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五年級,每天統一吃早餐時是我們這些小學生嘰嘰喳喳交流頭晚電視劇內容的最好時光。那個叫香港中文臺的,剛以洋氣無敵的姿態登陸本市,不是每家都能收到,但無礙那部叫《蜀山奇俠之仙侶奇緣》的電視劇以前所未有的熱度壟斷早餐時光。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見到鄭伊健,盡管若干年后,我才知道這個名字。那時,他只叫石生。我為他穿梭于各戶能收到香港中文臺的親戚家,常常沒看完就被要回家的爹娘帶走,一步三回頭,只能第二天急奔學校聽其他同學復述劇情。
邪氣到底有多招小女生喜歡?哪怕情竇未開,小學生們也會被血魔化后的紅衣石生迷得七葷八素。尤其是,這位稱霸人魔神三界的強大人物,會跟姑娘說后來傳世幾十年的經典臺詞:“世間的一切是不會永恒的,可是有一點,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會變的。”
這直接導致第二天吃飯時,有同學拍著桌子喊:“余英男!你怎么能不跟著石生入魔道!”
這位同學未來大概成長為愛情至上主義者。而10歲的我,既不能接受為愛情背叛正義,又不能容忍為正義離開愛人,糾結幾集后,驚喜地發現石生又成正派人物,哪怕沒紅衣血魔那么帥,也解了我的選擇難題。就像主題曲唱的“正義柔情永在”,簡單端正極了的愛情觀。
我嚴重懷疑自己的愛情觀是在那時候埋下根子,有些畫面永久刻進腦子,比如石生和英男并肩跳入漆黑的魔界取鎮魔寶物,即使特效拙劣,我還是記得他們如何揮劍力戰,如何受傷倒地,如何抬頭發現兩人因受傷都快成魔,如何相視一笑、極有默契地同時覺得死都不能成魔危害人間,如何信任地向對方刺出一劍求死,直接、簡單,一點也沒有“約好一起出石頭,為何我出了剪刀,你出了布?”的連環猜疑。這讓我覺得,最完美的愛情,就是兩人并肩相伴,對內互扶持,對外合作戰,可以有默契地一起死去。
若干年后,讓鄭伊健大紅的古惑仔角色也沒有迷倒我,大概跟石生比起來,陳浩南的邪氣、義氣和專情,都弱了太多。
擊中我的是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角色——《笑看風云》中的包文龍,毫無人氣男主角必帶的邪氣,沒什么錢,也不霸氣,卻靠善良、正直、體貼、有責任這些常見的配角屬性,加上專情,成為港劇里最完美的溫暖草根男。
“上一次,是我這輩子最難過的一次,幸好有你在我身邊。”包文龍對還沒成為女朋友的林貞烈說。那一次,林貞烈打傘牽狗在大雨里靜靜陪著他,任他躲進雨聲里大哭。
現代劇里不可能出劍共作戰了,那就在彼此最艱難的時候安慰陪伴。
林貞烈仍然是演過英男的陳松伶演,這簡直讓我覺得鄭伊健和陳松伶不在一起天理不容,雖然實際情況是,他倆連緋聞都沒有。
童年熱愛港劇港片的我,在青春期遇過大逆轉。那時我自以為躲避庸俗,瞧不上商業片,只喜歡找些曲曲拐拐的文藝片,看得懂就看,看不懂硬著頭皮看。那些童年所愛被我打入冷宮,羞于提及,認為只是自己成長時期的惡趣味,而鄭伊健更被封存。我喜歡過他?怎么可能?
封存是一步步開禁的。某天,我在網上發現《蜀山奇俠之仙侶奇緣》在線視頻,激動地想回味童年,心里以為定會失望,卻通宵一口氣看完20集。我看清楚了當年的道具多么粗糙,人物性格偏于單面,但那又如何,紅衣石生仍然帥得令發指,最后幾幕兩人跳崖,我仍然定在當地。
又一天,天涯看帖,有人截圖了包文龍和林貞烈的故事,我追看幾天,竟然在3D泛濫的時代,對著老電視劇的小小截圖流淚。當年除了結局時,我似乎沒有哭,因為前面都是簡簡單單的幸福。
兜兜轉轉十多年,我終于明白,簡單和純凈,才是最不易的幸福。
那個真實的鄭伊健也難做到。他長情7年,劈腿被口水淹死,又長情7年,再分手,再開始的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個7年。
絕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何必要求他呢?誰不是一介凡人。
最近一次看到鄭伊健是在電影《春嬌與志明》里,他扮演自己——曾經的大眾偶像,女主角的疑似前男友,唱過一曲《動地驚天愛戀過》。男女主角大聲唱著他的歌:“那么瘋癲過,那么珍惜過,那么動地驚天愛戀過……”
愚鈍如我,終于知道那些童年迷倒我的大都算是童話,明白與一個人能保持著愛和激情相守下去,是相當牛的偉業,沒幾人做得到。其他的人,有資格唱一唱《動地驚天愛戀過》,已算不錯。
鄭伊健
香港90年代偶像符號之一。1988年參加新秀歌唱大賽入行,主演《古惑仔之人在江湖》系列片大受歡迎。因與《古惑仔》主演陳小春、謝天華等同出生于1967年,而獲“1967年三寶”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