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得閑炒飯》中的女性主義

程鵬飛

【摘要】一向敘事順暢的許鞍華不可能不懂得怎樣去討好觀眾，可《得閑炒飯》的結構確實有點兒讓人摸不著頭腦。其實，許鞍華就是要試圖打破原有的敘事模式。可以說，這部電影基本上沒有主線，唯一的核心就是女性主義，或者說女性話語，影片就是一個圍繞這個核心展開的圓。

【關鍵詞】非線性思維女性主義《得閑炒飯》

盡管后現代主義從一開始就擺出了一副要解構一切的架勢，但其自身理論的闡述卻始終沒有逃脫建構的嫌疑，而對被冠之以后現代文本的評論也同樣是以一種結構的、理性的、一致的姿態呈現，卻很少有人試圖用后現代的方式解讀后現代。而電影《得閑炒飯》或許就是一種嘗試。

對于女性主義流派，李銀河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簡單明了的角度，即從對男女同與異的認識上比較幾個主要流派的特點。

1、男女相同——男女平等——自由女性主義

2、男女相異——男女平等——社會主義女性主義

3、男女相異——女尊男卑——激進女性主義

4、男女混合——男女界限不清因此難分高低——后現代女性主義①

以上四種觀點基本上是按時間順序興起和衰落的，也就是說后現代女性主義出現得最晚，按照李銀河的說法，后現代女性主義由于頗具顛覆性，它不僅要顛覆男權主義秩序，而且要顛覆女性主義三大流派據以存在的基礎。因此，嚴格地說，后現代女性主義并不能算是與三大流派并列的第四大流派。

舊式的女性主義理論一向把人的特質劃分為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兩大類，而后現代女性主義理論則向這一劃分提出了挑戰，提醒人們注意到男女兩種性別內部各自所擁有的差別。②

后現代女性主義主張在女性運動內部實行一個“模式轉換”，即從只關注事物到更關注話語。因為按照后現代主義的觀點，話語就是權力。③

因此，后現代女性主義的抱負之一就是要創造出一套女性的話語。那么，究竟什么是女性的話語呢？萊克勒克認為，那就是令人難以想象的身體的快樂。她這樣闡述了身體快樂與女性話語之間的關系：“我一定要提到這件事，因為只有說到它，新的話語才能產生，那就是女性的話語。”④

影片《得閑炒飯》的主人公是一對雙性戀人Macy和Anita，她們作為雙性戀，其身份本身就模糊了男女間的界限，而且兩人在作為Lesbin（女同性戀）的關系中所表現出來的T（女同性戀中男性化/中性化的裝扮者）和P（氣質陰柔的女同性戀）的不同，也在提醒人們已經無法用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來區分生理意義上的男性和女性了。

影片中Macy和Anita對待性生活的態度是很隨意的，Macy甚至在她的男客戶面前樂滋滋的計算她一年里達到性高潮的次數，顯然，令人沉醉的性快樂可以看作Macy生活的主旋律之一，而這些情節絕不是許鞍華用來吸引眼球的噱頭，她是要毫無保留的來展示女性所擁有的一切，而這些正是被男性的秩序世界變成污物、痛苦、下賤、猥瑣和奴役的東西。

許鞍華不僅僅是把這種女性話語借Macy之口說了出來，而且還讓它產生意義。影片中Robert跟他老婆的矛盾本來已經訴諸法律，卻在Macy的建議下，用給老婆幾個高潮的方式輕而易舉的解決了，許鞍華在這里不僅批判了男權，而且批判了舊的女性主義弊病，因為代表Robert老婆一方的義工就體現了反抗家庭暴力的盲目，許鞍華通過打倒極端的男權和女權樹立了女性話語的地位。

后現代女性主義認為，男性語言是線性的、限定的、結構的、理性的和一致的；女性語言是流動的、無中心的、游戲的、零散的和開放結尾式的。在寫作上，男性總是看重排列、組合，總是不必要的使用兩分法：主動與被動；太陽與月亮；文化與自然；白天與黑夜。而女性的寫作是沒有固定的界限的。拉康也說過，女性有進入非線性思維領域的特殊能力，男性是技術的目的性的理性，在與他人的對比中確定自己的地位。他建議女性創造不同于男性的文化，避免線性思維和男性的科學樣式，提倡“圓形寫作”，并認為它是女性身體圓形線條的反映。⑤

