監督各個認證委員會;另一方面向認證合格的學校進行資助,對未能通過認證的學校不予以資助,從而引導學校積極參與認證,提高學校的教育質量。比如,某所學校通過了認證委員會的認證,就可以得到政府的經費資助,學生可以申請獎學金或助學貸款,教師能夠申請科研基金,這樣該學校自然就具有了一定的競爭力,能夠生存并發展下來。反之,不能通過認證的學校,學生得不到相應的獎學金和助學貸款,學生及家長會認為這是一所質量比較差的學校,自然也就不會選擇該校。
美國這種認證機制的優點是采取過程管理的方式。認證一般是5年一輪,對有些沒有完全達標的學校,允許其有條件通過,然后第二年對未通過的指標進行認證;而對于質量較高、完全達標的學校,5年內不需認證,5年周期結束后再進行認證。另外,美國的這種認證機制按照“誰評估誰出錢”的原則運作,比較符合市場經濟的規律。評估是很花錢的事情,按照行政訴訟法的要求,哪個政府部門評估,哪個政府部門出錢,同時學校也要花大筆的資金;認證是學校為了獲得社會認可、贏得社會聲譽、占有市場份額而請第三方來認證,學校通過認證后,能夠吸引生源,獲得政府資助。在這個過程中,政府不會出現,也不會花錢。評估是自上而下的政府行為,認證是自下而上的社會行為,二者的機制不一樣。自20世紀80年代世界高等教育大發展以后,美國的這種認證機制保證專家、市場、社會三者相結合,政府“退居二線”進行間接管理,得到了越來越多國家的認同與學習。
目前,我們國家的中外合作辦學是一種什么情況?政府需要審批的項目太多,光忙審批都忙不過來。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隨之而來。比如,某個中外合作項目,政府在審批的時候可能是合格的,起碼從報送的文件上看是合格的。但是兩年后,這個項目的發展情況怎么樣?可能并不盡如人意。在這個過程中,如果缺乏有效的監管,合作辦學的質量無法保證,學生的利益就會受損,這是我們目前的漏洞之一,即缺乏過程控制和管理。
以前在中外合作辦學項目的評估上,我們國家重點關注的是如何維護國家主權和利益。這一點重不重要?當然重要。但是,如果連學生的利益都不能保障,國家的主權利益還能保障嗎?當然不能。現實情況中,我們在開展中外合作辦學時,常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外方在提出開展合作辦學時,往往會滿足我們的要求,但如果缺少有效的過程管理,在運作過程中就會使我們自身的利益受損。比如,某個中外合作辦學項目要求1/3的課程都由外籍教師來教,但是3年過去了,一個外籍教師都沒有,該項目還打了一個很好的旗號——本地化。又比如,我們的學生在中國,本來是想讀澳大利亞或者英國的英語課程,結果全是中國老師教學,質量得不到保證。再比如,上海曾經有這樣一個案例,上海的一個機構和3個愛爾蘭人開展了一個中外合作辦學項目,主要面對白領進行英語口語培訓,不發學歷證書。他們的收費制度非常靈活,可以50次或100次課一收,比如一次課300塊錢,100次3萬元一次性收齊。上課時間可以雙方協商,白領們都很高興,因為這種方式很靈活。結果呢?由于缺乏過程性管理,他們收了很多錢,忽然人間蒸發,3個愛爾蘭人走掉了。在以上這些情況下,當初在簽訂協議的時候,我們強調保護國家主權,外方一般都能滿足。但是幾年以后呢?如果沒有有效的過程管理,不要說維護國家主權,學生的利益保護都會成為問題。所以,我個人認為,應該借鑒過程管理的辦法,加強對認證機制的研究,盡快建立一套有效的體制,切實保護教師和學生的利益,從而真正維護國家主權。
