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第65屆戛納國際電影節如期落幕,各項大獎自有得主。隨著奧地利老導演邁克爾·哈內克梅開二度,將最重要的金棕櫚獎納入囊中,這場一年一度的影壇大熱鬧便轟然散場。
回望本屆電影節,繼續在主競賽單元交白卷的中國電影人在戛納殊無地位可言,但正如北京國際汽車展成了車模競艷的“硅膠展”,遠在法國的戛納國際電影節也上演著中國女星稱霸紅毯的戲碼,把這個高雅了65年的老牌影展惡搞成一臺后宮趣味的“美人心計”。
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前幾年的戛納電影節,在主競賽單元中總能看到華語電影人的身影,大家認認真真做首映并接受幾個以創作為主的專訪,一旦獲得獎項,無論劇組成員還是媒體記者,都會由衷地感到興奮。如今這些屬于電影本身的實務大都煙消云散,昔日角逐金棕櫚的人們早已忙于計算票房的含金量,除了幾位貽笑大方的紅毯女郎,如今的戛納的確沒有“中國制造”的體面席位。
如果拋開這些花邊消息不說,戛納電影節本身也在近年來國際電影氣候的變化中顯得有些進退失據。它對于世界電影的引領與推動作用,已日漸顯露出有心無力的疲弱之相。老人爭勝、嫡系當道,再加上潛規則式的圈子色彩,讓戛納多年以來悉心營造的電影圣殿形象大打折扣。
戛納是電影大師的天堂。自其創辦至今,它不但將眾多電影作者推上大師的神壇,也精致而矜持地經營著手中的大師牌,讓這些電影界的“半神”們成為戛納品牌的骨灰級護法。正因如此,戛納電影節仿佛是一部真人版的戰后世界電影史,每年都有來自各個世代的大師站在聚光燈下,接受粉絲們的膜拜。以本屆戛納的主競賽單元為例,新浪潮時代的代表人物,年屆九旬的阿倫·雷乃帶來了《好戲還在后頭》,早已聲明不再參評獎項的伊朗大師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也毀誓出山,拿出《如沐愛河》參賽。除了這兩位宗師級的電影人之外,先后摘捧過金棕櫚的英國導演肯·洛奇與奧地利導演邁克爾·哈內克均以新作入圍;曾經贏得過戛納評審團大獎的丹麥導演托馬斯·溫特伯格與法國導演雅克·歐迪亞,也算得上參賽選手中的準大師級人物。
如果檢閱這些著名電影人的藝術履歷,會發現他們大都與戛納電影節存在著血肉相關的伴生關系。他們從出道、成名再到電影史上“位列仙班”,基本都是以戛納作為核心(很多甚至是唯一的)陣地。戛納為這些特定的電影“選民”提供不斷入圍、逐年造勢的寶貴機遇,備受禮遇的導演們也甘愿將電影新作奉獻給戛納電影節,對其保持高度忠誠。
以本屆影展的大贏家邁克爾·哈內克為例,他從1997年首次入圍戛納之后,便成為這一電影節的常客,陸續贏得“天主教人道獎”“評審團大獎”“最佳導演獎”之后,最終成功登頂,加冕為金棕櫚級電影大師。在“作者電影”備受珍視的20世紀后半期,德高望重的電影大師與點石成金的戛納電影節,無疑構成了世界電影體系中最富于傳奇色彩的成功范式,也的確為電影藝術的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時至今日,戛納電影節依然不遺余力地奉行著大師戰略,但圍觀者卻顯得愈來愈心不在焉。老一代電影大師們仍然秉持著上世紀60年代以來“作者電影”的創作傳統,這些影片盡管仍維持著一定的藝術水準,卻與當下的社會與文化語境隔膜日深,正所謂“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即便是在本屆電影節獲得金棕櫚大獎的《愛》,它所呈現的老年人的情感生活固然有其深切的人生思考,卻未必是當代主流觀影者感興趣的話題。同樣,阿倫·雷乃在《好戲在后頭》中所描述的巡演劇團成員的愛情,阿巴斯在《如沐愛河》中展現的老人與“援交少女”的曖昧關系,都令人覺得暮氣沉沉,缺乏與當下時代的共鳴。
除了老牌大師們逐漸壓不住陣腳,戛納電影節對于嫡系電影人近乎無原則的提攜,也令不少人心生腹誹(相信不少中國電影人對于導演婁燁總能入選“一種關注”單元便無話可說)。以入圍本屆電影節競賽單元的作品為例,耳熟能詳的戛納常客占去過半名額。最終瓜分獎項的,也幾無例外地是這些戛納家族的“局內人”:獲得評審團大獎的意大利導演馬提歐·加洛尼、獲得最佳導演獎的墨西哥導演卡洛斯·雷加達斯以及獲得最佳編劇獎的羅馬尼亞導演克里斯蒂安·蒙吉都是戛納電影節一手栽培、幾度封爵的電影新貴。而貌似陣容龐大的美國參賽片與幾部所謂的“黑馬”電影,都毫無懸念地成為了新生代大師們加冕途中的獻祭品。
不可否認,戛納電影節迄今仍然維持著全球最重要的藝術電影盛會的地位,但這一“電影麥加”能否走向更為公平與開放的藝術之途,卻令人心生疑惑。眾神遲暮,戛納的神曲不知還能唱響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