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人王進喜是甘肅人民的杰出代表,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戰士,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中華民族的英雄。他為祖國石油工業的發展和社會主義建設立下了不朽的功勛。在創造了巨大物質財富的同時,還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鐵人精神——愛國,創業,求實,奉獻。
其重要內容為:“為祖國分憂,為民族爭氣”的愛國主義精神;“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艱苦創業精神;對工作精益求精、為革命“練一身硬功夫、真本事”的科學求實精神;不計名利、不計報酬、埋頭苦干的無私奉獻精神。
一、苦命的“十斤娃”
1923年10月8日這天,甘肅省玉門縣赤金堡巷口子村(即今玉門市赤金鎮和平村,亦稱赤金堡王家屯莊)一戶窮人家的土炕上,誕生了一個男嬰。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叫王金堂。而立之年得子,讓這個莊稼漢異常興奮。按照當地的習俗,王金堂找來一桿秤,把孩子從妻子何占信手中接過來,連同一件老人衣服一起放到一個芨芨筐子里,上秤一稱,不多不少正好十斤。他樂呵呵地對躺在炕上的妻子說:“十斤,十斤,高高的十斤?!?/p>
在何占信臉上露出笑容的同時,這個剛剛出生的男嬰也有了一個硬邦邦的乳名——“十斤娃”。
“十斤娃”這個名字聽起來非常雄壯厚實,可他身材卻十分瘦小。
“十斤娃”長到五歲的時候,按照王家族譜中“進”字輩的排序,讀過幾天私塾的王金堂為他起了個大名叫王進喜,期盼著全家能有好日子過,喜事不斷,更希望他能歡歡喜喜去上學,學到本領后重整家業。可是在舊時代的中國,窮苦人哪里有什么好日子過?盡管王家全家人辛勤勞作,還是過著地無一壟、食不飽肚的艱難生活,終年受盡地主們殘酷的剝削和壓迫。
王家祖上世居陜西同州府大荔縣焦家村,王金堂這支是清道光年間遷往河西赤金衛的,到王進喜這輩,已歷五世。王家舉家西遷的原因,一說是響應了清政府的“引民實邊”政策,一說是在陜西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無奈之下才選擇了“走西口”,來到赤金堡開荒種地。
王進喜的祖輩們來到赤金之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憑著一股吃苦耐勞的精神,到了他的祖父王博學當家時,王家已經擁有土地上百畝,大莊院一座,還開了一家名叫“壹圓堂”的當鋪。王博學也常被人們稱為“王典當”。
但好景不長。同治年間,兵變之事與陜甘回民出走波及玉門等地,一時河西匪患四起。一股土匪趁亂襲擊了赤金堡,把王家洗劫一空之后,又放了一把火,將王家里里外外燒了個精光。俗話說“賊打火燒當日窮”,被土匪打成重傷雙目失明的王博學只有變賣地產還債度日。到1894年王進喜的父親王金堂出生時,王家已經完全衰敗了。雖然王金堂也曾努力重整家業,但到“十斤娃”出生時,王家僅剩下十幾畝沙土地,三間破草房。這在當時的河西走廊西部農村,幾乎就是赤貧一個。
王進喜六歲那年,當地大地主黃漢青要強行霸占王家的五畝地,命家丁趕著牛車在王家的青苗地里亂走。王金堂帶著兒子王進喜前去阻攔,卻被與黃地主串通一氣的偽保長反誣為“妨礙公務”,將王金堂抓到區公所,關進了大牢。血氣方剛的王金堂咽不下這口氣,時值盛夏,一團急火攻上心口,頓時雙目暴凸如桃。三天后左眼珠竟然冒出眼眶,右眼紅腫,幾乎失去視力。等家人三個月后賣了土地將他贖出大牢的時候,虛弱的王金堂已經雙目失明,回到家便一病不起了。
父親病倒了,養家的重擔就落在了母親何占信身上。
何占信是個有主見的女人。她把丈夫贖出來以后,她不僅要侍候病人,還得領著王進喜下地務作莊稼,苦苦支撐門戶,掙扎著以渡難關。
1929年,玉門遭受了百年不遇的災荒,莊稼顆粒無收。地方史書這樣記載:“民國十八年,玉門大旱,又遇冰雹、山洪、蟲害襲擊,瘟疫流行,災民妻離子散,狀極慘憫?!睘榱嘶蠲鶜q的王進喜只好用一根棍子領上瞎眼的父親,走村串戶去要飯。遇到好心的人家,還能給點剩湯、剩飯,遇到狠心的地主,不僅不給,還要挨打受罵。在災難深重的舊中國,童年的王進喜受盡了苦難。
一天,他們來到一個地主家門口,地主看到他們父子倆,竟然放出了一條看家的大黃狗。仗勢欺人的大黃狗撲倒了父親,又轉身撲向小進喜,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腿,一時鮮血直流。但年幼的王進喜咬住牙關沒吭一聲,用棍子趕走惡狗后,悲憤的他緊緊握住了自己的小拳頭。
殘疾的父親坐在地上仰天長嘆:“唉!這個社會對我們窮人怎么這樣不公平?。⊥拮樱阋堰@仇恨記住!”
