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辛莊建“市”風波

盡管河南濮陽縣民政局明確提出建立西辛莊市不符合有關政策，但近一周的時間過去，牌子依然沒有撤下。此前5月8日上午，濮陽縣西辛莊村鑼鼓喧天。一身黑色西裝的李連成揭開了村委會門前的新牌子——“濮陽縣慶祖鎮西辛莊市（籌）”，大門右側是原來的“村委會”銘牌。

“村委會”與“市”這兩個行政級別不同的牌子并列在一起，令人印象深刻。附近15村的村民、企業代表以及從山西、山東、湖南、湖北等地聞訊趕來的人們和媒體記者發現，現場并沒有其他儀式中常見的黨政代表。

但這一點都未影響支書李連成的熱情，當天上午揭牌后他即興高歌《吃虧歌》——一首根據李連成本人故事編寫的現代豫劇歌曲。

“村級市”緣起

“我不想去做行政市，我們這個市沒有公務員，也沒有政府機關，級別就是個正村級，仍然受慶祖鎮黨委、政府的領導，我還是一個村支書。”5月11日下午，李連成向《中國新聞周刊》解釋說：“我們搞的是一個大社區的‘市’，就是讓農民成為市民。”

西辛莊村位于濮陽市城南25公里處，總共680口人，172戶人家，耕地970畝。歷史上，祖祖輩輩靠在鹽堿地里刨食為生，土地改革時全村每家每戶都是貧農，連一戶中農都沒有，生產隊時期每人每年口糧沒超過200斤。2011年時，人均純收入2.6萬元，是20年前的40多倍，村內企業20家，遠近聞名。

與周邊各村的凌亂、老舊不同，精心規劃的西辛莊村生機盎然。村內東西走向、南北走向各三條12米寬的水泥路，街道兩旁矗立著太陽能路燈，還有人工湖、涼亭以及休閑廣場。村北是大片耕地，村中則是綜合辦公樓、學校、醫院、超市、賓館、美容店等服務區，以及工廠企業區。各區之間以綠化帶和道路間隔，界限分明。李連成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村內這些公共建設差不多花了將近1.4億元。

從1991年開始，21年間李連成一直是西辛莊發展的核心靈魂人物。1951年出生的李連成，靠種大棚蔬菜成了村里首富，在濮陽縣農村最先蓋起小洋樓。1991年當選為村支書后，他從鼓勵村民蓋大棚種蔬菜開始，先后帶領村民發展股份制村企、招商引資，名氣越來越大。

在不斷淘汰落后產能和股份轉換中，村集體基本全部從企業退出，現在僅有醫院、賓館、學校、辦公樓等集體資產。“我們造廠房租給企業，村里也不收保護費，就收點土地費。”村主任李百選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全村建設用了300多畝地，其中廠房每年可帶來租金收入三四百萬，其余600多畝耕地種了楊樹或小麥。

如今，西辛莊的發展越來越明顯地受到土地制約，李連成覺得做企業的發展前途也不大了。“現在有20家企業，以后不要數量，做一兩個大型企業就行。”他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希望能夠借助名氣發展第三產業，并招商引資過來大的上市企業，“既不減少糧食，又不影響發展。”

因此，整合成了必由之路。2011年下半年，李連成開始琢磨“村級市”：“建市的目的就是要讓農民都住上好房子、能就業；再騰出好多耕地發展高效農業或者招商引資，還能減少城市壓力。”

在李連成的設想中，將來可以西辛莊村為“市中心”，這里有醫院、學校、超市、賓館，再修一條“大街”，將15個同屬于慶祖鎮管轄的村子“串起來”，路旁建小區，將散住的村民集中起來。他認為，這個市不僅是城市，更是市場，“用十年時間建成一個小香港，這就是我的目標”。

一拍即合

李連成的“村級市”構想，與附近村莊的愿望不謀而合。彼時，河南省正提出要在全省建設新型農村社區。濮陽市慶祖鎮最初規劃由五六個村組成一個新社區，不過這個方案并沒有順利執行，分屬另外兩個社區的15個村子也希望和西辛莊一起組成新社區。

