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度(1917—2010),男,漢族,原名陳思謙,河北定縣(現定州市)人。1937年3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晉察冀區黨委(河北省委)文書、組織部干事,北岳區黨委組織部干事、組織科科長、干部科副科長,晉察冀分局組織部干事,阜平縣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晉察冀中央局組織部干事,華北局組織部組織科科長。1949年5月調至鐵道部政治部協助工作,后歷任長辛店鐵路工廠(二七廠)黨委書記,國營二一一廠黨委書記,國防部第五研究院第一分院副政委,第七機械工業部第一研究院黨委副書記。“文化大革命”初期被定為“彭真的黑干將”而遭免職。1977年12月平反并恢復工作,歷任第七機械工業部第一研究院副院長、黨委副書記,北京市委紀律檢查委員會籌備組副組長。1982年12月退居二線,任北京市顧問委員會委員。1987年12月離休。
在晉察冀初見彭真同志
1937年10月,我從河北定縣抗戰后援會來到了晉察冀區黨委(河北省委)學習,地點是阜平縣城南關村,也就是河北省委的駐地。當時省委機關負責人有黃敬(后曾任國家技術委員會主任兼第一機械工業部部長、天津市委書記等職)、李葆華(后曾任中共安徽省委書記、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等職)、劉秀峰(后曾任建筑工程部部長兼黨組書記等職),鄧拓(后曾任人民日報社社長兼總編輯、中共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中共中央華北局書記處候補書記等職)、左淮映和洪水(越南人、中共黨員、中越兩國將軍)等人。
我先是在農民干部訓練班學習。不到一星期,又被調到區黨委機關,負責文書、收發工作。記得在一個晚飯后,機關的同志們都聚在院子里,鄧拓同志也在場。當時為了安全起見,大家都需要改名字,鄧拓同志是出了名的大才子,他幫大家參謀著改名,為我選了一個“度”字。從那時起,我就把陳思謙改成了陳度。
我第一次見到彭真同志是在1938年3、4月份,中央北方局組織部部長彭真同志從延安來到五臺縣金鋼庫村召開大會,傳達中央會議精神。彭真同志此后常駐晉察冀,協同聶榮臻同志工作,11月任中央北方局委員兼晉察冀分局書記。
記得彭真同志來后不久,有一天讓我去他那兒談話。彭真同志像是在考察我,談的問題很廣泛。當他問到我“印度總理是誰”時,我答不上來。彭真同志告訴我是尼赫魯,然后勉勵我說,以后要多學點知識。因為被彭真同志問住了,當時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所以此事終生難忘。
一個月后,又遇到一件事情。我在清風店上高小時的同學楊士杰被約到機關談話。當時定唐(抗戰初期,中共定縣縣委將定縣分為定南、定北兩縣,后定北縣又分為定唐、望定二縣)一帶在保定二師(即河北省立第二師范學校)上學的學生中有一大案件,他被牽扯進去了。原因是有一個叫肖吉慶的學生,誣告藏伯平、芮廷祥、楊士杰等一批二師進步學生是特務。軍區保衛部吳必誠誤聽肖吉慶之言,使得上述幾人或被捕,或撤職,或審查。直到彭真同志來后著手審理此案,問題才弄清楚,原來此事純屬誣告。這時我已調到晉察冀區黨委組織部任干事,曾間接參與此案的審理。案子弄清后,由李葆華同志口授,我起草了一封信,通知了三分區地委,恢復了定唐一帶的黨組織。這是彭真同志親自審理的案件,及時為黨拯救了一批好干部。楊士杰同志后來在晉察冀邊區三地委、一地委等地工作,擔任晉察冀十三地委書記、北岳區黨委組織部部長,新中國成立后歷任鞍山市委第一書記、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等職,1988年逝世。