許鞍華是一個深喑好萊塢敘事模式的導演，從她早期的作品《投奔怒海》中就已能看出她嫻熟的技巧。如果看過許鞍華的一些作品，再帶著一種期望去看《得閑炒飯》的時候，你總會覺得有點別扭。一向敘事順暢的許鞍華不可能不懂得怎樣去討好觀眾，可《得閑炒飯》的結構確實有點兒讓人摸不著頭腦，東來一下，西來一下。其實，許鞍華就是要試圖打破原有的敘事模式。影片中，當Macy幫Robert解決了家庭危機之后，緊接著是Macy跟安東尼奧在進行拓展訓練，這個情節設置從傳統的敘事角度來看沒有任何意義，而許鞍華把它放在這兒，只是為了讓Macy在用女性的方式解決了法律都難以解決的問題之后來宣泄她的亢奮，這是一種純感性的愉悅。

就整部影片來看，盡管看似有一條Macy對愛情由不想承諾到最終肯承諾的主線，但仔細分析，其實Macy的轉變很突兀，推動她轉變的就是一個她的玩笑和不痛不癢的對寶寶的體會，因為許鞍華就沒有著力去鋪墊她轉變的心態，而是講著一些關于女人和女性主義的瑣事，被很多網友所詬病的爭取單身媽媽權利的集會一段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而影片的前半段以兩位主人公在香港中環的自動扶梯上來來回回貫穿的情節，就是女性氣質與女性主義宣言的混雜。

可以說，這部電影基本上就沒有主線，唯一的核心就是女性主義，或者說女性話語，影片就是一個圍繞這個核心展開的圓。

香港的一位影評家翁曉珊在他的《揚眉女子：許鞍華電影中的女性身份》一文中用了后現代女性主義理論家克里斯蒂娃的三個階段的理論來關照許鞍華的電影。克里斯蒂娃在她的《婦女的時間》一文中總結了女性主義理論發展的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追求男女平等，爭取與男性在政治、經濟各個領域里享有同等權利。第二個階段是研究女性的特質，強調性別差異。第三個階段是強調男女文化話語互補的關系，并把每一個女人的特性體現出來。⑥她的這個理論與李銀河梳理的幾個主要的女性主義流派大體是一致的，只是把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跟激進女性主義合二為一了。翁曉珊在寫這篇文章時，《得閑炒飯》還沒有問世，他認為許鞍華作為一個女性導演，在她以往的作品中不斷地實踐了克里斯蒂娃的前兩個階段。而第三個階段正是《得閑炒飯》試圖去達到的。

既然《得閑炒飯》是對女性話語的嘗試，那么就一定有它的不足。最突出的體現就是在處理男性在女性話語中所處的位置上。

伴隨著20世紀女性主義運動的第二次浪潮，男性運動也開始出現，其中的一支叫“進步男性運動”。他們的基本觀點是：如果男女不平等，不僅是女性受到壓迫，男性更加受壓迫。所謂男性受壓迫是指，按照男權社會的規則，男性必須工作掙錢養家，承受了重大的生存和競爭的壓力；男性不能表現出內心溫柔脆弱的一面，在人格的發展上受到壓抑；由于壓迫女性，男性也喪失了在男女平等的環境中生活的經驗。⑦

影片中Robert這個人物，被男人應該養家糊口，承擔家庭責任的傳統觀念搞得身心疲憊，性生活不和諧，被老婆投訴，他有苦卻說不出，正當男性話語遇到瓶頸的時候，導演讓代表女性話語的性高潮解決了這個問題。

另外一個男性代表Mike，他第一次跟Anita做愛，結果因沒有經驗而早泄，他因為自己沒能展現出男人持久的能力而懊惱不已。另外，當他聽到Anita懷了他的孩子的時候，又因為男人要承擔責任的觀念而害怕的打翻了杯子。這些被建構起來的男性話語讓男人也在束縛中生存。

問題就在于，當女性話語建構起來之后，是不是對所有的男性都是一種解放。而如果女性話語有朝一日成為主流，那諸多的女性是不是也會因為女性話語而受到束縛呢？

后現代女性主義也被人指出了弊端：將女性與情感聯系在一起的本質主義觀點。而本質主義的觀點正是后現代女性主義一向激烈反對的。

《得閑炒飯》的結局是兩位男性被團結在了以情感為核心的女性話語的周圍，我們先不管這種結局究竟是不是烏托邦，即便最終實現了，恐怕到時要有流派紛呈的男性主義運動出現了。

我們應該正視《得閑炒飯》試圖去達到克里斯蒂娃所謂的第三階段的努力，但也要提防稍不留心就又會退回到第二階段的可能。□

參考文獻

①②③④⑤李銀河：《女性主義》，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1、65-71

⑥http：//i.mtime.com/honey1025

/blog/5343382/

⑦鄺保威 編：《許鞍華說許鞍華》，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368

（作者：同濟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2010級藝術學研究生）

責編：葉水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