飽受凌辱欺壓的王進喜從父親的這句話中,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責任,他恨透了這個弱肉強食、狗仗人勢的舊世界,在幼小心靈里埋下了對舊社會仇恨的種子。
1932年,軍閥馬步芳要建羊毛廠,雙目失明的王金堂被強迫服勞役。九歲的王進喜讓父親坐在牛車上,自己趕車把羊毛送到百里之外的酒泉城。
二、不屈少年王進喜
為了給父親治病,為了讓家里度過連年災荒,十歲那年,王進喜和同村幾個窮人家的孩子一起到虎狼出沒、氣候無常的妖魔山給地主放牛,掙工錢。
在一同放牛的四個伙伴中,王進喜的年齡最小,但他干什么都搶在前頭,從不服輸。白天,他們要把百十頭牛放到山野,晚上,再把牛全部趕進牛圈,每天都累得疲憊不堪。朝夕與牛相伴,年幼的王進喜對牛產生了感情。當他看到那些老黃牛為吃幾根青草而登上高高的懸崖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尋思,老牛在田里干活那么賣勁,現在卻得自己一點兒一點兒找食,牛出力最大,享受到的卻最少。王進喜開始在心里為老黃牛鳴不平。
天長日久,王進喜發現走路時大??偸前研∨A在中間,臥下休息的時候,也是把小牛圈在中間。一旦狼來了,大牛就豎起兩只犄角來保護小牛。每當看到此情此景,他就會想起山下家中那瞎眼的父親,想起病弱的母親和弟弟、妹妹……
正是這種黃牛情結,影響了王進喜的一生。后來,在新中國的油田開發建設中,他就像老黃牛一樣,勤勤懇懇地為人民工作了一輩子。
王家有幾畝地被偽區長以借為名,長期霸占。12歲那年,王進喜不畏強權,在幾個正義鄉紳的幫助下前去討要。雖然只要回了幾丈白土布,但王進喜卻從中體會到了與惡勢力抗爭終獲勝利的巨大喜悅。
1937年,國民黨馬家軍為了阻止西路紅軍西進,到處抓兵擴充兵力。一天傍晚,地方偽保長又帶人到巷口子村抓兵,已經逃出魔掌的王進喜聽到狗叫聲,就趕快藏到同村姓王的一戶人家,情急之下躲在人家的房梁上。抓兵的人屋里屋外找了一遍,最終沒有找到他。連這家人都不知道王進喜躲到了哪里。等抓兵的走后,王進喜從房梁上跳了下來。這家人一面為他慶幸,一面為他擔心,便勸他說:“十斤娃,你趕快跑吧,藏在這里危險得很,他們一會還會來搜的。”他們給他準備了些吃的,王進喜便連夜跑到了祁連山下的青草灣。
天亮時分,王進喜發現附近有座羊神廟,想到廟里藏身休息。到了跟前,卻發現廟門口的樹上拴著一頭大黑騾子,他放慢了腳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偽保長正和另一個人嘮叨,密謀要設計在這個廟里抓他。王進喜聽了,便撒腿向南跑進了祁連山。
為了躲兵役,王進喜不敢回家,就去深山里幫人掏金。干了沒幾天,人家嫌他小,不要他。無奈之下,王進喜只得到老君廟油礦當童工。
在油礦上,王進喜年齡雖小,卻干著和大人一樣的重活。他起早貪黑地干活兒,卻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受工頭的打罵,到了年底,也拿不到幾個工錢。
一次修井架,王進喜被一塊鐵板砸傷了腿,工頭不給治,他只好回家養傷。在家整整待了七個月,等他回到礦上,才發現他已經被開除了,最后只好頂著別人的名字,當了一名雜工。
王進喜咽不下這口氣,就經常找工頭理論。工頭不但不管,還打了他。這天夜里,師傅和王進喜一同來喂駱駝,師傅指著駱駝說:“駱駝能馱著重物在沙漠里行走,是因為身上有勁兒,幾天不喝水是因為肚子里存下了水。我們也要像駱駝一樣,學會忍耐,把仇恨記在心里,渾身攢足了勁兒,總有一天咱們窮苦人會報仇雪恨?!?/p>
師傅的教誨使王進喜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要學會像駱駝那樣沉穩、那樣有耐力,把資本家對我們的欺壓凌辱記在心里,團結勞苦大眾,一起同敵人作斗爭,才能推翻黑暗的舊社會。師傅這個駱駝“攢勁”的故事,告訴他斗爭還要講究方法,其中之一便是培養耐力。這時候的王進喜,心中漸漸充滿了對自由生活的向往。正是這苦難的經歷和惡劣的生存環境,煉就了王進喜剛毅堅韌、倔強不屈的性格。
三、忠實的人民勤務員
黨把我們當主人,主人不能像長工那樣磨磨蹭蹭、被動地干活。
——王進喜
1949年7月,全國即將解放,玉門油礦也將迎來黎明的曙光。國民黨反動派感覺末日就要來臨,妄圖破壞油礦。為了確保油礦不被反動派破壞,26歲的王進喜積極參加進步人士組織的護礦隊。他和工友們冒著生命危險,白天往山里轉運機器,掩埋油井,晚上頂著嚴寒四處巡邏放哨,每次遇到敵人的破壞行為,他都會挺身而出,勇敢地進行斗爭。他和護礦隊的工友們一起保護了大批的油礦設備,取得了護礦斗爭的勝利。
1949年9月25日,玉門油礦解放。
玉門油礦解放后,西北軍政委員會對保護油礦做出重要貢獻的護礦隊給予了表彰。
1950年春,王進喜通過考試成為新中國第一代鉆井工人。從1950年春招工到1953年秋,王進喜一直在老君廟鉆探大隊當鉆工,他勤快、能吃苦,各種雜活搶著干。他常對別人說:“黨把我們當主人,主人不能像長工那樣磨磨蹭蹭、被動地干活?!?/p>
艱苦的野外鉆井生產,鑄就了王進喜堅忍不拔的品格和大公無私的精神。1956年4月29日,王進喜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是他人生旅途的一個里程碑。
他在入黨志愿書中這樣說:“只有共產黨才能解放受苦的人類,只有共產黨才能使工農大眾過上好日子,我入黨就是為了給祖國、給人民貢獻更大的力量,當一個忠實的人民勤務員?!?/p>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入黨不久,王進喜擔任了貝烏五隊隊長。當時的貝烏五隊,并不是一個鉆井強隊,甚至連一般都算不上。
這里有一個關于“豆腐隊”變先進隊的小故事。
1956年4月,王進喜入黨以后,領導任命他為貝烏五隊隊長。當時的貝烏五隊每年出事故多達六七次,而一年打井才800多米,還沒有其他隊一個月打的多,是出了名的“豆腐隊”。王進喜當了隊長后,在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貝烏五隊打一個翻身仗!
