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彎的墻角里,雪白的墻面上沒有一絲雜質,與對面灰黑的土瓦塊形成鮮明對比。白墻角再干凈再白,可它自始至終也不過是一面普通的墻角,然而就是這普通在我心中抹之不去。
老家院子里,除了用灰色磚瓦堆砌成的兩座小屋外,便是爺爺種下的花花草草了,唯一的亮點在于險些被院邊雜草隱沒了的一面白墻角。
它小心地立在院子北面的角落里,近幾年移載的喬木越來越多,它也就越發蕭瑟了。
陽光恰好被掩飾,我坐在家門口那棵高大得仿佛可以撐起天空的大樹下,無聊地托腮,望向院子門口那個小滑坡,期待能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
在樹蔭快要模糊了視線的時候,我看到爺爺裹著一層光束走來,汗淋淋的手上提著一小桶油漆。我頓時來了精神,從臺階上一躍下去,撒著歡兒跑向爺爺。
“爺爺,從哪兒來的桶子啊?”爺爺抹了抹額頭新冒出的汗水,喘了口氣說,“黃阿姨家借的,白油漆。”
借的,油漆?難道是……我莫名地回過頭望向老家的瓦房,灰不溜秋的瓦房那灰且凹凸不平的墻壁,任是怎樣刷也刷不白吧?
爺爺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輕咳了兩下,伸手取下掛在釘鉤上的鐮刀,說:“當然不是刷那里啦?!闭f著另一手又提上小桶徑直走向院北的角落。我緊跟了上去。
鐮刀被高高地揚起,在陽光下泛著凜冽的銀光,又猛地帶起一陣風劃向院角落里茂密團簇的雜草,不一會兒工夫,視線中出現了許久不曾謀面的白墻。
墻面沾上了些許灰塵,己沒有了初見時那般嶄新了?;蛟S是草屑的緣故,底邊被草汁沾上了斑斑熒綠,在一片深深淺淺的雜草中卻依舊顯眼。
“這個是……”咣當一聲,爺爺丟下鐮刀,握起木刷子就蘸上白漆一下下地認真刷起墻面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剛搬進來時這面墻就只剩下這么一小塊,可能是上個主人遺棄了吧。我看著孤零零的墻角就忍不住想要刷新它,唉……本是一面好墻欸……”
爺爺一邊感嘆,一邊溫柔地刷著墻面,心思之細膩,我之前未曾見過。
孤零的墻壁正一點點地在改變,白色的漆水卻掩飾不住白墻角微微滲透出的憂傷。這面墻,太過于蒼白了,讓人看了有些想哭,想要不自覺地給予它關懷與溫暖。
陽光輕柔地照到墻面上,爺爺來回刷動的動作在白色墻面折射出最漂亮的身影,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好想時間能夠在此停駐。
搬幾盆花放在白色墻角里,再看向這面重新放出光芒的白墻,我不由地伸出手,輕觸上墻面,一點清涼沾上指尖,收回手滿意地看到雪白的墻上有一個清晰的指印……
白墻角,如果沒有人陪伴你的話,有我哦!如果有一天我也離開了的話,至少,有我留下的印記陪伴你,來證明你我的曾經……
幾年后,我們一家搬離了那裝滿綠色的老院子。每天面對著喧囂的紅燈綠酒時,我總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老家院落中的那份安逸……
又是一年春節。繁雜的禮節之后好不容易有了幾天空閑,母親笑吟吟地靠在我耳邊問:“想去哪?我會盡量滿足你哦!”
我微微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抬起眼簾:“老家。”
車窗在駛出了城市之后映出了熟悉的景物,多久不曾有的懷念在心頭涌動。用力地甩上車門,我像個野孩子一樣奔跑在白水泥小路間,回憶如放映般在我踩過的地方升騰。
我順著記憶敲開黃阿姨家的木門,一張略顯滄桑的臉在木訥之后隨即變為驚喜,“回,回來了?”
我咧開嘴,用力地點了點頭,“阿姨,我想看看白油漆留下的手印!”
(指導老師:譚仕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