綜上所述,在中外合作辦學的管理中,一次性的審批解決不了以后的過程性監管問題,而完全靠政府去評估,一定會變成大政府,大政府的運行成本是比較高的。所以,20世紀90年代以后,美國的認證方式越來越流行,有越來越多的國家仿效和學習。總體上來說,它是質量保障的一個重要機制,是通過第三方介入的評議來達到質量保障的目的,達到相關機構所需要的社會認同,這樣政府就通過間接管理達到了政策目標。當然,這種方式在中國能不能成功還有待于實踐。
認證委員會本身也要防止腐敗,有絕對的權力,就有絕對的腐敗。我曾經參加過美國認證委員會對日本學校的認證,在認證過程中,我發現美國采取了一些措施來保證評估的公平性并防止腐敗的產生。比如,美國對認證人員是有限制的,它規定每個認證小組的組長每兩年之中最多擔任兩次,不會給某個人無限制的認證機會。這是美國對認證人員進行監控的方式之一。比如,上海有幾百所學校需要認證,如果每個認證人員只有有限的認證機會,那么腐敗產生的幾率會相對較小。另外,美國也采取了其他一些方法來保證評估的公平性。比如,當時我參與的是對日本神戶國際學院的認證。這所學院相當于我國的高職高專學校,學生畢業后可以到美國和加拿大讀本科。在認證結束的時候,組長拿出了幾個信封。第一個信封是給認證組中除了他以外的6位專家,要求我們填表,對組長的能力進行評估,評估組長是否公允、專業等。第二個信封是給被認證學校的校長,讓校長評價認證小組的表現。我們填好表后,封好信封,交予校長,校長再當面將這些材料封好,在我們離校之前,寄往認證委員會的總部。我們在認證期間的食宿由學校負責,他們規定了住宿標準是四星級賓館,不能住五星級賓館,每天吃飯的標準也有規定,這些在報銷單上都會體現出來。我們的勞務費是由美國的認證委員會分別寄到各個國家去的。這樣就隔開了評估人員和錢,認證人員的行為也同時受到被認證學校的評估,這樣一套機制保證了認證的公平性。
我個人認為,以上這些經驗,我們是可以借鑒的。使用國際通行的方法,探索社會民間組織對中外合作辦學機構進行質量認證的制度,促進中外合作辦學機構的過程管理,對中外合作辦學的機構進行質量保障,從而保證學生、教師、辦學者的合法權益。我覺得,這些是很有價值和意義的事情,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也能夠保證“小政府大社會”,讓所有人來參與質量保障,而不是僅僅靠政府部門。
我國對中外合作辦學采取認證的好處是與世界接軌,中國的標準也會逐漸變成世界各國的標準。國內有一個很好的樣板就是外籍人員子女學校。這些學校以前是外交官子女學校,隨著國家改革開放,除了外交官子女以外,有很多外籍人員子女也在中國讀書。目前,這些學校有100所左右。當時,有些學校就向教育部提議,應當有一個質量保障的機制。雖然這些學校不是中國的學校,但是中國應該管理,政府要改變只批不管的情況。怎么管理?大家就想到了通過認證的辦法進行管理。當初我們也是想通過社會及民間組織來做,所以放在教育部基礎教育課程教材發展中心。我們在對其開展認證的過程中,加入了一些中國元素,如增加對教學和課程的評估等,這些也得到了歐洲國際學校協會的認同和借鑒。目前,這個認證委員會已經認證了很多學校,是國內目前用認證的辦法做得最成熟的一個系統,但實施的范圍還比較小,主要認證對象是中小學。目前,我們在上海認證了5家合作辦學單位,通過認證的學校可能會得到“中外合作辦學示范校”的名譽,這對它的招生、對生源質量的提高都有好處。中國教育國際交流協會如果能承擔中外合作辦學認證工作,這也是非常好的。這是我們中國的平臺,由交流協會來組織專家,實驗開展這方面的工作,我覺得可以去探索。當然,要做好這個工作,還要加強培訓,加強基礎能力的建設。我們當時在認證外籍人員子女學校的時候,起草的文件全都是雙語,很不容易。另外,國際上也有專門的質量保障組織,如國際高等教育質量保障組織網絡,國內已經有好幾個單位參加了這個組織。另外,還有亞太地區教育質量保障組織,其秘書處設在上海教育評估院。在專業認證方面,同濟大學和上海理工大學的一些專家參加了美國工程教育認證委員會,他們也積累了很多經驗。