怎樣才能打個翻身仗呢?王進喜動腦筋、想辦法、查原因。經過認真研究分析,他認為:安全是影響生產進度的主要因素。于是,在打井前他就和工人們一起分析可能發生的事故,并提前制定解決問題的措施方案,逐一分頭落實,徹底檢查,一點也不松懈。由于他在打井中堅持科學求實的態度和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新的319井開鉆后,杜絕了意外事故的發生,沒用多長時間他們就拿下了這口井。
從那以后,每口井開鉆之前,王進喜都周密計劃,嚴密組織,使貝烏五隊第一次年打井超過十口,年進尺達到10000多米。貝烏五隊也終于由“豆腐隊”跨入了先進隊的行列,實現了他“打一個翻身仗”的愿望。
有一段時期,很多鉆機因為沒有鉆頭而停鉆。當時還沒有國產鉆頭,靠進口來不及,王進喜便組織青年突擊隊,從廢料堆里找到許多舊鉆頭,架起大鍋煮去油污和泥沙,擦去銹,修修配配,拼裝成可用的鉆頭。就這樣他們用了半年時間,打了五口井,給國家節省了開支,又不耽誤生產,這個經驗很快在全油田推廣。
四、“鉆井闖將”出玉門
鉆透祁連山,戰勝戈壁灘,快馬加鞭進軍吐魯番,玉門關上立標桿!
——王進喜
1958年7月,石油部提出在石油戰線開展鉆井競賽,主要在新疆和玉門兩地進行比賽。同時定于10月份在新疆召開現場會,交流經驗,表彰先進。中共玉門市委和玉門礦務局積極響應這一號召,調集了一批強隊在新開發的白楊河油田擺開了戰場。但參戰隊伍中,沒有王進喜的貝烏五隊。原因很簡單——貝烏五隊不是強隊。得知這一消息后,一向不服輸的王進喜立即找到大隊領導,主動要求上白楊河參加大會戰。
大隊長王嘉善有顧慮,不同意貝烏五隊參加大會戰。
王進喜心里很著急,便叫人寫了請戰書,堅決要求上白楊河參加大會戰。但時任礦務局長的焦力人也不同意,理由還是那一條。態度堅決的王進喜又去找市委。劉長亮書記見王進喜決心很大,同意讓貝烏五隊上去試一試。
到了白楊河以后,王進喜組織全隊展開討論,勇敢地提出了“月上千,年上萬,玉門關上立標桿”的大目標。
8月份,貝烏五隊任務完成得很好,受到了市委和礦務局的表揚。
初戰告捷的貝烏五隊又決心要在9月份實現“月上五千米,標桿立祁連”的宏偉目標。在上級黨委的大力支持下,王進喜帶領全隊工人苦干、實干加巧干,到9月中旬已打井3700多米。恰在此時,傳來一個消息:新疆張云清的井隊已打出了3900米的進度。王進喜一下子急了,他說:“我們決不能落在新疆隊的后面,一定要超過他們!”
為此王進喜提出了四句口號,鼓舞全隊士氣:“鉆透祁連山,戰勝戈壁灘,快馬加鞭進軍吐魯番,玉門關上立標桿!”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王進喜住在井上,一天24小時“全天滾”地領著戰友們打井。有一次,局長焦力人到井場上檢查工作,發現疲倦的王進喜竟然躺在一排鉆桿上睡著了,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王進喜不僅帶頭大干苦干,還打破了常規,他通過采取優化鉆井參數、開雙泵等措施大大提高了鉆井速度。9月30日零點,貝烏五隊完成鉆井進尺5009.47米,實現了“月上五千米,標桿立祁連”的宏偉目標。10月8日,《人民日報》作了專門報道:“玉門王進喜鉆井隊(貝烏五隊)9月份完成鉆井進尺5009.47米,創全國最高記錄,世界少有記錄……”
1959年9月,王進喜出席甘肅省勞模會。會上,王進喜被光榮地選為建國十周年國慶觀禮代表和全國“工交群英會”代表。
10月6日,石油部要在新疆克拉瑪依召開現場會,王進喜作為玉門代表團的代表參加了這次會議。
第一次出遠門的王進喜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祖國是多么遼闊,多么壯美!在現場會上,石油工業部部長余秋里親自把一面“鉆井衛星”的紅旗授給了貝烏五隊,并授予王進喜“鉆井闖將”稱號。
余秋里部長還在會上肯定地說:“王進喜不安于現狀,不拘于常規,奮發思變,帶動了全國石油鉆井事業的發展。”會后組織大家參觀。已經取得成績的王進喜沒有和大家去觀賞美景,而是單獨來到鉆井隊,他貪婪地這里走走,那里看看,邊觀察邊揣摩,把人家的好經驗點滴不落都記在了心頭。在泵房里,他還學會了怎樣節省人力……
王進喜打心眼里佩服這些先進的鉆井隊。
這次的外出,王進喜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雖然沒有觀賞到西部美麗的風光,可是他心滿意足,因為他學到了不少鉆井的好方法好經驗。
石油,相當于現代工業化社會的血液。
在舊中國,外國人給中國扣上了“貧油”的帽子。全國解放后,雖然李四光等地質學家從理論上認定中國有較多的石油資源,但在物質條件極差的情況下,要進行鉆探和開采仍是難而又難。50年代前期,美國石油年產量達三億噸,中國的石油年產量不過10O萬噸。王進喜等英雄的中國石油工人正是在這種“要為國家爭氣”的背景下,投入了如同軍事斗爭一般的石油大會戰。
以王進喜為代表的新中國第一代石油工人,大多是從苦難的舊社會解放出來的,他們在新社會里,表現出了強烈的主人翁意識。王進喜率領的12O5鉆井隊,在1953年到1959年的七年間,在玉門油田共完成鉆井進尺71000米,等于舊中國1907年到1949年42年鉆井進尺的總和。
在北京“群英會”期間,王進喜同幾位代表參觀了天安門和故宮之后,又去參觀首都“十大建筑”,路過北大紅樓附近的沙灘時,看到北京街頭行駛的公共汽車頂上都背著一個奇怪的大“包袱”,他有點納悶,就問身邊的同志:“汽車上背的是啥家伙?”這位同志告訴他,首都的汽油不夠用,很多汽車不得不改燒煤氣。汽車上背的那個大“包袱”,就是“煤氣包”。
聽完之后王進喜就沉默了。他心想,我是搞石油的,連黨中央、毛主席生活工作的地方都沒有油用,我還有什么臉來北京開會當先進?幾天來的幸福感一掃而光,同時一種強烈的責任感涌上心頭。他感到一種莫大的恥辱,這位堅強的西北漢子,竟然蹲在沙灘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從此,這個“煤氣包”就沉甸甸地壓在了王進喜心頭,成為他為國分憂、為民族爭氣的思想動力之源,也成為他后半生為油而戰的精神動力。
五、下火車“三句話”
北風當電扇,
大雪是炒面。
山南海北來會戰,
誓奪頭號大油田。
干!干!干!