1939年1月,我調到了北岳區委組織部。春節后,黨的機關轉移到阜平。晉察冀司令部設在城南莊,晉察冀分局在易家莊,我們北岳區黨委就在城南莊東邊的新房子村。5、6月份,陳守中同志(后曾任中共內蒙古包頭鋼鐵公司黨委書記、中共太原市委書記等職)調來組織部工作,從此組織部就有了“大陳”“二陳”之稱,陳守中大我5歲,是“大陳”,我是“二陳”。這時的北岳區黨委書記是劉瀾濤,組織部長李葆華,宣傳部長劉秀峰(后來是胡錫奎),民運部長是林鐵。
晉察冀分局和北岳區黨委都辦起黨校來,我們常去易家莊村邊的河灘上,聽晉察冀分局書記彭真同志或其他領導同志講課。我們的歌詠隊和籃球隊也常去那里演出和比賽。
彭真同志講黨課通俗易懂,至今我仍記得他在講解什么是教條主義時,舉的一個關于和老和尚下棋的例子。說的是一位父親出門前對兒子說:“來客問你令尊在家嗎?你就說,到廟里與老和尚下棋去了。問什么時候回來?你就說,早的話就天黑回來,晚的話就住在那兒與老和尚同榻而眠了。”果然有客人來,卻問:令堂在家嗎?兒子也回答“與老和尚下棋去了”。客人奇怪又問:什么時候回來?兒子回答:“早就天黑回來,晚了就住在那兒與老和尚同榻而眠了。”客人驚訝!這就是不問時間、地點、對象等條件,照搬照抄的教條主義。彭真同志用這么一個小故事講清了什么是教條,大家在大笑過后也牢牢記住了他講的內容。同志們都喜歡聽他講課。彭真同志是非常受大家愛戴和歡迎的領導同志。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后來我曾在工作中引用過彭真同志講的同老和尚下棋的故事,卻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扣上“替彭真放毒”的帽子,定成罪名。
這年夏天,胭脂河發大水。雨季過后,河水漸清,從下游逆水游來的魚成群結隊,長約近尺。機關里的當地人都在尋找木棍去“打魚”。我也跟著他們到河邊,看見不少魚游到河邊淺水處,露出背鰭吃力地向前掙扎,人趕上去,一棍就把魚打翻捉住了。這幾天食堂收到很多魚,美餐了幾天,我們還挑了兩條送給彭真同志。
多年后與彭真同志再相見
1941年,彭真同志離開晉察冀分局,去延安任中央黨校教育長,這段時間我也就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這一年,我意外地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三哥陳思誠。我和三哥是孿生雙胞胎,長得非常相像。抗戰爆發后,我來到晉察冀根據地,三哥由當時中共河北直西特委書記李德仲同志帶到石家莊,又轉到太原后參了軍,在八路軍前方總部工作,與家里失去聯系四五年了。直到1941年,晉冀魯豫地區一個青年代表團到晉察冀開會,其中一人誤認我是三哥時,我才知道三哥這時在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機要科工作。與三哥取得聯系后,我告知家人,全家人得知他的下落,欣喜不已。
再次見到彭真同志是在1948年底。為迎接全國勝利,晉察冀中央局和晉冀魯豫中央局合并成華北局,劉少奇、薄一波、聶榮臻分別任第一、第二、第三書記。彭真從延安回到晉察冀,任華北局常委。這時三哥隨晉冀魯豫中央局代理書記薄一波同志來到晉察冀。我當時是華北局組織部組織科科長。兩地中央局一合并,我和三哥就見面了,彭真同志自然就認識了三哥,從此也就記住了我們這孿生的哥倆。
記得當時薄一波同志還笑著對大家說:“我們有個陳思誠,你們有個陳度,這哥倆長得一模一樣,你們可別鬧混了呀!”
