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按照理學大師朱熹對“自欺欺人”的定義:“欺人亦是自欺,此又是自欺之甚者。”從更高層次上講,欺人者必欺心,欺騙自己的良心,而欺騙自己的天良,任其淪喪,是最壞的自欺。普通意義上的自欺欺人,這幾十年,我們一直在干著,甚至在光天化日下干,大張旗鼓地干。
一是虛報浮夸。從“大躍進”年代糧食畝產放衛星,到如今的統計數字作假,所謂“官出數字,數字出官”,竟搞不清楚是要哄誰。虛報者自己不相信,也不指望老百姓相信,難道他認為領導真看不出是虛假信息嗎?而不知是欺誰也要欺,這才是人間奇跡!
二是走過場的學習與會議。改革開放前人人有單位,每個單位每周必有半天“學習”。心不在焉地念報紙念文件,作古正經地表態,裝模作樣地檢討,或者聊天下棋。最近在網上讀到某地級市機關一位新入職的公務員吐苦水說,“政治學習活動,幾乎都是打麻將喝酒”。至于會議臺上煞有介事念報告,臺下東倒西歪流夢涎,這樣的立此存照網上一搜一大堆。
三是裝腔作勢樹“典型”。30年前興“典型引路”,興領導“蹲點”“以點帶面”指導工作。誰不知道領導帶工作隊“蹲”的那些“點”,是靠“吃小灶”即享受財力人力物力種種傾斜培養的“路邊花”。所謂“以點帶面”的“點”,俗名叫“花架子”。到如今,河南南街村、江蘇華西村分明是走市場經濟道路,公司化經營,靠外地勞工搞生產,卻硬要說成是學毛選、堅持走農業集體化道路的成果。
四是哄人的考核評比。學校要檢查驗收評比了,讓全體師生制作假材料。市區要評衛生城市了,粉飾大路大街兩邊的房屋,臨檢時讓臟亂差的店鋪關張。要評綠化城市,不惜突擊種樹種草,甚至用綠油漆涂石壁……這類鬧劇年年在許多城市上演。
對于這種種官民合演的大家心照不宣的自欺欺人的鬧劇,捷克前總統哈維爾是怎么解讀的?我讀過評介,大抵是說一般人配合這種“自欺欺人”,是為了“政治正確”,免得自己淪為另類,利益受損。我想,其表現最持久最普遍最強烈地受到社會批評的,應該是學生從寫第一篇作文開始,就講自欺的假話套話空話,違心地編老師認為正確的話,因為害怕考試被打低分,上不了好學校。
在微博上看到一幅照片:一個司機穿“安全帶T恤”(即斜印著安全帶的T恤)。有網友問過交警,這“安全帶T恤”能騙過檢查嗎?交警說,真假安全帶十幾米外就能辨認出來。可是畢竟站街的交警少,哄監視器攝像頭總可以吧?這些司機自欺欺人地耍聰明,萬一出了車禍因沒系安全帶而喪命,連哭都來不及。人自欺到這種程度,是相當可怕的。
(邱寶珊薦自2012年9月19日《文匯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