——王進喜
1960年2月,東北松遼石油大會戰打響。玉門“鉆井闖將”王進喜帶領1205鉆井隊于3月25日到達黑龍江薩爾圖車站。下了火車,見到接站的同志,王進喜一不問吃、二不問住,握著人家的手就急切地問:“我們的鉆機到了沒有?井位在哪里?這里打井的最高紀錄是多少?”心急如焚的王進喜恨不得一拳頭砸出一口油井來,把“貧油”的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對他的提問,接站的同志也不完全知道,只能簡單地回答他,你們的井位在馬家窯。
王進喜見人就問這幾個問題,他究竟問了多少人,誰也說不清楚。為了這事兒,他還跟會戰調度人員吵了起來。
王進喜就是這樣,時間抓得很緊,一腦子工作,一腦子活兒,一心要往前搶。
在等待鉆機的日子里,面對極端困難和惡劣環境,會戰領導小組作出了學習毛主席《實踐論》和《矛盾論》的決定。王進喜組織1205鉆井隊干部職工,認真學習“兩論”。
4月2日,王進喜天天想、夜夜盼的鉆機終于從玉門油田運到了薩爾圖火車站,大家和王進喜一樣,高興極了。
可是吊車不夠用,60多噸重的鉆機怎樣才能從火車上卸下來?怎么安裝起來?職工們非常著急。
王進喜思謀了半天說:“吊車沒有,咱們有咱們的‘寶貝,照樣能干!”
有人問:“啥寶貝?”
王進喜說:“大活人!我們大會戰也像打仗一樣,只能上,不能退;只能干,不能等,天大的困難也不怕,沒有吊車,我們全隊37個人,就是37臺吊車。汽車不夠,我們有手、有腳、有肩膀,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卸車、搬運、安裝,就是‘人拉肩扛也要把鉆機弄到井場上去!”
說干就干,一場緊張的戰斗打響了。在王進喜帶領下,大家爭著抬、搶著扛,他一邊喊著號子,一邊和大家一起用力拉鉆機。就這樣,他們憑著“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勁頭,用撬杠撬、滾杠滾、大繩拉的辦法,從早上七點到凌晨一點,終于把鉆機從火車上卸下來。又足足用了三天三夜,硬是把鉆機搬運到了薩55井井場上,并將40多米高的井架立在了遼闊的荒原上。
他們的干勁也被王進喜的粗嗓門吼了出來,回響天宇——
石油工人一聲吼,
地球也要抖三抖。
石油工人干勁大,
天大的困難也不怕。
王進喜帶領大家“人拉肩扛”把鉆機運到了井場。井架立起來后,馬上就要開鉆了,卻沒有打井用水,原因是保障部門把水管線還沒有接通。
沒有水,無法開鉆,王進喜心急如火,他對大伙說:“我們不能在這里空著不干事,就是端水也要保證開鉆?!?/p>
有人馬上站出來說:“這不是瞎胡鬧嘛,沒見過哪個國家端水打井?!?/p>
王進喜說:“咋沒有?就在中國?!彪S后他堅決地表示,就是尿尿也要讓機器動起來。
當時東北荒原上的水泡子還沒有化凍,王進喜就用鎬頭砸出一個大窟窿,然后帶領大家用水桶、臉盆、水壺來運水。工具不夠,連鋁盔、飯盒、滅火器外殼都用上了。有些人干脆就把刨下的大冰塊扛在肩上,送到泥漿池里。雖然手凍得不聽使喚,但大家還是不停地來回跑著運水。
工人們的干勁感動了附近的群眾,他們也加入了端水的隊伍,很快形成了一條人工運水線。
經過一天一夜的苦干,他們硬是端了50多噸水,保證了第一口井勝利開鉆。
薩55井于4月19日勝利完鉆,進尺1200米,首創五天零四小時打一口中深井的紀錄。
王進喜到大慶參加油田大會戰,帶領全隊大干、苦干,吃在井場,干在井場,睡在井場。行李放在老鄉家,他只去睡過一夜。
房東趙大娘看見王進喜幾天幾夜地連軸轉,大冷天吃不好、睡不好,好像凍不死、壓不垮、累不倒一樣,大娘心疼地說:“人是鐵、飯是鋼,就是鐵人也得吃飯??!”
一次,趙大娘領著小孫女到井場上給王進喜送飯,想叫他吃上一頓熱乎的。找了半天,才發現王進喜躺在一個泥漿槽子里面睡著了,身子下鋪的是一點干草,身上蓋的是老羊皮襖,頭下枕著一個鐵鉆頭。慈母般的趙大娘眼里涌出了淚花兒,她感動地說:“王隊長,你可真是一個鐵人??!”