新中國成立后與彭真同志的交往
1949年5月,領導同意了我“到基層去,參加新中國的工業建設”的申請,決定將我調到鐵路部門工作。新中國剛成立,百業待興,鐵路交通是重要的建設項目之一,是國家經濟發展的生命線。我先是在鐵道部政治部協助王鶴壽主任分配了一批干部,6月份正式調到長辛店鐵路工廠(即二七機車廠)。當時黨組織還沒有公開,我是以鐵道部工會特派員的身份去的。直到1950年我找到市委第二書記劉仁同志,和市委接上關系,按市委指示在二七廠成立了黨總支,后改為黨委,我擔任第一任黨委書記,我的身份才得以公開。
中央和北京市的領導非常關心我們二七廠的恢復和生產工作。1950年,朱德同志和彭真同志親臨工廠視察。他們仔細詢問生產的情況和工人們的生活,為我們鼓勁。在中央領導的關懷指導下,在我們黨組織的號召下,具備革命傳統和政治覺悟的二七廠工人,充分發揮了主人翁精神,積極投入到支援大軍南下、抗美援朝和建設新中國的生產熱潮中。那時候我們搶修火車機車,為解放軍修汽車、修火炮,還為部隊制造了幾十輛榴彈炮車。為了盡快恢復鐵路運輸,支援大軍南下解放全中國,工廠還接受了突擊生產1萬塊魚尾板(連接鐵軌用的夾板)的任務。干部、工人們把鋪蓋搬進車間,吃住在工廠,日夜趕制,很快便提前超額完成了任務,受到鐵道部的特別嘉獎,并被授予“再接再厲、奮勇支前”的錦旗一面。這是解放后工廠獲得的第一面錦旗。
1955年3月我調到南苑的國營二一一廠任黨委書記。二一一廠前身是1910年清政府在北京南苑開辦的一個飛機修造廠,1948年底由中國人民解放軍接管,1951年由空軍十一廠移交給重工業部航空工業管理局,改名國營二一一廠。“一五”計劃期間,二一一廠改擴建工程被國家列為156項重點工程項目之一,是前蘇聯援助我國建設的重點工程項目之一,主要任務是負責修理米格-15型、米格-15比斯型和烏米格-15型飛機。1959年,二一一廠劃歸國防部第五研究院第一分院,9月份,第一分院的番號改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零六八一部隊。這時的二—一廠已經由飛機修理廠轉變為飛機制造廠和導彈試制廠了。1960年10月我被國務院任命為第一分院副政委兼二一一廠黨委書記。
黨和國家領導人都非常重視二—一廠的發展,因為二—一廠在我國國防科研事業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1960年3月4日上午,彭真、劉仁等市委領導到二一一廠參觀調研,我再次見到老領導,他依然還是那么親切,那么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這次調研,彭真等領導同志與我們認真探討了軍工企業的建設發展規劃,還會見了駐廠的蘇聯專家,和他們親切交談,研討科學領域的各種問題。
這一段時間,鄧小平、薄一波、劉瀾濤、賀龍、聶榮臻、陳賡等中央領導同志,也分別到第一分院二一一廠視察,并作了重要指示。五院院長錢學森同志向首長們介紹了二一一廠的規劃和生產情況。
在黨中央和各級領導的關心指導下,經過我們全體科研人員和干部職工的共同努力,克服重重困難,完成了各項國防尖端生產任務,為中國的導彈和運載火箭技術工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文化大革命”中因彭真同志受牽連
因為在晉察冀根據地時,我就和彭真同志有一定的交往,新中國成立后,我又一直是在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和北京市委雙重領導下工作,所以與彭真、劉仁等同志始終是上下級關系,所以“文化大革命”開始后,隨著原北京市委的被打倒,我也遭了殃。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剛開始時,因為我是北京市委委員,經常去市委開會,院領導層一些人就常來我家打聽消息。當他們從我這兒聽說,原北京市委領導被中央點了名,另委任了李雪峰、吳德為市委正、副書記,又得知謝富治分管公檢法后,對我的態度馬上就變了。
