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自己要演的角色、對外界的變幻,我都覺得hold不住,雖然別人說你挺紅的,但我心里很弱,覺得不對,怎么都不對,又沒法跟人說,只能逃避。”邵兵想打一場“陣地戰”,“刺刀相對,先把自己毀滅掉,才能獲得新生”
在電影節的紅地毯上,邵兵顯得有些落寞。他還是討厭化妝,穿著三五百塊的衣服就上去了。
“到了那個點上,自然而然到哪里都像有追光燈跟著你。”娛樂記者蜂擁來去,閃光燈卻很少追著他。他甚至準備好了運動鞋——半小時的鍛煉對他來說雷打不動。
他看起來習慣于這種沉寂,畢竟曾經有6年若即若離的息影,一開口卻又流露出懷才不遇的心境。
邵兵很少與人談及淡出演藝圈的6年。一個聲稱歷盡世事的男人,擼起袖子讓人看傷疤,多少帶著炫耀成分。說到目標和未來,他欲言又止,“說那些沒用,我得做到,那時也不用說了。”
6年間,他像是接受了一個男人成熟的洗禮,也收獲了一件盛大的禮物——一對龍鳳胎。
過去那6年讓邵兵變得寬厚。他享受目前的“成熟地帶”,他說他的心到了,只是缺一個讓人驚喜的理由。
先把自己毀滅掉,才能新生
1998年,邵兵憑借《春天的狂想》站上了第五屆電影華表獎最佳男演員的領獎臺。掌聲四起,身邊每個人都在告訴他“你很紅”,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2003年。他主演的《軍火TRY》在日本宣傳,他和制片人站在臺前,“連織田裕二都是站在后面的。”那時別人對他說,你在日本很紅啊。這位沒有經紀人、沒有簽約公司的“散兵演員”,對此感到心虛,“因為我知道自己不行,完全沒有達到自己的期望。”
1989年,這位皮劃艇運動員,憑借比賽時拿到的獎牌,特招進入北京電影學院。雖然從小在姑父的話劇院接受表演藝術的熏陶,但正式進入課堂前,邵兵“還是白紙一張”。在電影學院的4年,邵兵是全勤學生,每節課都不落下。入校時他是最差的,畢業時卻連拿兩次獎學金,“電影學院的啟蒙,慢慢把我帶進藝術這塊地方。”
邵兵常去導演系聽課。他曾連續3天,每天到同一個地方去看法斯賓德的電影,那里就他一個表演系的學生。“我就是喜歡,才去研究它,看它。”
走近藝術的邵兵,知道什么樣的表演是優秀的表演,卻無力抵達。他不敢看之前的作品,“每次偶然看到都很緊張,捏著一把汗。我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的表演。就是沒有那個東西,心虛。”
“那種表演出來的屌和man,現在看來很可笑。其實男人的霸氣是可以轉換成平和的表達方式的,那種表達才有力量。”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對所謂的演藝圈一無所知。“對自己要演的角色、對外界的變幻,我都覺得hold不住,雖然別人說你挺紅的,但我心里很弱,覺得不對,怎么都不對,又沒法跟人說,只能逃避。”邵兵想打一場“陣地戰”,“刺刀相對,先把自己毀滅掉,才能獲得新生。”
“跳下懸崖”
2004年,他想要停下來思考。“人到了一個死胡同里面,達不到你想要的東西,就會走向另一種極端。”
那年,邵兵選擇了用最不擅長的表達方式來表達自己。他出了一張名為《兵臨城下》的專輯,每一首歌都是他挑選來表達當時悵然若失的心境的。
6年中,這位從不表現軟弱的男子,甚至忘記了哭是怎么回事。“我最討厭男人哭。”在家人面前,他永遠波瀾不驚,把風浪藏在心里。
