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個人生活的角落進行監視監聽的人,正如一個人家里的陌生人,約束好他,才能避免整個社會變成監獄
兩德統一后,對于東德留下來的大量秘密檔案,德國政府作出一個決定,它認為政府沒有權利隱蓋事實真相,應當讓人民了解這個世界發生過什么,尤其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針對他發生過什么。政府派人將檔案整理,將撕碎的檔案復原。人民可以自由查閱自己的檔案,了解在冷戰時代政府的所作所為。
德國曾經拍攝過一部影片《他人的生活》,描述的就是1984年柏林發生過的這樣的故事:當時的東德有一百萬史塔西秘密警察,還有兩百萬名告密者,秘密警察的工作任務是要探知他人生活的細節。除了工作沒有任何私生活的戈德·維斯勒(Gerd Wiesler)上尉就是這樣一個秘密警察,在一次演出中觀看了喬治·德萊曼(Georg Dreyman)的演出后,認為德萊曼不會像他表面那樣清白,就決定去調查這個作家,調查的方式是監聽。隨著監聽持續進行,維斯勒竟然逐漸被德萊曼的生活吸引。由于一位好友自殺,維斯勒的信念也漸漸發生了動搖。維斯勒不惜鋌而走險暗中保護了他的監督對象。
這是個秘密警察良心發現的感人故事,但維斯勒感人的轉變是不真實的——事實上,過去從未有過秘密警察良心發現的事例,一例也沒有。柏林的一位博物館館長看了劇本之后,基于這個理由曾憤怒地拒絕攝制組到館內拍攝。
東德的故事結束了,但人們對于政府使用技術手段刺探他人生活的擔心并沒有結束。在當代社會,科學技術手段日趨發達,這些手段應用到辦案活動,使偵查機關如虎添翼,控制和發現犯罪的能力可謂大為提高,不過,技術手段的應用在提高發現和控制犯罪能力的同時,也對社會造成一種威脅。人們注意到,技術偵查如果不加以嚴格控制,很容易被濫用并嚴重侵害到偵查對象乃至其他人的合法權益。技術偵查措施帶來的社會憂慮是很明顯的,不少人擔心這一手段缺乏必要的控制,導致國家機器利用技術手段控制和威脅個人自由,甚至造成人人自危的極權社會狀態。
歷史的教訓需要汲取。具體到具體法律層面,如果將技術偵查手段擺上刑事訴訟法的臺面,在授予偵查機關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的權力的同時,卻不注意對技術偵查手段加以限制,對于技術偵查的限制采取模糊的立法語言,法律上的程序限制變得模棱兩可;或者,法律要求偵查機關在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時嚴格按照批準的措施種類、對象和期限執行,卻沒有規定違反這些限制時的程序性制裁措施,很容易使這些限制性規定在司法實踐中流為標語口號。
許多法制成熟的國家,對于政府采取技術手段秘密調查和偵查,設定嚴格程序加以限制。許多國家限制技術偵查手段的適用,主要是通過司法令狀制度來達到的,即行政機關采取某些特定的偵查措施,應當向法官提出申請,由法官審核后批準并發布司法令狀,司法令狀的內容包括授權采取這一措施并對適用對象、范圍和期限作出限制,執行者對于這一令狀必須嚴格執行并遵守相關要求。這種制度設計,是為了讓政府利用技術進行有效的犯罪防范、控制和揭露的同時,維持基本人權不至于橫遭踐踏。這是一種需要兼顧的兩種法律價值,失衡常常表現為基本人權的失落,一旦懲罰犯罪成為壓倒性的價值,秘密收集他人生活各種細節的人就成為令人畏懼而又時隱時現的力量,歷史年輪可能會倒流至1984。
對個人生活的角落進行監視監聽的人,正如一個人家里的陌生人,約束好這個不速之客,才能避免整個社會變成監獄,堅持法治理想的人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