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昕

如果將中國經濟看作一輛大馬車,投資、出口、消費這三匹拉動中國經濟的高頭大馬一直被頻繁提及,但是其實除此之外,資本、勞動、技術、資源這四個很重要的馬車輪子卻少有人發表觀點。
在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資源管理研究院名譽院長李曉西看來,資源這個輪子出現了問題,“不那么圓了,走起來有點兒搖晃”。
在中國經濟開足馬力快速增長的時候,資源能源的瓶頸看得更加清楚。這也對中國轉向集約型的綠色發展方式提出了更急迫的要求。有數據表明,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3倍。同時粗放型的經濟增長模式也使得中國約五分之一的城市空氣污染嚴重,幾乎一半的河水被污染。
這也是經濟學家們建言中國經濟降增速調結構的原因之一。從國家層面,“十二五”規劃也確實對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給予了高度重視,不搞G D P崇拜,發展綠色G D P。但與容易量化考核的G D P相比,如何量化區域經濟發展過程中的綠色程度,則成為一個難題。
在這個背景下,李曉西從2010年開始連續兩年推出了《中國綠色發展指數報告》,力求以新的視角和數量化指標來促進這個問題的解決。李曉西對《英才》記者說道,“這涉及我們后代人怎么生存。”
打著鮮明時代烙印的77級大學生,李曉西向《英才》記者感慨,他們那一代人就是為改革開放活的。80年代在社科院讀萬卷書,90年代在國務院研究室行萬里路,新世紀后在北師大育萬棵樹,無論身在何處,李曉西的研究總與中國經濟改革中遇到的最新問題相關。
“通貨膨脹來了,我們研究價格問題;加入WTO,我們研究WTO問題;與國外爭市場經濟地位,我們就做了四本《中國市場經濟發展報告》”,這些研究成果中,《中國市場經濟發展報告》獲得了國內最高的經濟學獎項——孫冶方經濟科學著作獎。
《中國綠色發展指數報告》正是李曉西領導課題組誕生的又一新作,它摸索出了一套同時考慮到經濟要發展、環境要保護的量化方法,并對國內30個省(區、市)的綠色發展水平進行了排名。
搶占主導權
從國際上看,綠色競爭力或許會成為下一步國家之間競爭的主戰場。剛剛在2011年底結束的德班氣候大會最終未能達成實質性成果,加拿大甚至在大會閉幕的次日便宣布退出《京都議定書》,以此來逃脫議定書規定其將遭受的140億加元的懲罰。
美國更是在小布什總統時期便退出了《京都議定書》。但這并不意味著美國等發達國家對綠色經濟不重視,更大的可能性在于,哪怕美國也至今尚未在綠色經濟上獲得絕對主導權,此時參與全球氣候公約反而束縛了自己的手腳。
實際上,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于金融危機后提出“綠色新政”得到了奧巴馬政府的積極響應,奧巴馬試圖將綠色經濟作為其未來經濟增長的新引擎。據李曉西向《英才》記者的介紹,奧巴馬的“綠色新政”可細分為開發新能源、節能增效、應對氣候變化等三個方面,而開發新能源是其核心。
在奧巴馬政府7870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中,就有超過400億美元用作新能源開發方面的投資。節能增效方面的措施則是制訂嚴格的汽車尾氣排放標準和智能電網建設等。而在應對氣候變化上,為了獲得主導權,美國政府出臺了《美國清潔能源安全法案》,按照該法案條款,美國有權對來自不實施碳減排限額國家的進口產品征收“碳關稅”。
三條政策層次分明,如果前兩條能夠獲得突破,第三條也就很有可能被嚴格實行。李曉西告訴《英才》記者,“碳關稅”是指對高耗能的產品進口征收特別的二氧化碳排放關稅,是一種新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
奧巴馬政府的“綠色新政”還得到了國內明星企業的響應。就在能源巨頭B P關閉其太陽能部門不久前,美國幾家明星企業卻在太陽能投資方面出手,如巴菲特收購了兩個總值38億美元的光伏電站、谷歌和KKR宣布將投資四個總計達88兆瓦的光伏電站。
中國的“綠色新政”應該如何著手?李曉西認為,發展新能源和節能減排是需要同時發展的兩個方面。但從中國現實國情和發展階段來看,節能減排或許可以起到相對更大的作用。
“新能源產業對研發的要求非常高,相伴而生的就是投資風險很大。而且即使新能源發展順利,根據我國的資源構成,一定時期內恐怕也無法改變以煤、石油等傳統能源為主的消費結構。”李曉西告訴《英才》記者。
制度為先
李曉西與綠色經濟結緣還要從他研究能源資源說起。2000年“中國經濟50人論壇”年會上,李曉西在其“新世紀我國戰略性資源的狀況和對策”主題演講中,提出了石油、水資源、生物資源三大戰略性資源。
對戰略性資源的研究催發了李曉西對綠色經濟的研究興趣。李曉西發現,雖然大家意識到了綠色發展的重要性,但怎么才能讓綠色發展真正落到實處?
對中國來說,政府、市場、技術三者都很重要,政府更重要。“尤其是地方政府,如果不關心綠色只關心GDP,那么這個事情是做不好的。”李曉西向《英才》記者坦言。
那又如何才能讓地方政府去關心綠色經濟?《中國綠色發展指數報告》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它用具體化的數量指標來判斷區域經濟綠色發展的程度與進程。如果中央政府能夠在GDP考核之外,加入類似于綠色發展指數這樣的指標作為地方政府的政績考核,那么地方政府對發展綠色經濟的積極性就有可能大大提高。
國際經驗也表明,資源約束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需要的并非是一個無為的政府,而是一個建立完善的相關政策、堅決推行轉變政策的政府。李曉西告訴《英才》記者,如果政府能夠通過先期政策把綠色市場先培育起來,那么企業的聰明才智便能夠發揮出來,進而推動綠色經濟的發展。
在市場方面,如果綠色政績考核體系已經建立起來,那么在投資者做區域投資決策時,綠色發展指標也就會成為影響其投資決策的一個重要因素。這樣企業與政府之間也就能夠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
因為在綠色發展指標低的地方,增長的低效益、環境的壓力以及政府的不作為都將構成企業未來額外的投資成本,在這樣的區域,隨著國家提高環境成本,投資者將有可能陷于利潤空間被壓縮、投資效益被蠶食的困境。
在考核體系之外,李曉西認為還有三項制度安排對發展綠色經濟來說非常重要。首先是資源性產品定價機制改革,在市場決定資源價格的情況下,資源價格很可能會上升,一方面促進企業和個人的節能減排,另一方面新能源的相對價格也就會因此下降。
其次,財稅體制改革,發揮財稅的激勵和懲罰作用,考慮適當時機開征環境稅,以及擴大對環境保護方面的財政投入。
最后是科技管理體制改革,鼓勵企業積極參與綠色技術創新。李曉西認為,中國有廣大的科研隊伍,只要制度到位,技術并不是最大的門檻,通過與國際綠色企業合作,中國未來一段時期比較有發展前景的領域包括現代綠色農業、新能源汽車業和清潔能源化工業等。