三、建設國際青少年活動中心
促進國際理解教育和中外人文交流
《世界教育信息》:最后,請您結合上海東方綠洲國際青少年活動中心的情況,談一談對促進國際理解教育和加強人文交流的看法。
張民選:根據中央關于開展人文交流的指示精神,上海建立了東方綠洲國際青少年活動中心。近年來,國家要求我們要統籌國際和國內兩個大局。中國的事情要辦好,需要國際的支援、國際的市場以及國際的和平環境。我覺得在這個過程之中,怎樣讓世界各國認識中國,是一個需要花很大精力的事情,像上海世博會這樣的大型活動,就為中國和世界人民提供了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但是,這樣的大型活動是一次性的,如何使得一代代的老百姓能夠相互認識、相互了解,加深彼此的理解,我認為這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
在東方綠洲成為國際青少年活動中心以前,上海市教委已經開展了許多國際交流活動。比如上海有許多友好城市,我們每年都會邀請每個友好城市的學生及老師來上海的中學進行交流。通過這樣的活動,外國的學生可以了解到中國的傳統文化,而我們的學生也可以從外國學生那里學到責任感,學會自立等。
我女兒今年作為志愿者參加了東方綠洲的夏令營,每一個國家的小組配一個中國學生,我女兒負責接待澳大利亞的學生。這些澳大利亞的學生還到我家里來了,那天我太太不在家,他們要吃餃子和餛飩,我就去超市買了速凍的餃子和餛飩。這些孩子想要搞清楚餃子和餛飩的差異。后來他們發現,餃子和餛飩的皮兒是不一樣的,餛飩的皮兒是滑溜的,扯開是方的,吃起來是浸在水中,連湯帶水吃的;餃子皮兒是圓的,吃起來不是滑溜的,因為是搟出來的皮子。我還告訴他們,北方人吃餃子是沒有湯的,乘在盤子里面,如果要喝湯再撈湯。我陪了他們一天,他們很開心。昨天晚上我回家,我女兒在上網,我問她在干什么,她說在給她的朋友寫信。我說你寫一封,然后抄送給大家,不就行了。她說不同的同學應該講不同的話,他們的來信也是不同的內容。她比我還認真,當時我就很感慨。我想,類似這樣的一些活動都很有意義,能夠建立青少年之間的友誼,小孩子相互了解了就不容易相互敵視。無論從促進人文交流的角度,還是從讓世界了解中國、讓中國了解世界的角度,我們確實已經到了一個大外交的時代。
以前,國際交流主要是政府與政府之間的交流,而現在各國人民之間的交流在不斷地加深和加強。怎樣更好地利用政府的資源和民間的資源,讓每個學生和老師都能夠有機會去感受和體驗,這對于整個國家走向世界都很有價值。目前的狀況是,一方面,世界不了解中國,對中國的誤解很多;另一方面,我們缺乏國際意識,在國際環境下不知道如何與不同國家的人相處。我在國外經常碰到這樣的情況,中國的大款吆五喝六,購買奢侈品。其實,這些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能代表所有的中國人,我們給其他國家的人民留下這種印象是很不好的。我們應當在國際交流中,給別人一種正常的、市民社會的、現代居民的印象,而這些都需要在國際交流中慢慢培養。一方面,中國離不開世界;另一方面,世界也離不開中國。因此,我們更需要讓世界來了解中國。這幾年,中國慢慢和平崛起了,有些國家和人民很害怕,想象中國這個龐然大物到底會是什么樣的,其實大家都是普通的人,人還是最大的共性。我自己覺得,建立青少年基地,讓更多的青少年到中國來交流,這有助于國際社會了解中國,很有意義。