“鐵人”這個名字與王進喜緊緊連在一起,迅速流傳開了。
大慶石油會戰總指揮余秋里聽說后,連聲稱贊房東趙大娘這個“鐵人”叫得好。在第一次油田技術座談會上,余秋里號召四萬油田會戰職工“學鐵人、做鐵人,為會戰立功,高速度、高水平拿下大油田”,同時表揚王進喜率領的1205鉆井隊是“硬骨頭鉆井隊”。
六、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
寧可少活20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
——王進喜
1960年4月29日,1205鉆井隊的工人們早早起來卸井架子,做搬家準備。不料鉆桿發生滾堆,把王進喜的右腿砸傷了,他當場就昏了過去。當他醒來時,發現有的工人正在哭,他鎮定地說:“我又不是泥捏的,砸一下不會散的,不要哭?!?/p>
他隨后果斷地決定:“我的腿砸傷,全隊要保密。對外、特別是對上要封鎖消息,留一半人做搬家準備,另一半人跟我去開會?!彼泄と藦淖约旱囊r衣上撕下一塊布包住傷口,再拉下褲腿蓋住,沒事一樣去開會。
在鑼鼓喧天的“五一”萬人誓師大會上,王進喜成為大會戰樹立的第一個典型,成為大慶石油大會戰的一面旗幟。向鐵人王進喜學習的號召一出,群情振奮,戰區迅速掀起了“學鐵人、做鐵人,為會戰立功”的熱潮。王進喜以頑強的毅力忍住腿疼,像好人一樣騎馬繞場,登臺落座,雖然腿疼得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但他仍鎮定自若。有位領導看見他滿頭是汗,問他怎么了,他笑笑說:“開大會,有些緊張?!?/p>
在聽領導作會戰動員報告時,他心里想,看來油井打好打壞,已不是一個人、一個隊的事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到整個會戰。原來以為無非是多流點汗、少睡點覺,現在看來,鉆井要像過去打仗一樣,要豁出身家性命來干?;诖?,輪到王進喜發言時,面對場上上萬人,他鄭重宣誓:“寧可少活20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
這鏗鏘有力的誓言,成為鐵人后半生的思想動力,也成為全體會戰干部職工的精神力量。
王進喜右腿被砸傷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會戰指揮部領導強行把他送進醫院治療。領導離開之后,他又偷偷跑了回來,拄著拐杖去井場上指揮打井。
第二口井開鉆之后,開始還算順利,可打到700多米時,突然發生了可怕的井噴。如果不迅速制伏井噴,那埋藏在地下千百年的天然氣、原油就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噴射出來,小小的井眼就會越沖越大。一旦起火,幾十米高的井架和鉆機將會被大火吞沒,井毀人亡在所難免。
這時候就需要果斷地壓井。
壓井需要重晶石粉,當時井上沒有。經王進喜和工人們研究,決定加水泥來提高泥漿比重??蓻]有攪拌機,水泥加進去與黃土不能有效融合,比重還是不夠,壓不住勢如火山的井噴。怎么辦?在面臨井毀人亡的危急關頭,王進喜把拐杖往后一甩,縱身跳進泥漿池,帶頭用身體攪拌泥漿。他的腿上有傷,傷口的劇痛使他每活動一步都很吃力,可是王進喜全然不顧,手腳并用,把自己當成了水泥攪拌機。
王進喜和戰友們用身體整整攪拌了三個多小時,手上、臉上,凡是露出皮肉的地方,都被火堿燒起了一個又一個大水泡。但井噴終于被壓住了,鉆機作業恢復了正常。
當大家把王進喜從泥漿池里拽上來時,他的腿已經疼得不能動了,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大家都說,這口井是鐵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1960年6月1日,大慶油田首車原油外運。
1960年7月1日,大慶油田會戰指揮部召開慶祝建黨39周年和大會戰第一戰役總結大會,突出表彰了王進喜、馬德仁、段興枝、薛國邦、朱洪昌。他們被樹為大會戰的“五面紅旗”。
一個鐵人前面走,千百個鐵人跟上來。大會戰出現了“前浪滾滾后浪涌,一旗高舉萬旗紅”的喜人局面!
1960年,王進喜帶領1205鉆井隊連續創出了月“四開四完”、“五開五完”的好成績。到年底,共打井19口,完成進尺21258米,接連創造了六項高紀錄,轟轟烈烈的石油大會戰很快取得了顯著成果。
到1960年底,大慶油田年生產原油97萬噸。
七、光學不用,
讀一火車書也沒有用
認識一個字,就像搬掉一座山,我要翻山越嶺去見毛主席。
——王進喜
在極端困難時期,王進喜和支書孫永臣仍不忘干部職工的學習教育,他們響應會戰黨委號召,組織全隊學“兩論”。工人學哲學的確有困難,他們在來隊實習的大學生們的幫助下,一段段地讀,一遍遍地議,結合實際來學習。不管會戰有多忙,每天晚上都堅持“來一段”。
王進喜自己文化低,就把大學生當老師,邊學文化,邊學“兩論”。
有一天,討論“什么是主要矛盾”。工人有說吃不飽的,有說生產條件差的,有說家里有困難的……王進喜聽了,這樣說:“大家說的這些,都是矛盾,但不是主要矛盾,我看主要矛盾是國家缺油。千矛盾、萬矛盾,國家缺油才是最大的矛盾。這困難、那困難,社會主義建設油不夠用,是最大的困難?,F在大油田找到了,就在我們腳下,就看我們干不干,怎么干了。干,無非是多吃些苦,少睡點覺;不干,國家困難,就要耽誤大事情。我們一定要苦干大干拼命干,把‘貧油落后的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
王進喜是吃苦耐勞的實干家,也是科學求實的典范。在科技領域,他以“識字搬山”的意志克服了意想不到的困難,刻苦學習,帶領工人們創造性地開展工作,創出了一個又一個優異的成績。1961年2月,王進喜被任命為大慶鉆井指揮部生產二大隊大隊長,負責管理分布在大荒原上的12個鉆井隊。他經常身背干糧袋,騎著摩托車或步行,深入到各井場調查研究,檢查工作,幫助基層解決各種實際問題。
王進喜當了大隊長后,更感到文化水平低,工作起來困難多。為了學習毛主席著作,他就更加刻苦地學習文化。他說:“認識一個字,就像搬掉一座山,我要翻山越嶺去見毛主席。”
自己學習困難,王進喜就拜大學生和機關干部為“老師”。經常在夜深人靜時,他念毛主席著作或群眾來信,讓“老師”在旁邊聽,一個字一個字地學。這位工人出身的干部,寫幾個字就感到渾身不得勁兒,但是再困難、再苦他都堅持學、堅持寫。
一次,王進喜給外地一位老領導寫信,一連寫了幾個晚上信仍沒有寫好,“老師”急了,要替他寫,他不肯。他說:“我這不光是寫信,而是為了練習寫作能力?!?/p>
日子長了,王進喜的文化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不僅能讀書、看報、記筆記,還能寫發言提綱,激動時還能寫出幾句詩來。他就以這種“識字如搬山”的精神,把《毛澤東選集》四卷中的大部分文章通讀了一遍,有些文章復習了幾十遍。
鐵人王進喜說:“光學不用,讀一火車書也沒有用?!?/p>
王進喜學習知識,始終堅持學以致用。他說:“干,才是馬列主義。不干,半點馬列主義也沒有!”他帶領工人們不斷地從實際需要出發,開展技術革新。為提高鉆井速度,他和工人們改革了游動滑車。為打好高壓易噴井,他帶領工人研究改進了泥漿泵。為提高鉆井質量,他和科技人員一起研制成功控制井斜的“填滿式鉆井法”。他還在多年的鉆井工作中摸索出一套高超的“鉆井絕技”,能根據井下聲音判斷鉆頭磨損情況。他對待工作嚴肅認真,一絲不茍,經常對工人們強調:“干工作要為油田負責一輩子,要經得起子孫萬代的檢查!”