他拒絕所有的片約和公共活動,把床搬進地下室,那里有影碟機和數不清的碟片。他在地下室睡了三四年,曾經連續4天4夜看片,也不去陪伴孩子,只是“把自己放到片子里去,想象自己就是那個演員”。
真正的排遣是出門鍛煉,或者到華爾街英語培訓室學英語,一坐9小時,回來繼續看片。
這一切,家人看在眼里,干著急卻不敢過問。“他們覺得我肯定不行了。我就告訴他們,我行的,我可以,我現在在修煉,在閉關,我行,我知道。當我想回到事業的時候,我會不遺余力地回來。”這種高度壓抑的狀態,使得他多次站在高樓窗口產生往下跳的沖動。
很多次,邵兵覺得熬不過去了。但是,轉機出現了,一對龍鳳胎兒女的到來,讓他有了寬容之心。“如果當年沒有孩子,那我就死了,可能真的就跳下去了。”
邵兵把“閉關”比作一個懸崖,他跳下去后,一直在尋找重新爬上來的繩索。跳下去是相信自己一定能上來的“傻自信,傻二”;爬上來,“是我到這個年紀才長大,才真正開竅”。
邵兵九十多歲的奶奶,覺得不可能看到孫子結婚,更不可能看到重孫了。在她這樣說的第二年,不可能的事情全發生了。“這是老天安排好的,也是老天安排我跳下懸崖,才會有他們(兒女),才會給我另外一根繩子爬上來。”
邵兵給孩子換尿布,“晚上睡覺,我手一摸尿不濕,就知道已經兩泡尿了,一定會起身給他們換尿布。我知道哪個孩子會在什么時候踢被子,我能醒來等著給他蓋上。” “他們摔跤,我喊一聲‘起來’,就起來了;兒子哭,我給一個眼色,他就不敢哭了;帶著孩子坐公交車去商場,雖然有舒適的房車,也讓他們知道‘貴’字。”
這樣的父愛,教會了孩子,“也教會了我寬厚和容忍,所以我特別感謝孩子。他們讓我重生。”
憋著一股勁
2010年,馮小剛的《非誠勿擾2》和姜文的《讓子彈飛》是邵兵的翻身之作。
“雖然是個非常非常配的角色,在《讓子彈飛》的演員表上,我的名字后面就是馬,都不是人了;在《非誠勿擾2》中我的出場時間就那么一分鐘。”就是這樣的配角,一掃當年華表獎時的虛空,讓邵兵踏實了。“這是兩位導演送我的一塊匾,匾上寫的是‘開張大吉’。”
重新出發的邵兵,再也不會在演戲這件事上像女人一樣“爭風吃醋”了。“那種為了搶一兩個鏡頭相互斗氣的事情不可能在我身上發生了。”他把演戲看成一場游戲,“每個人各司其職,一起去闖關,一關一關闖過去就成功了。”
幾天前,邵兵和楊若兮合作,楊突然說:“老邵,我怎么覺得你變了,變得很可怕。你現在特別好。”邵兵告訴她:“我原來也好,只是隱藏得深,其實一直都這樣好。”邵兵覺得自己的表達方式更加柔軟了,會更多顧及到別人的感受。
這樣的變化為他贏得了《楊家將》反一號的角色。他用兩臺手機展示尚在配音階段的電視劇片段,顯然他對自己的演繹非常滿意:“按人物區分,耶律原可能是個壞人,但是他的傷痛埋得很深,我只找一個點,把這個人物演到極致。”
不拍廣告、不上娛樂節目是從出道開始就堅持的原則。現在不會了,“我得讓別人為我的夢想買單”。
炒作依然是他痛恨的,“男演員,到一定年紀,要更平和些,更像一個演員,像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完全當成生意就沒意思了。”但此時,他的心里有了兩所房子,“一所是藝術的房子,一所是商業的房子。做商業的時候,我就把藝術的門關上;進入角色時,再把藝術的門打開。”
在新片《血戰長空》中,邵兵為高云天加了一句臺詞:“告訴你們,死亡并不可怕,最厲害的是怎么想辦法活下來。”他像是憋著一股勁,等著技驚四座,“給大家一個承認你的理由。沒有誰愿意去讀解你的人生,只有你能真正體現出來的時候,人們才會去讀解你,要不然所有的東西都叫無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