7月23日,他們在揭發批判老二一一廠的會上都講了話,號召群眾對二一一廠領導班子進行揭發和批判。其中有一個早已調走的干部特意回來揭發我的“問題”,說什么“陳度大有來歷,是劉仁的親信、彭真的老部下、鄧拓的知心朋友”,“五院一直認為陳不是一個好干部,但不敢惹”,“陳度的名字就是暗渡陳倉,是舊市委的忠實走狗,是主動出謀劃策的,眼里沒有中央”。他舉例說:“我去劉仁處開會,坐得遠點,劉仁說‘把屁股靠近點嘛!’……彭真來二一一廠,到我的小會議室開會,我到得遲,只留下我原來的座位,彭真說:‘你坐嘛!又不是篡位。’陳度聽了直笑,我知道這是他們的黑話。”他還說:“‘四清’開始要我回來澄清問題,我考慮舊市委黑幫沒揭開,所以沒來。現在好了,舊市委被罷了,陳度這個壞分子再不會興妖作怪了。”
8月19日,他們在機場滑行道組織了一個萬人大會,整個七機部各分院、廠、所都有人參加,南苑地區的人幾乎全體參加。大會后,二一一廠原黨委大部分同志及許多中層干部和技術骨干,都成了被批判、斗爭的對象,蒙受了不白之冤。我被頻繁批斗、游街、抄家,不計其數。
1968年8月29日,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進廠。9月18日,開了批斗會,會后我正式進入專政隊的“牛棚”。直到1969年11月20日,我才走出“牛棚”。后來,由于“派仗”激烈,我被“掛”了起來,沒人理會,一直到1974年7月29日,康生、陳伯達都相繼倒臺后,七機部給我的結論批復件上,還列出我所謂三條“嚴重政治錯誤”:一是貫徹執行舊北京市委修正主義辦企業路線;二是以回鄉探親為名搞農村調查寫的“情況報告”,是執行右傾路線錯誤;三是傳播擴散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彭真影射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和無產階級司令部的反動言論。這一結論還是在我多次提出意見后才修改減輕到這個程度的。因為我沒有歷史問題,戴著這幾頂“空帽子”,算是被“解放”了。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了。新調來的黨委書記李明實同志主持召開平反大會,把我那三頂“空帽子”給摘了。因為這次大會重點是給楊亞中同志平反,順便宣布一下為我及其他同志“徹底平反、恢復名譽、消除影響”。這種做法本身就不合理!因此幾位同志聲明不去參加大會。考慮到顧全大局,我還是去了。去之前我提出要在會上講幾句話,沒獲準。準備了一頁講稿想在會上讀一下,他們也不同意。最后只同意將我的一段話加在李明實的講話中。這段話是:“凡是因原市委和二一一廠黨委而受到株連的同志,都應平反。有文字的文字平,大會說過的大會平,這一工作會后繼續做。”
這個工作后來做了沒有?不得而知。從1966年到1978年,歷時12年,涉及全廠許多人的大事,輕描淡寫就算過去了。
終于又見到彭真同志
黨的十—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宣布了“文化大革命”的結束和社會主義新時期的到來。許多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的老干部都得到平反,彭真同志也恢復工作,重新回到中央。
當我們到機場歡迎彭真同志回京,再次見到他時,他一見到我就問:“你那個孿生哥哥在哪兒呀?”我如實告之。心中感嘆:30年了,經過這么多風風雨雨,艱苦磨難,彭真同志還這么清楚地記著我們孿生哥倆,彭真同志的記性多好啊!他對自己的老部下、老戰友感情多深啊!
1979年10月我離開七機部,調到北京市委紀律檢查委員會籌備組任副組長,又和陳鵬等老戰友們工作在一起了,心情非常愉快!從黨的機關調到基層整整30年后,我又回到了機關。○
(本文經陳度同志家人審改)
題圖 輾轉各處打游擊卻文件包不離身的陳度
責任編輯 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