1961年春,部分井隊為了追求速度,產生了忽視質量的苗頭,連鐵人帶過的1205隊也打斜了一口井。為了扭轉這種情況,4月19日,油田召開千人大會,對鉆井質量問題提出嚴肅批評,這個日子被人們稱為“難忘的四一九”。
開會時王進喜來晚了,就主動上臺陪著鉆井領導一起挨批。散會以后,他親自帶領干部工人背水泥,把這個標桿隊打出的斜井填掉,以此來糾正“一粗二松三不狠”的老毛病和“馬虎湊合不在乎”的壞作風。
有個工人說:“這井湊合著還能用,填井是給我們標桿隊隊史寫上了恥辱的一頁。”
王進喜聽了說:“沒有這一頁,隊史就是假的。這一頁不僅要寫在隊史上,更要記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里。我們要讓后人知道,我們填掉的不光是一口斜井,還填掉了低水平、老毛病和壞作風。”
填完井,王進喜住到這個隊和他們一起找差距,教育職工打井“要猛如老虎,細如繡花,為油田負責一輩子”。
還有一個隊怕把井打斜了,不加壓快打,速度慢了下來。王進喜就到這個隊蹲點,和他們一起學習《實踐論》,研究既好又快的措施,鼓勵大家解放思想,大膽實踐。
指揮部把鉆井質量標準提高以后,好多鉆井隊鉆井速度就放慢了。鐵人王進喜就挨個井隊走,和工人們一起學習、研究、總結打直井的經驗。他說:“毛主席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不鉆老虎窩,就逮不住虎娃子。”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王進喜總結出一套“看地層、勻加壓、勤化驗、大排量”的打直井方法,還革新了自己發明的“填滿式”打直井法,使各井隊井打得又好又快,不僅井斜都在三度以內,合乎質量標準,還打出了井斜不到一度的筆直井。
那時候正是困難時期,糧食定量,鐵人王進喜就叫愛人王蘭英把麩皮面炒好,出門時隨身背上,走到哪個隊,遇上開飯時間,抓把炒面用開水沖一缸子,就是一頓飯。隊干部和工人們看不過眼,打來飯菜讓他吃,他一筷子都不動。他說:“糧食一人一份。我吃掉了,你們吃啥?”有時干糧袋沒在身邊,他就借故離開,餓上一頓。時間長了,工人們都說:“鐵人上井三件寶:筆記本加炒面袋,還有一件羊皮襖?!?/p>
在一次萬人大會上,康世恩總指揮表揚鐵人背“炒面袋子”上井的行為說:“這種艱苦奮斗、吃苦耐勞的精神是我們革命的傳統、延安的作風,值得人人學習,大大發揚。”
鉆井二大隊地處荒原深處,每當鐵人王進喜看到孩子們在草原上跑,沒地方上學,就會想起小時候沒能念書,成了睜眼瞎所受的苦。為此他心情很沉重,深感自己這個大隊長沒當好。他馬上召開會議,研究大隊辦學的問題。他對大家說:“種莊稼耽誤了是一茬子,教育孩子耽誤了是一輩子。我們再困難,也要先把這件事辦好。”大家聽了,都支持他的意見。
那時大隊工作剛起步,要辦學,難上加難。鐵人王進喜帶領一班人想辦法克服困難,沒房子,就騰個帳篷當教室;沒黑板,就找塊木板刷上墨汁;沒有課本,就借一套照著抄。幾天時間,兩位老師就抄出七八套語文、算術課本。王進喜看老師在土臺上寫字比較困難,就叫人把自己的辦公桌抬來給老師用。
開學第一天,只有七名學生,而且還分四個年級。王進喜親自擔任校長并講了第一課,兩位老師和幾名家長也坐在后面聽。王進喜回憶了舊社會的苦難,講了文化低的弊端,最后深情地對孩子們說:“娃娃們,我們不要嫌人少條件差,一定要跟上老師好好學習文化,長大了做一個有知識、有本事的人,不要像我一樣,一寫字就打叉叉,畫圈圈?!?/p>
開學以后,王進喜經常到學校去看,有了困難就給解決。教室搬進“干打壘”以后,他發現采光不是很好,就叫人在房頂開天窗;天窗漏雨,又堵上天窗安了個大燈泡;大燈泡太刺眼,大隊買了日光燈管,他叫電工先給學校安上。學校一面臨公路,一面是草原,學生到處亂跑不安全,王進喜叫基建隊用鐵絲網圍起一道墻。
工人們說:“這哪是學校啊?好像個雞籠子?!?/p>
王進喜說:“管它雞籠子、鳥籠子,只要娃娃們有學上就行!”
這是大慶第一所由大隊一級辦起來的職工子弟學校。后來,這所學校被人們稱為“鐵人學?!?。
八、不怕苦、不怕死,
不為錢、不為名
王鐵人這個人,國家就是他的命,你就是把他的骨頭砸碎了,也找不出半個“我”字。
——會戰鉆井工人
一些記者聽說了鐵人的事跡和“鐵人精神”,就去二大隊采訪鉆井工人。問他們“鐵人精神”是什么?
