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口號引起的風波

天津解放后，我被調到天津擔任二區區委書記，并一直列席市委會。在天津進行的反封建“把頭”等活動中，我參與了一些工會工作。1949年12月，中央調我到全國總工會籌備全國搬運工會代表大會的工作。從此，我與工會工作結下不解之緣。在工會工作期間，我經歷了一場由“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口號引起的風波。近60年過去了，大多數知情者已經逝去，這場風波也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作為主要當事人，我覺得有責任留下點史料，供大家參考。

1950年，我國城市反封建制度的民主改革勝利結束，徹底廢除了封建把持制度，城市工商業得到迅速恢復和發展，工人群眾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隨著生產發展、企業經營收入水平的提高，在如何分配方面的矛盾和糾紛，也有上升和擴大激化的趨勢。

1953年4月間，山東濰坊、青島碼頭搬運工人鬧事，并逐步蔓延到個別工廠。隨后又逐漸蔓延擴展到南京、武漢等城市。5月27日，我接到全國總工會主席賴若愚的電話。賴若愚對我說，黨中央問起武漢工人鬧事問題，說武漢是南北交通來往的中心，外國人從南方到北京都要經過武漢，事關“影響問題”，要求派人去了解一下情況，協助地方解決工人鬧事問題。賴若愚要我立刻帶人到武漢去。

武漢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樞紐、水陸碼頭。當時，很多國際友人和客人要從香港進入廣東后經武漢北上北京。因此，武漢工人鬧事影響重大。5月28日，我帶鞏新波、姜力群、楊德保等人乘火車起程，29日到達武漢。隨即到武漢市碼頭搬運黨委聽匯報，又到武漢搬運公司、武昌分公司等聽報告和意見。6月5日，我向中南區總工會何英才了解情況。

通過調查，我發現工人鬧事的主要誘因是，有人提出“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的口號。這句話在一些地方的干部和群眾中廣泛流傳，甚至一些高級干部也在報告、講話中加以引證。于是，許多鬧事場所張貼著大標語：“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發展生產，改善生活”、“生活跟著生產走”，等等。一些原來被打倒的封建“把頭”趁機推波助瀾，進行挑撥和破壞活動。面對勞方與資方、生產與生活、生產與分配、積累與擴大再生產等的關系問題，面對新出現的矛盾，一些基層干部不知所措，應對不力。

6月6日晚，武漢市委秘書長王樹成來訪，我們交換情況。7日晚，我與武漢市委書記王任重進行交談。不久，我們就武漢碼頭搬運工人鬧事問題起草向全總黨組、黨中央的報告。6月10日，我從武漢回到北京，向全總黨組匯報武漢碼頭工人鬧事的情況和意見。

7月22日，我向全總黨組并黨中央送上關于“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口號的專題請示報告，提議以黨中央和毛主席講的“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來代替“生活跟著生產走”、“發展生產，改善生活”、“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等說法。我的報告全文如下：

全國總工會黨組并中央：

在干部和工人中，在集會的報告和個別文件中，有用這樣的言語：“生活跟著生產走”、“發展生產，改善生活”、“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來表明生產與福利、個人利益與整體利益、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關系，尤以“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這句話在干部和工人中流傳甚廣，并說是毛主席講的，加以引證。但在一些文件中所看到的，毛主席和中央所指示的是“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見“中國工運”1953年一期7頁、33頁），這與“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并不完全相同。用“生活跟著生產走”、“發展生產，改善生活”、“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的口號和說法來表明生產與福利、個人利益與整體利益、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關系的思想是不夠完整不夠確切的。中央指示說：“領導者應當善于找出正確的定型的語言來表達一定的思想，至少不要在領導性的工作中隨意造出不正確不明確的語言。”因此，我提議用“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來代替“生活跟著生產走”、“發展生產，改善生活”、“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的說法。

以上認識，是否正確，請予指示。

安力夫

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二日

我的報告引起全總黨組的高度重視。全總黨組也向毛主席和黨中央寫出報告：

毛主席并中央：

“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 的口號，確實流傳甚廣，我們認為這種說法是不確切的，有加以改正的必要。茲將安力夫同志的請示送上，請予指示。

中華全國總工會黨組

一九五三年七月

報告送上后不久，毛主席的秘書田家英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說：你的報告中央領導同志看過了，在你的報告中增改幾個字，中央要發一個文件。1953年8月，黨中央作出《關于引用毛主席或中央其他負責同志言論應注意事項的規定》：

一、安力夫同志提出，應當以黨中央和毛主席所指示的“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的說法，來代替現時流行甚廣的“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這個說法，以確切地表明在工礦企業中生產與福利、個人利益與整體利益、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關系。中央認為這個意見是正確的。

二、“生產長一寸”這句話，毛主席是說過的，而“福利長一分”這句話，則是別人加上去的；把這兩句話連接起來，編成口號，把它當作全是毛主席講的，加以引證，乃是一種在政治上不嚴肅的表現。這類問題，最近在其他方面也有發現，以訛傳訛，十分有害，確有加以糾正的必要。為此，特規定：今后各級黨、政機關和人民團體，不論是公開作報告或發布文告，凡引證毛主席或中央其他負責同志的言論時，均應以其正式發表的文章或公開的文件為準；對于毛主席或中央其他負責同志在黨內會議或政府會議上的口頭指示，在中央未予公開發表之前（或未經中央批準可以公開發表），任何機關、團體一律不得在對內或對外的文件上加以引用；即使在黨內會議作口頭傳達時，亦應將傳達部分與傳達者的個人領會和個人見解部分嚴格分開，禁止隨意引申，或把個人見解夾雜在所傳達的毛主席或中央其他負責同志的指示當中，以免混淆不清，發生錯誤。但在指出“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這種說法不甚確切時，不要使工人們覺得今后好像只要生產，不要福利了，而要說明這句話不如“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這樣說較為確切些。

一九五三年八月

田家英還告訴我，“但在指出‘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這種說法不甚確切時，不要使工人們覺得今后好像只要生產，不要福利了，而要說明這句話不如‘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這樣說較為確切些”這一段文字是毛主席親自加寫的。

這個文件下發各地后，干部群眾弄清了事情原委，思想逐漸統一，風波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責任編輯 劉榮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