2011年底的一天，村干部們在慶祖鎮開會，會后他們商量第二天去找李連成。這次見面，琢磨“西辛莊市”的李連成和希望靠近西辛莊的七八個村支書一拍即合。不過，李連成記得自己當時并沒有立即表示同意，他說：“我又不是他們的村干部，咋能做得了主？到時候協調時，我哪能協調得了？即使心里面同意，我也不敢說同意。”

會后，各村干部開始召開黨員大會和村民代表會議，講解農村大社區方向和節約用地形勢，隨后征求意見。

“大家說這是好事。”后楊村支書夏長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該村百分之九十村民都同意大社區建設方案，“不同意的主要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沒錢蓋，還有一種是新蓋了房子不愿意再搬遷。”據悉，根據同意就按手印的調查結果看，相當多村子都是百分百同意，這成了各方推進大社區建設的一顆定心丸。

“大伙商量認為，西辛莊起步高看得遠，既然國家提倡農村搞大社區，我們希望和西辛莊劃到同一個社區。”后楊村支書夏長林記得，他們這些村干部的想法曾經得到慶祖鎮管區領導的肯定，“學校不用建了，醫院不用建了，西辛莊有天然氣，他們的路也修好了，西辛莊有企業上班也方便。”

不過，夏長林他們對西辛莊和李連成的期望遠不止這些。常寨村主任張懷勤5月13日下午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認為，靠著西辛莊進度就會快一些，他們看重的是西辛莊李連成的名氣和活動能力。李連成是中共十六大、十七大代表，是全國人大十屆、十一屆代表，曾當選為中共十七大主席團成員，先后獲得“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全國勞動模范”“感動中原十大人物”等榮譽稱號。在西辛莊村委會辦公樓二樓展覽室里，從中央到河南省、濮陽市等各級領導與李連成的合影貼了滿滿一面墻。據知情人透露，李連成在當地地位很高，“跟市委書記、市長見面都可以不用預約”。

“我們聯合起來引起政府重視，動作就能快一些，目的就是從政府爭取項目和資金，老百姓也能跟著沾光。”張懷勤說。

頂風掛牌

4月18日下午，在濮陽市四星級的濮陽迎賓館，河南省社科院等單位的多名專家召開了一場“西辛莊加快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研討會”，旨在為西辛莊建設全國第一個村級市進行理論探討。在這場有省委老領導、省政協委員，以及濮陽市有關領導參加的會議上，來自河南省社科院等科研單位的專家們，均對西辛莊要建村級市表示支持鼓勵。比如，河南省社科院院長喻新安就認為，建設全國第一個村級市構想，“是革命性、挑戰性命題”。

與此同時，李連成要建西辛莊市的消息廣為流傳，質疑之聲不絕于耳。4月12日，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社會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嶸就在微博中表示，“西辛莊建村級市是瞎胡鬧。”

4月11日，濮陽市民政局在一份內部通知中表示，建“西辛莊市”并掛牌一事是不符合上級有關政策規定的，屬違法行為，并要求濮陽縣民政局立即向縣主要領導匯報并責令其停止一切關于“西辛莊市”掛牌的行動。

李連成承認，類似這樣的通知，他至少收到了兩三次。不過這些并沒影響李連成叫響“西辛莊市”的進度，他決意如期掛牌，只是在牌子后面加了一個“籌”字。

“我現在是籌備，籌備就包括很多先行先試的內容。現在沒說給我辦也沒說不給辦。”5月12日下午，李連成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過一段時間他將親自去問為什么不給辦理，“我這個村級市不是行政市，只是地名，你為何不給我辦？”

在李連成看來，西辛莊村本身足夠稱市，他認為西辛莊人過的就是城市生活。“有花園式的學校、大醫院、敬老院、辦公樓，還有柏油路、太陽能路燈、氣站、下水管道、自來水管。西辛莊村民15年前就開始免收農業稅和學雜費，每人每月可享用7度免費電、7立方免費天然氣和7噸免費水。”他說，“中國的市本來就亂，有直轄市、地級市、縣級市，又沒有規定市的人口和經濟等各項指標，我為什么不能叫村級市？”

5月11日上午，《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就“西辛莊市”要求采訪濮陽縣政府時，對方以沒有收到申報材料、沒參與掛牌為由，拒絕談論此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