工人們斬釘截鐵地說,“鐵人精神”就是一心為國家,一切為革命。
1961年王進喜當了大隊長,1965年又當了鉆井指揮部副總指揮,卻仍然以普通工人自居。他家人口比較多,他本人身體也不好,黨委決定每月給他家補助些錢,他說什么也不要,實在推脫不掉的,在病危期間交了黨費。他的胃不好,上級為了照顧他,送來一些豬肝和蘋果,他馬上就分給了工人病號。當了大隊長之后,管理員要給他換一把新辦公椅,他說有個板凳坐就不錯了。給他發的新勞保鞋,他說什么也不要,自己打草鞋穿。
工人們說,王鐵人這個人,國家就是他的命,你就是把他的骨頭砸碎了,也找不出半個“我”字。
他當領導之后很少坐辦公室,試驗打直井的時候親自扶剎把。鉆頭卡住了,他親自去提鉆,怕的是萬一架子倒了,把工人砸傷。他在現場累了困了,就把老羊皮襖脫下來和工人們擠一擠。
工人們說:“我們身上有多少泥,咱鐵人隊長身上就有多少泥?!?/p>
王進喜性格率直,他工作中也犯過錯誤,出過婁子,卻勇于承認并加以改正。他的隊曾經打廢過一口井,每次隊里來了新工人,他都要帶著去看,吸取教訓。有一次開大會,臺上領導批評他們的射孔錯誤,王進喜去得晚了,門口有人叫他快趴下。他坦率地說:“披紅戴花的時候,你讓我搶著往頭里走;批評了,就叫我悄悄趴下當狗熊?我不當這個狗熊!”
鐵人王進喜從普通工人成長為領導干部,但他功高不自傲,始終保持謙虛謹慎的作風,對工人和家屬關懷備至,而對自己和家人卻嚴格要求,一輩子甘當黨和人民的“老黃牛”。他說:“我從小放過牛,知道牛的脾氣,牛出力最大,享受最少。我要老老實實地為黨和人民當一輩子老黃牛?!?/p>
1964年底,他當選為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出席大會并代表工人作了《用革命精神建好油田》的發言,受到與會代表的熱烈歡迎。
從北京回來后,他依然保持著謙虛謹慎的作風。別人請他去作報告,他在報告會上說:“我是個普通工人,沒啥本事,就是為國家打了幾口井。一切成績和榮譽,都是黨和人民的,我自己的小本本上只能記差距?!?/p>
他一邊參加勞動一邊聽取群眾意見,解決工人的實際問題,成為大家的知心朋友。他看到天冷時工服不保暖,工人挨凍,就到縫補廠建議把棉工褲后腰加高加厚,給工人做皮背心和皮護膝。鉆井生產、生活特別是住房、吃糧面臨困難時,他利用工余時間帶領職工和家屬開荒種地,燒磚、割葦,蓋“干打壘”住房,讓工人和家屬“吃飽肚子去會戰”,“回來有個窩”。大隊駐地離市鎮比較遠,工人和家屬買糧、郵信、看病都不方便,他又帶領職工家屬,想方設法辦起了商店、糧店、郵局、豆腐坊、衛生所等,建起了設施比較齊全的生活基地。
他到阿爾巴尼亞訪問期間,還惦記著鉆工們的困難,利用補助的一點外匯,特意買了兩個“熱得快”,帶回來給職工燒開水、熬中藥。鉆工陳國安病了,在大慶治不好,他利用開會的機會把陳國安送到省城醫院治療。生產骨干張啟剛因工犧牲后,他和1205隊的職工經常給他的老母親寄錢和糧票,一直供養到老。
鐵人家是個大家庭,全家十口人,弟妹子女還要上學。為了維持全家生計,王進喜叫老母親管賬,精打細算過日子。會戰工委和各級黨組織都想盡辦法對困難職工給予補助,像王進喜這樣的情況,可以享受每月30元的“長期補助”,但王進喜自己從來不花,他把這些錢都補助給困難職工了。大隊派人給他家送去豬肉和面粉,他一律拒收。工人們想把他家鋪炕用的葦草換成席子,他老母親也不讓。鐵人患有嚴重的關節炎,上級為了照顧他,給他配了一臺威力斯吉普車。王進喜自己很少坐,就用它來給井隊送料、送糧、送菜,拉職工看病,完全成了公用車。老母親病了,鐵人的大兒子用自行車推著去衛生所看病。與他愛人王蘭英同期來油田的家屬,多數已轉成正式職工,他的愛人卻一直是家屬,在隊里干燒鍋爐、喂豬的雜活累活。
九、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想讓我承認大慶紅旗是黑的,那是癡心妄想,刀架脖子我也不承認!
——王進喜
從1960年6月1日大慶運出第一批原油,到三年之后大慶油田會戰結束,中國石油結束了用“洋油”的時代,實現基本自給。毛主席非常高興,于翌年發出了“工業學大慶”的號召。
王進喜在技術上敢于鉆研。他曾帶領伙伴用40年代的老鉆機,克服技術上的困難,打出了全油田第一口斜度不足半度的直井,創造了用舊設備打直井的先例。他與工友們發明了鉆機整體搬家、鉆頭改進、快速鉆井等多項技術革新,對改進鉆井工藝技術做出了突出貢獻,被油田黨委授予“工人工程師”的稱號。王進喜等人的經驗和做法,有很多成了油田的規章制度。他們總結出的“三老四嚴”制度(即當老實人、說老實話、做老實事,嚴格的要求、嚴密的組織、嚴肅的態度、嚴明的紀律)和“回訪”等制度,成為當時全國工業系統學習的典型經驗,并在全國工業系統推廣。
1965年4月,王進喜被任命為鉆井指揮部副指揮。1965年7月,在石油工業部第二次政工會上,王進喜應邀作報告,他在發言中首次提出“要讓我們國家省省有油田,管線連成網,全國每人每年平均半噸油”的奮斗目標。
“文革”開始后,大慶油田生產受到嚴重干擾和破壞。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羅織罪名,趁機對鐵人王進喜進行殘酷迫害。于是有人給他扣上了“四大帽子”,羅列了“十大罪狀”。
造反派羅織的那厚厚一本材料就是束縛鐵人雙手的枷鎖,“四大帽子”和“十大罪狀”不掀掉,鐵人就翻不過身來。為了搞清事實真相,鉆井指揮部干部、工人組成了40多人的調查組,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里上西北、下江南,跑遍了大慶油田的角角落落,把那些不實之詞一項一項搞清,全部推翻了。為了弄清其中最致命的“國民黨問題”,調查組人員到甘肅查閱了敵偽檔案,到青海一監獄提審了當年背著本人把王進喜名字寫上突擊發展國民黨黨員花名冊的劉治典。最后證實鐵人無過,有罪的是那些私拿檔案制造冤案的人。
很多相識和不相識的人都自發起來保護鐵人。
冷天里,游斗中的鐵人凍得打顫。這時,人群里往往會沖出一個人,上去假裝呵斥他,給他戴上狗皮帽子,塞給他一包煙。
當造反派用石塊、磚頭打鐵人時,立刻就會有人出來用身體擋住鐵人。有時挺身而出的人多得會形成人墻。
一次,游斗鐵人的車從家屬區經過,曾被鐵人救護過的陳國安撐起瘦弱的身體站在路邊。他準備給鐵人送點吃的,被造反派擋回,他破口大罵:“反大慶、斗鐵人,傷天害理,你們都不得好死!”直到汽車走遠看不見了,他還站在那里。
鐵人被工人藏在菜窖里,衛生所長陳炳華去看過傷,送過藥。造反派找到陳炳華,把刀子往桌上一扎,逼他說出鐵人的下落。
陳炳華站起來說:“要動武嗎?我是部隊轉業的,不吃這個?!贝跬街坏霉怨缘刈呷?。
文革中工人自發保護鐵人的事,在當時的大慶幾乎比比皆是。
1966年12月31日,王進喜毅然到北京向周總理匯報大慶油田生產的嚴峻形勢。返回大慶后,他走遍油田,貫徹總理的指示精神,大聲疾呼:“大慶生產一天也不能停?!彼f,“想讓我承認大慶紅旗是黑的,那是癡心妄想,刀架脖子我也不承認!”