2010年10月,郝平副部長親自視察東方綠洲,并且給予了高度評價,當即將其定為國際青少年活動中心。目前,東方綠洲共有5 000多畝地,我們建設了智慧大道、軍事訓練中心、水上運動中心等,國家安全局在東方綠洲設立了國家安全展覽館,紅十字會也打算在此設立逃生訓練基地。學生住的地方被稱為地球村,那里有不同風格的房子,不但可以使中國的孩子更好地了解世界,而且也能增強不同國家兒童的相互了解。在智慧大道上有很多雕塑,都是世界各國的名人,哥白尼、高爾基、馬克吐溫、貝多芬等都有,集中世界各國的智慧,讓孩子們學習和了解。
有一個所謂的哈定定理,也叫羊群悲劇,是一個生態學家1968年發現的。他說,有一片很肥沃的草地,第一個牧民看到以后,覺得這里可以養點羊,于是買了100只羊來養;第二個牧民也看到了這片草地,他也覺得可以用來養羊,于是他養了150只羊;結果越來越多的人來養羊了,不出3天就把所有的草吃完了;第四天開始,羊就慢慢死去。人類只有一個地球,不要不顧一切地去爭奪,如果地球上的人都能夠自律、克制,相互理解,就能一代代生存下去。所以,我覺得通過國際交流活動,讓學生相互了解,了解不同文化的人、不同民族的人都有生存的權利,就會在一個更高的水平和更高的境界,即人類的境界上促進相互和平共處。
2010年上海世博會之前,我們為浦東新區開發了一套課本,叫國際理解教育。在開新聞發布會的時候,我說,我們鼓勵浦東新區通過青少年活動平臺開展國際理解教育。各個民族都有應該相互學習的地方,學生相互之間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我當時還講,在農業社會,人們老死不相往來,生活半徑就是方圓幾里路,每家都有自己的一畝二分地、自己的祠堂,沒有到過縣城的老百姓大有人在。工業化以后,人們就涌向城市。馬克思講哪里有自由資本,哪里有被自由雇傭的可能性,人們就到哪里去。為什么人們到上海來?就是需要工作的機會。到知識經濟的時代,人們又發生變化了,一個人不一定總是會在一個國家或一個城市工作和生活,他為了吸取知識,可以離開自己的國家,到哈佛大學、牛津大學去讀書,到布魯塞爾去讀書,到天主教大學去讀書。反過來,人們掌握了知識后,也不一定總是為本地的老百姓生產,義烏的小商品市場生產這么多襪子,并不是給自己穿,而是要賣給外國人,這就需要了解外國人的喜好,用外語寫訂單。同樣,我們的華為公司可能到國外去拓展市場,我們的石油公司要到澳大利亞去開礦。在知識經濟時代,在全球化時代,人們為了學習知識,可以走遍世界;為了使用知識,也可以走遍天下,到巴黎、紐約去工作,也可以到非洲的小山村去工作。這個過程就需要相互學習不同民族的長處。這些能力和意識,都需要從小的時候就開始培養。我覺得,國家現在也越來越重視這一點。
隨著我們的交通網絡越來越發達,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變得更加重要。如果在發達的現代科技的背景下,人們還是老死不相往來,或者在心靈上不相通,那么最終結果只有一樣,就是戰爭。聯合國成立的時候,有一個基本的假設,即認為戰爭取決于人的心靈,如果能夠加深人與人的相互了解,就可以防止人類社會的很多問題。所以我覺得,建設國際青少年活動中心、加強國際理解教育很有意義。上海會繼續做下去,上海也應該有這樣一個胸懷去做這樣的事情。也許,今后上海不僅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窗口,也是世界了解中國的窗口,通過這個窗口進入到上海,進入到中國,這是蠻有意思的事情。?箏
編輯:張力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