在周總理的謀劃下,繼鞍鋼之后,大慶也實行了軍管。周總理還指示軍管會把王進喜送到基層連隊保護起來。
1968年5月,大慶革命委員會成立,王進喜被推選為大慶革委會副主任。
1969年2月,中共大慶黨的核心小組成立,王進喜擔任副組長。
1969年4月,黨的“九大”在北京召開。王進喜作為大慶的代表出席了這次大會,并在大會上當選為中央委員,受到了毛主席、周總理的親切接見。
“文革”期間,大慶油田出現了地層壓力下降、原油產量下降、原油含水上升的“兩降一升”的嚴峻形勢,王進喜焦急萬分。在油田呼吁得不到支持的情況下,就親自到北京向燃化部和國務院匯報。周總理在《當前大慶油田主要情況報告》上批示,“大慶要恢復‘兩論起家基本功”,油田生產的被動局面才逐步得到扭轉。
為了把散落在草原上的物資器材回收回來,王進喜于1969年7月集中30多人,成立了廢舊物資回收隊,帶領工人們風里雨里,為國家回收散失的廢舊物資。由此,形成了今天仍被各大油田頌揚的“回收隊精神”。
1970年春節前,王進喜受周總理委托,到江漢油田慰問,并做了大量解放干部、穩定隊伍的工作。4月5日,全國石油工作會議在玉門召開。王進喜作為特邀代表參加大會。他在會上大聲疾呼要恢復光榮傳統,充滿信心地提出“大慶產量要上四千萬噸,全國產油一億噸”等一系列遠大的奮斗目標,引起與會者的強烈反響。
玉門會議期間,王進喜胃病發作。后經解放軍301醫院檢查確診為胃癌晚期。病中的鐵人心里想的仍然是油田生產建設和廣大職工家屬。得知油田生產不穩定,他想還是因為主要干部沒有解放出來。叫警衛員方廷振代筆寫信給大慶當權者,讓他們趕快解放宋振明。聽說家屬基地有臭蟲,他托人買來敵敵畏,讓來看望他的人帶回大慶。
1970年10月1日,王進喜抱病參加國慶觀禮,以中央委員身份檢閱了游行隊伍。
國慶節剛過,鐵人的病情急劇惡化。盡管301醫院想盡了辦法,但他的病情仍不見好轉,常常處于昏迷狀態。彌留之際,鐵人王進喜最后想到的是黨的利益和把自己養大的母親。一天,王進喜用顫抖的手從枕頭下邊取出一個小紙包,交給守候在床前的一位領導同志。打開紙包,里面是他住院以來組織給他的補助款和一張記賬單。記賬單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一共500元錢,一分也沒有動。這筆錢在今天不算什么,但在普通職工每月工資只有20多元、一兩毛錢就可以簡單吃頓飯的年代,這可是個不小的數字。王進喜說:“這筆錢,請組織把它花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我不困難?!痹趫龅娜寺犃?,無不為之動容,紛紛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臨終前,弟弟王進邦守候在鐵人病榻邊。王進喜手拿300元錢交給他,強忍劇痛,斷斷續續地說:“看情況……我可能看不到咱媽了。媽這一輩子很苦,你就多替我盡點孝道吧?!?/p>
1970年11月15日23時42分,王進喜同志因病醫治無效不幸病逝,享年47歲。
18日,王進喜同志遺體告別儀式在北京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舉行。黨和國家領導人李先念等以及中組部、石油工業部、黑龍江省的領導,大慶油田、玉門市的干部、群眾來向鐵人告別。王進喜的骨灰被安放在北京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新聞媒體也紛紛報道了鐵人王進喜逝世的消息和他的英雄事跡。
1972年1月27日,《人民日報》刊發了長篇通訊《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戰士——鐵人》,高度評價了王進喜偉大的一生。
建國40周年之際,鐵人王進喜與雷鋒、焦裕祿、史來賀、錢學森等一起被中共中央組織部命名為“建國以來在群眾中享有崇高威望的共產黨員優秀代表”。
世紀之交,王進喜同孫中山、毛澤東、鄧稼先、焦裕祿、鄧小平、袁隆平等一起被評為“百年中國十大人物”,寫入中華民族的光輝史冊。
(本文寫作過程中參閱了部分文史資料,特此向相關人員致謝)
王新軍,青年作家。1970年生于甘肅玉門。1988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著有《農民》《大草灘》《民教小香》《一頭花奶?!贰逗萌送醮髽I》《壞爸爸》《八個家》《最后一個窮人》《厚街》等長、中、短篇小說130余部(篇)。連續三屆入選“甘肅小說八駿”陣容,曾深造于上海首屆作家研究生班、魯迅文學院第十五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青年作家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F在甘肅省玉門市文聯供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